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是他來了
夕陽將落。
從邊關出來,章軍親自統兵往西北向疾行。
一是要沿途看一看,才能放心。
另一則他心裡也是情緒涌動,頗想在此刻再見見大漢冠軍侯。
章軍之前並非輕視霍去病,而是眼界所限,真心覺得霍去病統三百兵眾出去,是冒進。
他在邊關多年,受慣外族所擾,對邊關的苦楚感同身受,所以霍去病能一夜連破羌族六座營寨,他是真的感到高興,心緒激盪之極。
天色很快暗了下來。
隊列摸黑行進,好在明月高懸,憑邊軍對路況的熟悉,並不耽擱行軍。
霍去病破營後還打算做什麼,章軍有心請教。
此外冠軍侯這趟西行的意圖,要到什麼程度才算罷手,也要當面問清楚。
從邊關出來,繼續推進,大抵四百里就會到達後世的西寧,繼續前行則是西海(青海湖)那一片沙漠綠洲,也是附近最大的水源地。
先零羌下轄的多個大小部落,便是圍繞這片區域,逐水而居。
霍去病拔掉的古羌部,亦是圍繞這片區域的大部落之一。
而此刻的古羌部,已是殘垣敗瓦,一片廢墟,殘留的火焰仍在焚燒。
月夜下,有幾個黑影,在這片廢墟出現。
一共六個人,各具氣勢。
被簇擁在中間的兩人是首領,一個高大壯碩,四方臉,濃眉如短刀般粗橫筆直,蹙眉時有一股凌厲的殺氣。
此人是西羌最強的部落之一,羌戎部首領乞伏裕。
他身畔另一人只有尋常身形,但手臂不合比例的瘦長,給人的感覺像是修有某種異術,且似乎格外靈活,連走路也只用足端點地般,沒有重量似的。
這人是西羌另一大部中發羌部的首領,呼古雁。
另外四人是他們的隨從,散開負責警戒。
乞伏裕和呼古雁兩人都在邊走邊打量周圍,看得很仔細。
他們最後來到一處位置,蹲下查看。
地面被大火焚燒後,落滿了厚厚的揚塵黑灰,空氣里還瀰漫著熱氣。
但兩人目光炯炯,皆瞬也不瞬的盯著地面。
被他們注視的位置有些古怪,地上的揚塵跳躍起伏,顛簸劇烈,且有一股銳利的氣息攢動。
「巫姥。」
乞伏裕的聲音中有著特異的摩擦感,讓人印象深刻。
隨著聲音,一個滿臉褶皺,穿灰色長袍的老嫗,衣服上塗滿了像是草木搗碎後,形成的染料繪成的詭異紋理。
她從被焚毀的古羌部廢墟暗影里走出來,眨動著褶皺密布的眼瞼,也和乞伏裕,呼古雁兩人一樣,看向地面,嘴裡低聲呢喃著羌族傳承的某種古巫術咒言。
老嫗遂伸手在地面上方一拂。
那地面上居然浮現出一抹亮芒,一閃而逝。
這一瞬間的光芒之明亮,讓呼古雁,乞伏裕兩人下意識地閉了下眼睛。
若有漢軍在此,看見這道亮光,必會想起昨晚霍去病一刀斬殺滇楨的過程。
「果然是……」
老嫗以古羌語低聲道。
她翻開撫摸地面的手掌,掌心露出一道血痕,且有刀鳴般的聲音划過虛空。
「好凌厲的戰意。」乞伏裕眼神緊眯。
老嫗道:「這是滇楨被一刀斬殺後,屍體栽倒在地上的位置。
他死後,屍體倒在這,殺他的刀氣不衰,氣機破開他的身體,滲入周圍的地面、虛空,殘留不去。我催發出來也只是一縷餘韻。」
「刀氣外溢一日,仍能割傷巫姥的手,這是漢人修行的天人第幾境?」乞伏裕皺眉道。
「第幾境不重要,這一刀蘊含的意境才更可怕,充滿一往無前,兵鋒無敵的氣概。我之前還不確定是哪個漢將,能一夜連破我六座羌寨。」老嫗沉聲道。
「這麼說巫姥現在知道了?」呼古雁道。
「匈奴王庭中軍,月前被漢人的一名將領率萬軍擊潰,數萬王庭兵馬北逃,各方聞之震動。」
「巫姥的意思,是帶兵擊潰匈奴王庭的漢將,來到了我們西羌?」
呼古雁和乞伏裕雙雙露出驚色,比看到那縷刀氣還震驚。
能打穿雄霸大草原的王庭中軍,在他們看來是奇蹟般的戰功,遠比一夜擊穿六座羌寨更讓他們驚訝。
「漢地早就傳開了,說擊潰匈奴中軍的將領叫霍去病,漢人謂其為神將!是他來了?」
「我收到的消息說漢人皇帝為了賞他,將皇妹嫁給他為妻,傳告天下。他新婚應該不久,怎會出現在西羌?」
「滇楨若知是他來,絕不敢如此放肆……」
「這刀氣是漢人將領故意留下的,目的是警告我們?」
老嫗輕聲道:「咱們走吧,此地不宜久留,漢軍出了邊關,離這裡已經不遠。」
「有事我們回去再商議。」
幾人走之前又看了眼那處地面上刀氣迸發的位置,很快失去了蹤跡。
他們走後,稍遠處的兩株樹上,卻是又浮現出一男一女兩個身影。
這兩人正是之前的青銅面具女,氣質妖嬈。
另一人單手握刀,黑布蒙面。
「被你說對了,看他的意思,是想加強西域和漢境的往來,打通漢和西域的道路。」黑衣人道。
「昨晚你覺得他兵員太少,無法公然去西域,現在呢?」女子聲音柔媚。
黑衣執刀者沉默了一會:「或許可以。」
「不是或許,如果給他時間,他一定可以。
他麾下那個副將趙破奴,擊潰匈奴兵之後,又隱去了蹤跡。
我以縱橫術叩問五方,得出的結論是霍去病讓他率軍先往西北去了。」
白衣女子也走到那縷刀氣激盪的位置:「霍去病在古羌留下這縷刀氣,又放跑了部分俘虜,讓他們回去傳播古羌一夜除名的恐慌,誘使西羌各部來查看,旨在分化羌人。
你覺得這刀氣威力如何?」
「天人三境的實力,很驚艷。但……還不是我的對手。」黑衣執刀者道。
「不是伱的對手嗎?」
白衣女子:「他破入天人境到現在一共兩個月多些。你從天人一境到四境花了多久?」
「你似乎總是向著這霍去病說話?」
「不是向著他,是闡述事實。」
執刀者輕哂了一聲,並未爭辯,轉開話題道:「我有些不明白,你之前遠遠盯著那些漢軍馳騁的隊伍看了好一會兒,在看什麼?」
「我不是在看漢軍。」女子淡淡道。
執刀者想了想,漢軍的隊伍中,只有被圍在中間的那輛車輦最顯眼,心頭微動:「你在看公主的車駕?
你想對她下手?」
女子微微搖頭,暗忖:我和她有些你們不知道的關係。
我沒有的她都有……而那其中有些本該是我的!
「霍去病想往西北繼續行進,不會那麼容易的。」女子低語了一句。
……
次日上午,邊軍在章軍帶領下,經過一夜加半日疾行,期間只休息過兩個時辰,一路接近了西海。
西海是由祁連山脈的大通山、日月山與南山間的斷層陷落形成的內陸湖。
經過一夜的黃土飛沙後,驟然來到這片氣息溫潤的綠洲,讓人有種人間聖地近在眼前的感慨。
陽光斜照,章軍等人遠遠看見了站在一處高地上,氣度從容,注視西海的霍去病。
他身後僅有一支三十人的禁軍衛隊。
今安站在他身旁,無聊的打著響鼻,聽到後方車馬靠近的聲音,今安率先轉動大頭看過去。
「西關太守章軍,見過郎中令!」
章軍執大禮參拜道:「吾值守西關,多年沒有建樹,拜將軍神威,方得以拔除古羌等部。章軍代邊關百姓,特來拜見。」
章軍身後的邊軍將士,在徐甲帶領下亦是同時執禮,氣氛肅穆。
霍去病回過身來,掃視眾人,徐徐道:「這次出行,本想一路打到沙鳴山,陽關,玉門一帶,順便見見西域享有盛譽的羅什娜,但現在……行程要停止了。
我不久就要啟程回長安。」
章軍等人吃了一驚,不清楚長安發生了什麼事,霍去病要終止行程趕回去。
霍去病話罷來到車架旁,對劉清道:「我們一會就走,你要下來看看西海嗎?」
「哦。那你們先談,我一會再下來。」劉清在車裡露了個頭,又縮了回去。
「章太守可是有事想問我?」霍去病回頭看向章軍。
「確有諸事請教。」章軍快步上前,張騫也靠到近處,另一邊的徐甲也往前湊了湊。
「太守有話請說。」
「我想知道霍侯為何突然要回長安?原本霍侯這次來西關,兵鋒所向,準備打到哪,打到什麼程度收手?」章軍恭敬道。
西關太守,是封疆大吏,章軍見到霍去病多了之前沒有的尊敬,只因為那張行軍圖和霍去病能人所不能,夜掃古羌諸部的兵鋒。
霍去病:「我這次出來,一是答應了劉清。往西北走,則是想一舉多得的貪心念頭。
之前有些計劃,但也沒考慮的太仔細。」
又道:「我本已讓人去通知西域的羅什娜,讓她到陽關,玉門一帶和我碰面。」
「羅什娜在西域地位尊崇,郎中令讓其來見,是否有些缺了禮數?」
這話是張騫問的,也是一種提醒。
他去過西域,知道羅什娜在西域人心裡的地位。
「弱國無邦交,哪來的地位尊崇?
如今天下形勢,漢和匈奴兩強相爭,西域不過是勝者的戰利品。羅什娜若能看清形勢,必要選一方依附,我讓人去請她,料她必來。」霍去病說。
章軍已經聽懂了霍去病的意思。
所以他才要帶上劉清同行,羅什娜亦是女子,帶著劉清,以公主身份與其碰面,更好入手溝通,且並不缺禮數。
在後世這叫夫人外交。
霍去病是想幫漢開拓西域,早作布置。
章軍又道:「那為何郎中令突然要回長安,可是長安出了什麼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