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說徹底斷絕騰達對拼夕夕的窺視，為時過早。」
結束參觀後，推辭騰達的晚宴接待，李澤華直到下樓才鬆了口氣。
面對王斐關切的詢問，他搖搖頭笑道，「就算這幾位沒考慮到，他們手下人也會提前安排好。
想從大公司身上占便宜，沒那麼容易的。
這場仗，註定是曠日持久的拉鋸，不過無論騰達做出怎樣的選擇，為公司爭取發展時間的目的都能達到。」
能通過層層選拔到身邊的人，他總是極富耐心予以解釋，因為沒有什麼比共同捆綁利益，更值得信任的。
說起這個，他倒是記起來一事，不放心的叮囑道：「顧總那邊正在搞內部委培計劃，你沒事多幫幫忙，有什麼進度隨時告訴我。」
王斐撓撓頭，「對人事管理，我也不熟悉啊。」
「管人還不容易？」
李澤華拍拍車門，示意他上車，落座後才笑道：「這世上，就沒有比管理人更容易的事情。
不要總想著說什麼一定要做到什麼程度，像古代兵書里說的那樣行令禁止，放在今天是不現實的。
選人簡單，就是把那些極度認同公司文化，肯為公司業務付出的人找出來，只要不是缺胳膊少腿，說話都不利索的，稍微肯學就行。
公司手裡的資源大把，給誰不是給？隨便找間分公司，拿出業績報表把前排全部找出來，再對照家庭情況，閉著眼睛挑，都不會錯。」
王斐略微想了想，「就是挑選那些發自內心對公司感恩戴德，業績出眾，肯腳踏實地埋頭苦幹的？」
「對，也不對。」
李澤華表面笑得很開心，實際仔細看他，只有表面一層皮在笑，內心冷的可怕，「或者說，恰恰相反。
你說的這些人，是基層的絕對核心，如果把他們都選上來，首先就增加基層工作的不確定性，好不容易維持的大好局面又要被打破。
光看報表數據是遠遠不夠的，這些老黃牛似的人物，未必是銷售業績最突出的，但絕對是最穩定的，他們大規模被提拔，活誰干？」
說到這，他的語氣愈發低沉，「這一點你要永遠記住，不管到哪，這種人就是公司的絕對基石。不能讓他們寒心，但也絕不能重用。
可以把他們提拔成店長助理，組長，站長助理，多增加一份收入，但大部分不要繼續往上提。
因為集團沒有，也不可能拿出足夠多的利益繼續培養這部份人，你說是時代的局限，個人的命運都可以。
事實上公司也不可能培養成千上萬個，初中都沒畢業的中下層管理，那是超出能力範圍之外的事情。
不過你可以下發一個具體通知，對於員工，尤其是優秀員工兼職讀電大，到專科學校進修培訓，拿到畢業證或結業證的。
可以予以一定程度的報銷，原則上晉升時，優先考慮安排。
不，對這類時刻提升自己下限，學習新知識強化自己各方面能力的，要優先從快提拔。
子公司，分公司各部門銷售業務管理位置，就從這群人里考慮，最多三年，這一層的管理全部要換一遍。」
李澤華只能做到這個地步了，實際上很多公司對從基層培訓員工，提拔他們走向更高崗位基本沒有興趣。
除少部分特殊崗位，或對相關技能要求比較高的產業工人，比如拼夕夕體驗店的售後維修人員，才會被公司送去專門接受培訓。
剩下的都是放任自由，主要是收益和產出不成正比，沒幾家公司擁有這個耐心和資源，試錯的成本太大。
「公司近期招聘進來的大學生，大專生，以及基層門店，站點裡能說會道，態度誠懇的高中生，才是這次委培計劃的重點培養對象。
銷售崗的，要把他們用在重點地區開拓，組成一個鐵拳碾碎競爭對手，這樣三五個新開市場打下來，磨練他們應對危機的能力。
有個一年半截的高強度工作經驗後，特別優秀的轉崗店長，站長，甚至是子公司區域經理助理。
其它的，願意的去擔任店長站長助理，做個推廣大組長，不合適的仍舊回銷售一線。
而管理崗的，一律先安排從基層助理做起，不要讓他們接觸銷售一線，因為沒必要，但又要讓他們感受一線的不容易。
這時候，比如外賣，快遞配送員，調度崗，甚至文員崗位都可以安排上，能堅持下來的，就可以考慮安排成店長站長助理。
再往上，名校畢業生，碩士研究生乃至於博士研究生，都可以類似安排，只不過後續晉升速度可以稍微加快。
等他們將書本知識和現實情況結合以後，明白這個遊戲規則怎麼玩了，再一步步提拔到子公司，分公司高層……
好好干吧，將來你也有這麼一天，獨自掌管一家公司。
現在，你代表的是集團董事會，是我的臉面，內部委培計劃是公司未來五年，最重要的工作內容之一，好好干，替我嚴格把關。」
李澤華對連續出問題的外聘管理層逐漸失去耐心，這幫人天知道有多少是帶著特殊目的來的。
尤其是拼夕夕業務起來以後，通過投資，併購，獵頭推薦，公開渠道面試進來的中下層管理，素質良莠不齊。
哪怕劉子傑負責的合規監察部四處出擊，也免不了在公司跨越式發展節奏中，被人鑽漏洞。
業績每個月都在暴漲，每天都有新談成的客戶，規章制度不完善，或執行過程中監督缺失，導致很多子公司報上來費用嚴重超標。
這些都不是最讓公司反感的，畢竟人無完人，在超額完成任務同時，私下夾帶一點個人利益，是人之常情。
但吃裡扒外是警戒線，有些人自作聰明，已經開始在底線附近反覆橫跳，不斷挑戰著李澤華和公司的底線。
是時候用新的管理體系取代它了，再拖延下去，就該出現一個又一個紮根當地，反過來裹挾公司的小團體了。
尤其是背後，還有一幫隨時等待資源變現的風投，真以為集團董事會不知道嗎？
僅12月份，兼併，入股的團購網站中，有近三分之一，是這幫人套了層馬甲拐彎抹角入股，推薦過來的。
它們入股時，十幾萬，幾十萬隨便一丟，然後利用集團某些中下層管理掌握的人脈網絡，銷售渠道，變相對外輸送不正當利益。
一線業務員哪裡能分辨清楚，哪些是公司業務，哪些是夾帶的私人業務？
反正上級布置的任務，按時按量完成就行，說不定到月底，還能被站長，大組長以超額完成任務名義，從團隊獎金包里額外分一份。
委培計劃是第一步，收回團隊管理層，對完成任務獎金包及市場費用分配權是第二步，清理過線者是第三步。
只有擁有足夠多的替代者，才能在不影響公司業務穩定的前提下，完成對內部的第一輪梳理。
這是任何一家公司走向正規的必經之路，一切按規章制度來，才能有效避免執行過程中的偏差。
這些，李澤華都沒有明說，甚至提都不會提，除了把所有的證據固定保存下來，在背後風投和自己沒有出現戰略分歧之前。
大家都還是好朋友，遠沒到撕破臉皮的那天，適當的敲打一二，讓它們別做的太過分即可。
王斐沉默的點點頭，手上記錄沒停下過，「我會好好配合顧總的。」
「嗯。」
李澤華拍拍前排座椅，「回酒店，讓項目組把下午溝通的結果，弄成書面材料匯報。」
回應他的，永遠是讓人安心的沉默點頭。
……
「鵬城衙門為這次合作，可謂是煞費苦心，光不同的融資渠道就給出三種方案。
以285億預估投資額計算，需要京東方自籌的費用約為95億元，正好卡在三分之一的底線上。
剩下的190億元，鵬城衙門擬訂以地方國企如城鐵，城投公司承擔一部分，金融機構方面由深發展和工行貸款一部分。
具體十年期利息，由鵬城財政和相關國企免息額度覆蓋，實現基本0利率。
剩下不足部分，由集團出面向金融市場公開募集資金後，以借貸的形式，或集團內部調撥形式予以補齊……」
聽著酒店會議室里專家團隊的分析，李澤華突然開口打斷道：「缺額部分大概有多少？集團要承擔多少利率損失？」
「預估在50-70億之間，具體由鵬城方面協調，銀行方面給予的資金貸款額度大致在40-60億之間。
而國企免息額度，董事長您是知道的，鵬城雖然沒有大量歷史包袱，但同樣有不少發展不盡如人意的企業需要資金扶持。
所以這方面的額度不會太高，鵬城衙門就是拿出來作為合作的誠意而已。
至於資金大頭在國企出資上，城鐵集團在地鐵商業地產開發項目中，在銀行等金融機構擁有不少沉澱額度，這部分拿出來。
輕鬆過百億。
不過剩下的部分，鵬城衙門也沒讓集團吃虧，它們主動拿出新發展規劃的土地，以相當優惠的價格出讓給集團。
然後由集團以商業住宅，或商業地產項目，申請向金融機構融資，轉手借貸或內部調撥給到鵬城半導體（為項目註冊的新公司）。」
「聽起來挺不錯，鵬城的房地產市場長期向好，這塊地皮的價格很便宜，距離市中心也不遠，拿到手輕鬆賺個十幾億不成問題。」
李澤華沒有太多猶豫，隨即點頭答應下來，「地皮融資，盈利覆蓋十年期利息支出，這筆錢集團可以出。」
不提半導體液晶顯示屏，因智慧型手機市場大爆發而帶來的美妙盈利前景，光是地皮開發出來捂幾年，就能讓淨利潤翻兩三倍不止。
這塊地皮位置周邊目前房價還不到一萬五，再過六七年，六萬五都不止。
對地產項目，青雲置業已經有了明確規劃，從10-14年底，只要有可能，就在全國各地多拿地，不管是共建也好，還是單獨開發都行。
除必須分出去的一部分房產，其餘的全部囤積起來，用來分配給集團優秀員工和管理層，藉以降低公司薪酬支出，節約管理成本。
然後在2019年滿五年二手房買賣期限解鎖時（2014年備案），全部分配或通過市場公開交易出去。
「在資金上阻礙不大，關鍵是鵬城衙門比較心急，想儘快把合作協議簽訂下來，或許其中存在我們無法預知的潛在風險。」
京東方派來負責前期談判的專家組組長很疑惑，他弄不懂其中有什麼具體玄機，主要是太快了。
以往哪次談判不得來回糾結大半年啊？
雙方就一些細節性問題，反覆爭論不休，甚至一兩年都沒談出結果的合作，他也不是沒經歷過。
但像鵬城這樣，從發函邀請談判，第一次會面就給出確切優惠條件的，真不多見，好像唯恐它們突然跑了似的。
「那是因為羊城和夏普的合作，破裂在即，粵省方面對此非常惱火，現在正需要一針強心劑提振人心。」
會議室門口突然傳來一個聲音，眾人循聲望去，只見京東方執行董事兼總裁趙焱順，笑呵呵出現在那。
和在場眾人打過招呼後，他謝絕李澤華起身讓位的好意，坐在他的側後方繼續開口道：
「夏普這一招見怪不怪了，還是老一套，藉口腳盆雞主管部門審批不通過為由，拒絕在羊城上馬新產線。
不過它們在大板的10代玻璃產線，倒是如火如荼建設者，過兩年說不定又要向這邊傾銷大屏電視。」
趙焱順嘴裡說不清是羨慕，還是別的，總之聽起來感覺怪怪的，「你繼續，我也剛到，聽聽最新情況簡報再說。」
「如果是基於這種有利變化，那麼事情也就說的通了……」
專家組組長繼續就目前合作內容進行深度講解分析，趁著這機會，李澤華將座椅往後挪動一些，側著頭小聲詢問道：
「羊城方面，不會出來使壞吧？」
「聯繫過，不過被王董暫時婉拒。」
趙焱順給他一個放心的眼神，「8.5代產線的審批也不是一時半會能批下來，好在現在還來得及，國外對我們的技術封鎖不算嚴密。
尤其是除夏普以外的腳盆雞設備生產商，聽說我們打算再訂購一條8.5高世代生產線，表現比我們還積極，第一時間就成立了公關組。
正在積極遊說美利堅和腳盆雞相關部門，按它們傳來的信息，有望在三到四個月內取得審批核准。」
「四個月，差不多正好。」
李澤華盤算一下時間，這輪海外投資收益在四五月間，完成收尾撤退工作，這麼大體量資金，想要吃最後一段魚尾是很困難的。
比如千度，歷史記憶中最高能漲到700多美元一股，但他給下面人的指示是666美元左右兌現收益。
再加上其它中概股大多也是這個投資邏輯，到四月中旬就可以考慮撤退事宜，三億美元最終能變成三十億還是三十五億。
就看最後收尾階段，會不會被有針對性阻擊，不過再差弄回來一條生產線首付款還是沒問題的。
想到這，他低頭小聲訴說道：「前期費用屬於青雲該出的那部分，我會安排青雲投資，以項目前期準備金名義轉過來。
具體找個時間安排簽約吧，6.5代我要，8.5代也不能放過，將來的需求是無限的，恐怕貴司在其他地區的產能也要協調一部分才行。」
「巴不得開足馬力生產。」
趙焱順忍不住露出微笑，隨即想到什麼，「忘記告訴你另一個更好的消息，蓉城項目組經過不懈努力，將良品率提升到95%以上。
距離98%也不遠了。」
「真的？」
李澤華強壓著興奮，這意味著在手機屏幕領域國產化更進一步，這對設想中的榮威電子推廣計劃，助力極大。
每一個新增的智慧型手機用戶，都是青雲系潛在客戶啊，賣手機賺一遍，提供軟體服務再賺一筆，加上持續膨脹的用戶規模。
拿來和移動談判也是很好的籌碼，怎能不開心呢。
「可惜稍微晚了點，不然榮耀電子的第一代p9也能用上全國產屏幕。」
趙焱順絲毫不介意，「沒關係，有李總給出的200萬片首批訂單，足夠蓉城項目組吃上好一陣子了。
蓉城方面還托我給你帶個好，如果李董能百忙之中抽出時間，親自飛抵蓉城當面接受這份謝意，那就更完美了。」
「去蓉城？」
李澤華一時間怔住，似乎，好像，他近期真的要去一趟川省，就是距離蓉城遠了點。
沈婉儀，沈婉晴兩姐妹要回家過年，他這個川省的女婿總得提前露個面。
全公司上下過年不休息，他以身作則，自然不可能搞特殊，所以大年二十左右就得提前出發，然後趕回來主持大局。
想到這，他和趙焱順低聲訴說一句，後者聽完，臉上笑容就沒停過，「多謝李總照顧，不過這個好消息還是請您自己當面說吧。
川省人民熱情好客，有這個價值十幾億的項目當成見面禮，往後的合作就更順暢了。」
李澤華說的是青雲大數據伺服器工程，預訂的第二家就選擇在川省，因為當地有足夠豐富的水利電力資源。
伺服器耗水又耗電，川貴是最合適的地方了，再加上動輒上千人的專業工程師派過去，變相為當地創造雞滴屁。
趙焱順羨慕的望著他，這就是集團多元化戰略成功的好處，隨手丟一個項目出來，各地都要哄搶。
資源在手上一變現，多少隱形的福利裝進兜里，想不發財都難啊！
不過出于謹慎，他還是忍不住多說一句，「之前談的那條6.5代線，出於靠近產業鏈的前提，魔都蘇省爭得很厲害。
尤其我聽說叄星LG也打算毀約。」
「意料之中的事情，這種虧也不是吃一次兩次了。」
李澤華有些無奈，「只求鵬城這邊保持住決心不變，拿著這份文件回魔都，某些人就不好橫加指責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