第520章 具象

  「真是好一場大戲……」

  伊奧尼亞海域邊緣，納瓦林島的中央。

  黑煙滾滾，熱浪升騰。

  島嶼中心的火山口下，滾燙的岩漿在山腹翻滾，本該沉積的熔岩從地心不斷湧來。

  而海水流經後留下的鹽跡沿著山道一路向上，帶走了沿途的植被。

  只有零星的極少數還保持著原來的樣子，不過這一切痕跡都在火山口附近的位置止步了。

  在波塞冬失控法則的影響下，曾經一度沒入大海的島嶼引來了數百米高的巨浪。

  劇烈的浪濤沖走了島嶼上的所有生靈，而海水的倒灌本該更進一步引發劇烈的火山噴發，進而使周遭數百裏海域籠罩在黑雲之下，甚至使得整座島嶼都沉入海面之下。

  但很巧的是，作為海皇的臣屬，皮洛斯王國曾經的國都，波塞冬雖然早已經不在，可他留下的餘蔭卻始終未曾消失。

  奧林匹斯的主神之一，曾經客居利姆諾斯島的匠神赫菲斯托斯就祝福過這座島嶼。

  而火山之主來過這裡之後，他的權柄就使它永遠也不會因熔岩而受難。

  所以納瓦林島因此保存了下來，哪怕岩漿一度沒至山頂——雖然在上面建立的國家終究難逃傾覆，可島嶼本身還是頑強的倖存了下來。

  於是為了等候命運女神的到來，萊恩索性就留在了大海上。

  畢竟算算時候，對方差不多也應該到了。

  長老魔杖映照出了萊恩的行蹤，但這種窺視也讓他提前產生了感應。

  只是讓萊恩有些意外的是，他不僅等來了命運三女神中的二姐，那以帶有命刻的石尺衡量短長的拉克茜絲，還額外等來了另一位客人。

  開創鍊金學的施法者，大巫師赫爾墨斯。

  而更讓他大出意料的，這一次根本沒等到他動手，當拉克茜絲走出雲輦，對方竟然就先下手為強了。

  「……你這樣做是沒用的，赫爾墨斯先生。」

  「以你造物的力量，絕不可能囚禁命運的代行之人。」

  聲音平靜，沒有急著做些什麼。

  靜靜的看著赫爾墨斯的一舉一動，萊恩本就不是為了掌控命運三女神才對她們出手。

  只要能在紀元更替之前，讓她們失去插手物質世界的機會，自己的目的就達到了。

  所以當注意到赫爾墨斯的悍然出手，萊恩不僅沒有阻止，甚至還很希望他能直接成功。

  一開始，大鍊金師的確沒讓他失望。

  無論是那與拉克茜絲隱約間緊密相連的命運軌跡，還是那扇看似破損，卻蘊含著無窮奧秘的門戶，這都讓萊恩眼前一亮。

  尤其是後者，除了曾經在九界遺址里找到的那些東西以外，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到觸及神靈領域的鍊金造物。

  如果他的造物已經完整，那赫爾墨斯或許真的就機會將命運女神關押在這裡。

  而縱使這扇殘缺的門戶布滿缺口，它也僅僅只是關不住拉克茜絲而已。

  如果換成另一位弱等神力的真神，恐怕結果就大有不同了。

  所以默默將事先準備好的尤克特拉希爾之葉收起兩片，萊恩決定換一種解決問題的方式。

  命運女神很重要，但她到底有沒有落到自己的手上，就顯得沒有那麼重要了。

  尤其是與赫爾墨斯展現出的鍊金成果相比，拉克茜絲的價值又再次下降了不止一點。

  因此，萊恩在身前燒上一壺茶水。

  看著天空中陷入僵局的大鍊金師，他開口提醒。

  而雲車的一側，赫爾墨斯顯然聽到了他的聲音。

  刷——

  身形閃動，從天空降落。

  一身金線繡刻的長袍罩身，大袖搖擺。

  片刻之間，當雙腳踏在地面上，少年模樣的赫爾墨斯已經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緒。

  嚴肅的表情早已斂去，緩步上前，大鍊金師的臉上露出友好的微笑。

  右手托舉著星光之門，就好像剛剛才注意到萊恩的存在，赫爾墨斯熱情的招呼。

  「剛剛我還奇怪是誰在叫我……真是沒想到，我竟然能在這裡見到陛下的朋友。

  「這位先生，我想你應該聽說過我，畢竟我在雅典還是有那麼點名氣。」

  「但今天是我們第一次正式見面，所以我還是該介紹一下自己——赫爾墨斯，與雅典王室簽訂契約的施法者，當然，也是世間第一位真正的鍊金術師。」

  「如你所見，艾文，安德莉亞的顧問，一位普普通通的神職者。」

  微笑開口，萊恩同樣介紹道。

  「哈哈哈哈哈……現在我們就算是正式相互認識了。」

  「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客氣了。」

  哈哈大笑，眨了眨眼睛。一點也不見外，赫爾墨斯愉快的說道：

  「就像你提醒的那樣，艾文先生，我現在確實遇到了一個小小的麻煩——如果你能為我提供一點幫助，那我對此感激不盡。」

  「當然沒問題。」

  對赫爾墨斯自來熟的表現並不意外，萊恩笑著道：

  「不過赫爾墨斯先生，在這之前，我們得先確認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

  「那就是對這位來自尼薩山的客人……你究竟能做到哪一步呢？」

  ……

  沒有直白的詢問，可實際上對話的兩人都心照不宣。

  站在萊恩的角度，赫爾墨斯之所以和拉克茜絲一起出現在這，那大概率原本是對方找來的幫手。

  只是出於某些考慮，大鍊金師最終放棄了這種行為，轉而主動出手。

  而站在赫爾墨斯的角度，他之所以跟到這裡來才動手，也正是因為拉克茜絲的『敵人』也在這裡的緣故。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一旦真的出了什麼紕漏，也好有一個補救的辦法。

  事實也確實如此，當星光之門無法阻攔命運之毒的時候，赫爾墨斯剛好得到了提醒。

  只是自己知道自己為何而來的，對方也大概也知道。而且自己知道對方知道，對方也知道自己知道他知道。

  在這種情況下，赫爾墨斯很清楚，自己是時候給出一個足夠徹底的態度了。

  這就是力量不足的無奈之處，明明什麼也沒做，卻必須在命運女神與原始神之間選邊站位……可既然註定要選，那赫爾墨斯自然要選一個更靠譜的。

  「……所以束縛命運最好的東西就是命運自己，而囚禁她最適當的鎖鏈就是她的力量本身……」

  「艾文先生，我當然知道這一點，可如果我能獲取到她的力量，那我早就不必為此擔憂了。」

  果斷的表達了自己與命運女神不共戴天的仇恨，實際上，赫爾墨斯與拉克茜絲雖然沒有真正意義上的深仇大恨。

  但作為虛幻世界的『穿越者』，他本來也沒指望自己能與命運女神和諧相處。

  更何況對方的表現還這麼讓人摸不著頭腦，所以出于謹慎考慮，如果問題解決不了，那就只能現在把製造問題的人解決掉。

  可面對萊恩的建議，赫爾墨斯只覺得有些失望。

  如果只是這些，那不過是他早就知道的東西而已。

  「你確定嗎？」

  「我覺得你可以再想想，在你的身上，肯定有和她密切相關的東西。」

  輕泯一口茶水，萊恩肯定的說道。

  眉頭微皺，赫爾墨斯沉默片刻。

  要說有這麼一件東西，那確實是有，只是這並不是一件武器，也不具備束縛的能力。

  之前，為了儘量削弱拉克茜絲的力量，在高塔中，赫爾墨斯曾試探著借取女神變作手杖的石尺。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拉克茜絲只是猶豫了一下，竟然就真的借給了他。

  如此隨意，如此不經思考，以至於赫爾墨斯甚至一度懷疑那是一件贗品。

  只是後來，神器本身難以毀滅的特性證實了它的貨真價實，大鍊金師也不得不接受這個結果。

  不過拋開對方這一令人驚異的舉動不談，單就這件神器本身的存在而言，它對赫爾墨斯可謂毫無用處。

  畢竟衡量命運的石尺不是阿特洛波斯那剪斷命運的剪刀，它象徵的命運是祂在時空側面的某些體現。

  就算得到了主人的允許，赫爾墨斯也最多可以用它測度生命時間的長短，人生空間的廣度，窺探過去未來，但卻無法用它傷害任何生靈。

  更何況拉克茜絲雖然把這件神器交給了赫爾墨斯，可她主觀上的意志卻絕沒有給他使用神器的資格。

  「如果一定說有的話，那就只有它了。」

  將石尺取出放在身前，赫爾墨斯將之前推。

  而看到這件有名的神器，萊恩卻微微點頭。

  沒錯，就是它。

  雖然不知道拉克茜絲怎麼會把讓自己的伴生神器離開身側，但事實就是如此。

  不需要付出太大的代價，只要一點點巧妙的手段。

  它就可以在赫爾墨斯的手裡變成另一個樣子，藉此機會，自己也能看看那個星光構成的門戶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就是它，連接你們二人的媒介。」

  「雖然我不知道你為什麼和它能產生聯繫，但它的確存在。」

  「至於它的作用……」

  目光偏轉，萊恩看向那道搖搖欲墜的門戶。

  黑水點點流淌下來，卻又在墜落的前一刻化作霧氣，重新纏繞在星光之內。

  如果有人敢於接觸它，那命運的毒瘤就會如同附骨之疽般纏繞在他身上。

  而如果沒人觸碰它，它又會恆久常在，永無止息。

  當然，萊恩可以承受這種程度的『毒素』，這是他帶來的後果，他自然也有背負的能力。

  「承載殘缺的『門』嗎……」

  不需要說的太詳細，赫爾墨斯就明白了萊恩的意思。

  他的『門』還是虛假的，在沒有真正的『練假成真』之前，它就是一個概念的形式存在於世。

  沒有實質的存在作為支撐，它才無法脫離赫爾墨斯獨自維持自己的存續。

  但如果給它一個支撐，一個切實存在的物質作為基石，那它或許就能繼續存在下去。

  當然，那樣存在下去的，也就不是『真理之門』了。

  它可能是一把劍，一張紙，一條銜尾蛇，又或者一團雲朵。

  它究竟會變成什麼，之取決於支撐它延續者的概念。

  而原本屬於它自己的概念，反而會在這個過程中被稀釋。

  「……」

  默默思索，這種做法有利有弊。

  因為別人或許無法理解，但作為『真理之門』的始創者，赫爾墨斯自己清楚，概念可不是能夠隨便分割的。

  別看他臨時創造了一個殘缺的門戶，而且沒有廢什麼力氣，可這絕不代表還能創造第二個、第三個。

  甚至恰恰相反，只有當第一個因無法維持自身而崩潰，他才能用同樣的方式創造出第二個相同都造物。

  概念『唯一』，單純的復刻是不管用的。

  它一旦被使用，那就不會再有下一個。

  而自己想要『練假成真』，將真理之門自虛無中具象至現實，就必須要保證它概念上的完整，而不能隨意破壞它的整體性。

  在這種情況下，一旦這個殘缺的造物被使用製造出了其他的東西，那就算自己將來有能力進行最後一步，也必須要把這件東西一起塑造進真理之門內。

  正是因此，赫爾墨斯才有些猶豫。

  有這個必要嗎？他不清楚。

  但赫爾墨斯猜測，這個被拉克茜絲標記的神職者絕對有其他鎮壓命運女神的辦法，就像他囚禁阿特洛波斯那樣。

  對方本就是敵人，哪怕沒有自己，也不可能毫無應對的辦法。所以這件事件該如何處理，最後還是落在了自己身上。

  或許自己應該拒絕……只是命運的力量，既然已經沾染，自己真的捨得嗎……

  「……我無法撼動它，更不要說用它承載我的造物。」

  「它真正的主人不是我，而拉克茜絲也不是以『神器』的名義把他交到我的手上的。」

  微微搖頭，大鍊金師將問題提了出來。

  不過從言語之間，倒是看不出他的傾向究竟如何。

  而看著語氣動搖的赫爾墨斯，萊恩只是伸手在身前一抹。

  「沒關係，我有辦法。」

  下一刻，一枚如同翡翠般精緻的葉片出現在了哪裡，並向四周散發智慧與生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