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如果我說自己是序列者,你會怎麼想?
12月27日,東京時間早上7點。
耳邊傳來「啪嗒」的一聲,清竹凜睜開雙眼,只見那本《川端康成作品集》正立在床鋪上。
夏明威的手還懸在書本的上方,他拿起了這本故意落到床上的書,「早上好。」
清竹凜沒好氣地揉了揉天明穴,夏明威昨晚是說過,是不是可以試試拿起她感興趣的書砸到床上,這樣她就算被吵醒也不會有起床氣,但她沒想到夏明威還真的這樣做了,先是有些想呵斥,隨後看到他的臉又忍不住覺得好笑。
「早上好。」她說著打了一個呵欠,烏黑的發縷一部分散落在腦後,一部分耷拉在肩膀上。
「無傷速通『呼喚清竹凜起床副本』。」夏明威隨口玩了一個梗,順帶把手頭那本書遞向清竹凜。
「我是什麼遊戲裡的Boss麼?」清竹凜翻開書本。
「你是起床氣魔王。」
清竹凜白了他一眼,翻動書頁,發出「沙沙」的聲響:「以前,你明明就沒比我早起床過的,為什麼覺得我有起床氣?」
「直覺?」
「是麼。」清竹凜合上書本,淡淡地說,「不管如何,我的管家機器人終於盡職了一次,會叫主人起床了。」
夏明威掀開被子,下床穿鞋:「今天特例,畢竟要去北海道,九點鐘的新幹線,還有一小時,我們得抓緊時間。」
「車票是誰訂的,這麼早。」清竹凜放下書本,也跟著下床穿鞋。
「你。」夏明威無情點破。
兩人駐足在共用的衣櫃前,夏明威的目光看著掛在左邊的衣服,清竹凜的目光看著右邊的衣服。
前者伸手拿出單薄的黑色外套和長褲,裡頭搭配一件長袖;後者拿出一套冬裝,搭配淺藍色的羽絨服。
清竹凜穿上厚厚的羽絨服後,戴上淺藍色的帽子,遮住耳朵,看起來有點像一隻企鵝。
夏明威伸出手,似乎想輕碰她的帽子,但還是收了回來,插入外套的口套:「企鵝同學,我們今天是要去北極呢,還是要去南極呢?」
「冷知識,北極沒有企鵝。」
「那就去南極。」
「好,去看望我的同類。」清竹凜說得一本正經。
兩人緩步離開空蕩蕩的教堂,在路邊攔了一輛計程車,前往東京站,車輪碾過街道上的積雪,東京的天空呈著冷色調的藍,像是折射著光的冰層,伴隨他們落下計程車,東京站區東側的八重洲側車站大樓映入了眼帘,這座大樓燈火通明,向外擴散著橘色的暖光。
他們步入大樓,不久便乘上新幹線列車,乘坐東京直達北海道的新幹線,大約需要8個小時到達目的地。
伴著轟鳴,新幹線列車穿破風雪,勢不可擋地向前疾馳而去,像是一條白色的大蛇匍匐前行。也正是這個原因,所以在很多年以後,夏明威每次看到白色的列車,總會想起清竹凜。
車廂里的人很多,大多戴著圍巾,穿著厚實的冬裝,冬日的清晨每一個人看著都不是很有精神。
九號車廂的角落,夏明威和清竹凜並肩坐著,一個戴著耳機用MP3聽歌,一個翻看書本,仿佛與人群隔絕。
「今天看的什麼書?」他開口問。
「《喪鐘為誰而鳴》。」
「嗯……我怎麼看伱手裡的書,書名好像只有兩個字?」
「對,兩個字,《喪鐘為誰而鳴》。」
「行吧。」夏明威說,「說起來你不早該看完了麼?畢竟從我最開始說出『羅伯特』這個名字的時候,你就已經知道是哪本書的角色了。」他雖然知道旁邊這位其實在看的是《雪國》,但還是陪著她睜眼說瞎話。
「重看一遍。」清竹凜淡淡地說。
「以你的性格,我很難想像你會把一本書翻上兩次。」
「我的確不會翻第二遍,因為我不喜歡海明威的文字。」
「既然你不喜歡海明威,為什麼會把這本書讀完?」
「首先,我認為在評斷一本書之前,把它讀完是最基本的尊重。」清竹凜說,「其次,我不討厭羅伯特這個名字。」
「這就是你每本書都會讀完的原因?」夏明威問。
「嗯。」
「聽歌?」夏明威摘下一邊的耳機,遞向她。
清竹凜低垂著清冽的眼眸,又翻了兩頁《雪國》,她沒有說話,側臉專注而清冷,可夏明威正想識趣地收回耳機時,她伸出手接住,撩起耳邊的頭髮,戴入耳中,然後合上了書本。
夏明威稍微一愣,他很少見到清竹凜會刻意地合上書本,但每一次她合上書本,都是為了他。
他總是會想,在他來之前,清竹凜是不是每天都只能沉浸在文字里,她甚至沒有一個可以為之合上書本的人,從來沒有,所以只能一直看書,一直看書,直到學會用文字蓋過那份孤獨。
微微晃動的車廂里灑落著晨光映出的斑駁光影,兩人都保持著沉默,他們的肩膀隨著新幹線列車緩緩顫動,好像隨時會碰到一起。
耳機里放著歌手kyooo的《呼吸》,他們的耳邊輕輕地響起同樣的旋律,共享了一段靜謐的時光。
時間悄然流逝,這趟新幹線的軌道分明不長,卻仿佛久得過了一個世紀。
列車途經大海,夕陽漸漸沉向海平線,收束走大海的光芒,餘暉灑向海面,拂照入車廂。
清竹凜聽著歌,似乎困了,就把腦袋倚靠在他的肩膀上,夏明威沒有動彈,只是靜靜地聽著歌,感受著她輕盈的呼吸。
他時而挪過眼眸,清竹凜的臉頰籠罩在淡淡的餘暉下,半邊的睫毛被光暈染黃,列車不久就要到達北海道的札幌站了。
「凜。」夏明威說。
「怎麼了?」清竹凜睜開雙眸,醒來了,但沒有從他肩上挪開腦袋。
「我是說……如果,」夏明威頓了頓,「如果我騙了你,其實我從一開始就沒有失去記憶,那你會怎麼想?」
「首先,我會生氣。」清竹凜沉默了片刻。
「然後呢?」
「然後我會慶幸,原來你沒失去記憶。」
「為什麼?」夏明威不解。
「因為如果羅伯特一直以失去記憶的狀態,待在我身邊,那我總會想,你什麼時候找回記憶了,是不是就會變成一個陌生的人……」她頓了頓,「可如果你一直有原先的記憶,那你一直是我認識的羅伯特,不對麼?」
夏明威怔了好一會,沉默片刻,聲音低沉地問:
「那如果我說……我是一個序列者呢?」
「那你是序列者麼?」
「我是的話,你會怎麼想?」
「肆蛇沒從你身上聞到職業序列的味道,所以不可能。」清竹凜斷定。
「如果拋開這一點不談呢?」
「羅伯特是序列者的話,就會傷害我?」清竹凜抬眸看向他。
「不會。」
「那會殺死我麼?」清竹凜接著問。
「當然不會。」
「那你是不是序列者又怎麼樣?」清竹凜輕聲說,「不管你是誰,我只希望你在我身邊。」
夏明威低著頭,輕輕地呵笑了一聲,像是在諷刺自己。
他低聲自語:「對,是又怎麼樣……」
「所以,你真的是序列者?」
「至少在你面前不是。」
「好莫名其妙……」清竹凜用鉛筆的筆蓋抵著下巴,盯著他看了一會,然後挪開目光,「下車了。」
「已到達札幌站,請各位乘客儘快下車,並攜帶好隨身物品,如有丟失,本站概不負責。」
列車內響起了播報音,兩人都摘下耳機,夏明威把MP3收入外套口袋中。
札幌是北海道的代表性城市,這座都市具有著馥郁的北國氣息,札幌電視塔孤傲地矗立在城市的中心,綻放著橘色的光芒,像是在驅逐城市的冰冷。
漸漸的,黃昏的餘暉沖淡了一片白茫茫的景象,雪在朦朧的暮靄中飄落,像是染紅的楓葉。
夏明威和清竹凜下了列車,徒步前往坐落於山上的札幌國際滑雪場。
整座雪山在夕陽下清冷地燃燒著,漫天遍野的雪被黃昏染得通黃,兩人像是行走在秋日的稻田中,身形快要被搖曳的麥苗吞沒。
「羅伯特,你滑過雪麼?」
「沒有。」
「那我教你。」
「說起來,你真的教了我好多,探戈、滑雪、穿衣服的品味。」
「不行?」
「只是忽然覺得,可能只有在你身邊的時候,我才是完整的。」
「那你原先是什麼?」
「只是一個機械,眼裡只有自己的目標。」
「目標?你的目標是什麼。」
「本來我的目標是一個紅色的大大大怪物,後來變成白色的了……嗯,還會丟閃電來著。」
「……你在說我們昨天玩的遊戲?」清竹凜不解地說,「那個《哈迪斯》?」說著她忽然伸出右手,遮住了夏明威的眼睛。
「沒有。」夏明威否認,頓了半晌後說:「所以……凜同學,你在幹什麼,為什麼要捂我的眼睛?」
「原來你沒發燒,但今天說的話都好奇怪。」
「測發燒也是捂額頭吧,為什麼你要捂住我的眼睛?」
「不行麼?」清竹凜無聲地笑,她很少笑,每一次都像是在冬日綻放的晚櫻。
「好好好,是你就行。」
「來滑雪了,羅伯特。」
「嗯,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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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