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1章 鑄『劍』
嘩拉——
穿透天空，穿過汪洋，穿過阿蒙·拉之前與神交手的地方，沒有什麼能阻擋阿波菲斯。
作為與初代太陽神幾乎同一時刻誕生的滅世魔神，遊走在凡世之外的虛空中，阿波菲斯就像回到了家裡一樣愜意。
它被拘束的太久了，吞下太陽也不過只是稍稍安撫了它永無止盡的毀滅欲望。所以另一個可口的超大號『點心』近在眼前，混沌之蛇眼中不由神光大放。
看起來不好惹，但它才是最不好惹的那一個！再一次張開大口，猶如巴蛇吞象，無盡的混亂與毀滅在它的唇齒間纏繞，近乎終末的意蘊甚至讓一旁的拉都感到有些心驚。
也就是太陽還沒被真的毀掉，世界破滅的象徵尚未達到巔峰。否則就連拉也不能確定，阿波菲斯會變得多麼強大。
「吼——」
吼聲似龍似蛇，點點金芒從阿波菲斯的腹中冒出。太陽還在掙扎，站在神的角度，就好像黑蛇口銜大日，浴海而出。
不知其高，不知其長，原初之水上掀起滔天巨浪，每刻都在壯大的大蛇吞天噬地，將身前的存在納入口中。
「吼……」
低沉的口中帶著些許喜悅，這一瞬，阿波菲斯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滿足感。
好像它的存在的意義將要完成，它那永恆而無趣的蛇生已經圓滿。
可是下一刻，撕裂感從蛇首上蔓延，咬合在一起的蛇頭被迫分開。怒目圓瞪，阿波菲斯用力吞咽，進了它嘴裡的東西，什麼也別想出來！
撕拉——
如列敗革，沿著蛇吻的邊沿，一點點裂痕開始出現。
本應合上的大口一點點被撐開，然後越張越大。
仿若神魔在角力阿波菲斯卻占據了明顯的下風。哪怕世界間的破滅之景無時無刻不在增強它的力量，可既然八元神還在，那世界就還遠沒到毀滅的邊沿。
好像只是一瞬間，又好像持續了很久。某一刻阿波菲斯終於支撐到了極限。
順著上下顎中的縫隙，血肉撕裂的聲音響徹原初之水上。
痛苦的嘶吼聲不斷傳來，巨大的蛇身被一分為二。
「吼——！」
刷——
原本被大蛇吞入腹中的太陽一躍而出，點點黑斑點綴在上面。不過此刻沒人在乎太陽，拉的目光完全鎖定在外神的身上。
撕裂阿波菲斯的身體，這確實很強，但他知道，這個滅世魔神之所以讓歷代太陽都毫無辦法，從來不是因為單純的強弱，而是它不死不滅。
它沒有神職這種東西，沒有靈魂這種概念，沒有埃及神都有的『卡』和『巴』。
它就是混沌本身的體現，是萬物毀滅的具象。拉根本沒有消滅它的辦法，不知道域外的世界有沒有這種能力？
「嘶——」
「嘶——」
一分為二，原本被吞下的太陽都逃出升天，阿波菲斯的凶性卻毫無變化。
或者說，隨著世界的衰敗，力量的上漲，它連僅剩的本能都在喪失。
越是強大的存在，越難以維持人格；越是貼近源力的，越被其所同化。
連一個停頓都沒有，被撕開的兩段身軀就在黑氣翻滾中自動補全，然後變成了兩條黑蛇噬咬而上。
自己與面前神靈的差距清晰可見，但它只想要毀滅。無論是毀滅別人，還是毀滅它自己。
轟——！
原初之水掀起狂瀾，神魔間似乎要爆發一場曠日持久的搏鬥了。
阿蒙·拉作壁上觀，能最終一戰前坐視自己最大的兩個敵人相互戰鬥，這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然而下一刻，拉的眼神猛然一縮。
面前的這一幕，著實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
靈界第四層，萬靈界。
黑白二色旋轉不定，巨大的輪迴之井屹立在世界的中央。
遺忘之河蜿蜒流淌，數不盡的靈魂在其中被吸取記憶，經歷審判，然後轉世重來。
作為擁有冥界部分權限的三條先天冥河之一，就像斯提克斯源源不斷的從誓言中汲取力量那樣，它同樣在從沉降的記憶中獲得一些什麼東西。
這些生靈最寶貴的財富不斷的滋養著它，讓它得以和自己的鄰居們一樣，變得越發強大。
站在【輪迴之井】旁，秋與終末的厄瑞涅一如往日的履行著自己的職責。
點點神光落在四方，亡魂們隨即按照標準輪迴轉世。因為記憶早已被洗去，所以倒也沒有什麼掙扎不舍，場中一片安靜祥和。
嘩……
……
嘩啦……
……
嘩啦啦……
「嗯？」
神色一動，厄瑞涅的雙目銳利起來。
遺忘之河的河水突然不正常的翻滾，這瞬間引起了她的注意。
在如今的萬靈界中，只有遺忘之河與外界相連，其他的溝通渠道早已被鎖死。
這種異樣的變化，很可能就是外來者的先兆。
嘩啦啦——！
河水拍打著河床，數不盡的靈魂在其中沉浮不定。
厄瑞涅當機立斷，試著用意志勾連輪迴。
在萬靈界中，擁有操控輪迴權柄的三位女神根本無懼任何敵人，哪怕是外界的神王親至，也只會被整個靈界的力量壓制，然後在【輪迴之井】面前被輕易鎮壓。
當然，厄瑞涅也不覺得現世的神王會這麼蠢，暗中潛入進靈界之中就是了。
很快，厄瑞涅的意識就觸及了那遍布萬靈界的輪迴力量，也是孕育她們誕生的地方。
這種浩瀚無盡的偉力每一次接觸都讓她感到無比沉醉，無論遺忘之河發生了什麼變故，她都可以——
「——這是怎麼回事？輪迴『空』了？」
面色一變，厄瑞涅簡直難以描述自己感知到的情況。
【輪迴之井】還在那裡，它依舊在履行自己的職責，可在厄瑞涅的感知中，它此刻就像一個空殼。
其中的力量早已被抽走不知去了哪裡，而遺忘之河同樣如此。它之所以洶湧澎湃，其實是因為它的力量已經被抽走，可它又不具備偉大神力的本質。
以至於河中數不盡的靈魂給它帶來了『壓力』，讓它再無法維持平穩與安靜。
「呼——」
深吸一口氣，慌亂只是一瞬，可厄瑞涅很快就反應了過來。
這裡是靈界，【輪迴之井】更是創世神器級別的聖物。哪怕是世間所有的偉大神力聯手，也不可能無聲無息的在靈界中把它的力量抽取殆盡。
所以這一切源自誰的意志自然不必多問，此刻，她只需要盡到自己的職責就好了。
「——鎮！」
一聲輕喝，厄瑞涅踏在遺忘之河上面。
沸騰的河水當即被她鎮壓，至少從表面上看，一切都恢復了平靜。
身處靈界核心，沒人發現這裡的變故。四輪靈月掛在天上，照耀著萬靈界中無數的亡魂。
······
赫麥努，原初之水。
靈界的變化遠在天邊，阿波菲斯的動作從未停滯。
一分為二的雙蛇沒有任何遲疑，它們在分裂的瞬間再度撕咬而上。
毀滅萬物的氣息流轉身周，這是它與生俱來的使命。
然而下一刻在阿波菲斯的面前，一滴精粹到極點的液體憑空出現。
出於本能，大蛇毫不猶豫的吞下了它。這或許是一個陷阱，但它既沒有識別陷阱的智力，也沒有辨認它的必要。
作為不死不滅的魔神，這世上沒有什麼能夠真的傷害到它。所以大口一張，這液體就被阿波菲斯吞入腹中。
於是剎那間，在某種力量的影響下，阿波菲斯像是忘記了自己在哪，又準備幹什麼。
它突然安靜了下來，就好像已經沒有了威脅。只有在它的腹中，那一滴液體開始瘋狂的減少。
它控制不了阿波菲斯多久的，用不了太長時間，不滅的魔神就會醒來，然後以更加狂暴的態度回應這個世界。
不過對於神而言，這就已經足夠了。
伸手握住分開的雙蛇，將之再次合二為一。神聖的火焰在祂的掌中燃起，灼燒起大蛇失神下的身軀。
鱗片漸漸泛起金屬的光澤，黑色的氣息滲入大蛇的脊骨。赫麥努世界開始震動，好像在為外神的舉動而憤慨。
然而看著這一幕，一旁的拉在震驚之餘又有點莫名其妙。對方能令阿波菲斯失去意識，這確實很令人驚訝，但祂現在又是在做什麼？
煉製神器嗎？未免有些可笑了吧。
如果這種簡單的方式就能磨滅阿波菲斯的存在，那他還會留其到今天？
阿波菲斯是不滅的，只有磨滅它的意志才有可能消滅它，否則任何行為都毫無意義。
可想要毀滅它的精神，是這種簡單的方法就能做到的嗎？
不過不管是為什麼，只是猶豫了一瞬，拉當即抬手。
太陽散發出無比炙熱的光芒，哪怕點點黑斑還繚繞其上也無損它的威嚴。
大日如同一件武器被他毫不留情的擲向外神所在的方向。
金輪划過天空，軌跡倒映在水面上。
拉·阿圖姆合在太陽的中心，【本本石】就懸在他的頭頂。
外神近在眼前，這個從頭至尾都沒有把自己放在眼中的域外來客此時已經將阿波菲斯的蛇頭練成了『劍柄』，把蛇軀練成了劍鞘。
但拉知道只要阿波菲斯醒來，這一切都是無用功。哪怕外神能束縛它的形體，也無法限制它的意志，讓它為己所用。
「接招——」
鏘——
一劍中分，切入太陽的核心。
拉·阿圖姆看著穿胸而過的黑劍，面色無悲無喜。
不得不說，這東西的威力還挺厲害，外神似乎將他們那個世界中『死亡』『毀滅』的力量也加入了這裡，充當核心，統御阿波菲斯的力量。
不過拉同樣能發現，劍中的意志在這中直面太陽的刺激下似乎有醒轉的跡象了。
有意義嗎？沒有意義。如果外神做這一切只是想要有一個對太陽一擊必殺的方法，那拉·阿圖姆表示這恐怕正中他的下懷。
確實，作為太陽的宿敵，阿波菲斯的力量對太陽有特殊傷害，自己經受這相當於外神與阿波菲斯合力的一擊也深受重創，但就結果而言，這不正是他想要的嗎？
嘴角扯出一個笑容，拉·阿圖姆伸出手，握住穿胸而過的黑劍。
手掌被輕易割裂，隨著太陽的重創，這把黑劍似乎從萬物間吸取到了更強大的毀滅之力。
然而面對這一切，拉·阿圖姆只是上前一步。
「身受重創，在之後的戰鬥中也難有作用了。」
「因此為了偉大的赫麥努世界，作為埃及的太陽，我選擇與敵同亡！」
好像是在說服自己，但更多的恐怕是在說給世界。
面對這樣一尊大敵，付出什麼樣的代價取勝都是合理的。
所以剎那之間，液態的流漿從太陽中溢出，燃起血紅色的火焰，就好像是太陽神的血火。
拉·阿圖姆自身同樣被點燃，整個太陽就如同一個即將被引燃的炸藥。
赫麥努的震盪愈發激烈了，如果沒有外敵，神靈這種自毀的行為絕對不會被祂允許，但現在祂反而像是在給自己的子嗣送行。
於此同時，在阿蒙·拉的感知中，比之前強大了不知道多少的力量在向著自己湧來，而相反的，世界的法則對自己的約束卻又減少了不止一籌。
太陽如果毀滅，那世界就只剩下了承載萬物的八元神和一些零零散散的神權，這給祂帶來的影響是毀滅性的。
還好他之前殺了那個凡人，讓異域的攻勢減緩了。不然阿蒙·拉甚至懷疑，假使異域還以之前那樣瘋狂而強大的節奏與赫麥努的意志進行戰鬥，那恐怕當太陽隕落的那一刻，世界就會因為內部循環的重創再也無法抵擋異域的進攻。
到了那個時候，世界的屏障將被擊穿，主體會被肢解。在世界層面上『極短』的時間內，赫麥努就會被對方吞下，無論是自己還是外神都再也不可能從異域的口中搶——
「嗯？」
突然意識到了什麼，拉心下赫然一驚。
這麼看的話，自己殺了那個凡人，似乎不止是對自己有利啊……
那如果外神其實預判了他的預判，那祂又是否知道，自己其實能從世界的破滅中獲得增強呢？
如果不知道也就罷了，可如果知道，祂為什麼要配合自己的行為？
猛然抬頭，在阿蒙·拉的眼前，他看到了膨脹的太陽，爆發的光明，也看到了那同樣威能暴漲，將太陽徹底切開，用死亡和終末侵蝕的黑劍。
阿波菲斯的意志因此受到了刺激，它離甦醒只差一點點時間。一旦醒來，它會變得更加強大。
自己的力量也開始趨於完整，【絕對虛空】陰陽兩面的力量開始在自己的身上進行最後的融匯。
偉大神力領域的全貌已經在阿蒙·拉的面前張開，這過去的他甚至難以想像的力量就掌握在手中。
甚至作為世界的四個層面之一，【絕對虛空】的象徵一旦圓滿，阿蒙·拉可以肯定，自己還能獲得一些更加不可思議的好處。
那祂呢，祂拿什麼贏我？
陰影在心頭閃過，阿蒙·拉可以確定，外神再強，也還遠遠沒有觸及偉大神力的頂峰。
如果祂現在引回異域世界的力量，那自己大不了捲款跑路。反正以世界死板的運行規律，阿蒙·拉不覺得自己會被堵在這。
更何況【絕對虛空】本身就是赫麥努最外層的屏障，它天然在對抗世界之外的『無』上具備優勢，可以讓自己在脫離世界後存在更長的一段時間。
在這種情況下……力量的層級占據絕對優勢，世界的存在也不足以給自己帶來毀滅，阿蒙·拉想不出自己要怎麼輸。
「也許……這只是太陽隕落帶來的後遺症吧。」
無論如何，拉·阿圖姆都是他曾經的一部分。
當太陽寂滅，他難免受到了影響。無論是那種直面死亡的痛苦，還是世界本身的悲傷。
畢竟不只是他，從這一刻開始……埃及的人間，也永遠失去了光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