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神道：「老爺子說，感念簡明慧這麼多年為簡家做出的貢獻，也為了簡明慧以後的生活過得安穩，他要給簡明慧撐一撐腰。」
肖神本可以說得婉轉一些，只是對著盛怒中的周夫人，必須把話挑明，說明白了，免得她「會錯意思」。
周夫人渾身一震，不可置信地盯著簡明慧。
她去港城，給老爺子下降頭了？
簡家那麼嫌棄簡明慧，不允許她回港城，這一次，竟然……竟然放出這種話了？
「肖神，你……」她短促地笑一聲，依然是不相信，指著簡明慧說，「你是相信她這副可憐相，故意編的嗎？」
肖神沒有理會周夫人的質疑，平靜地撣了撣褲腿上不存在的灰塵，換了個鬆弛一些的坐姿。
他的後背倚進沙發靠背，淡漠地看了一眼簡明慧，以第三人的口吻平靜轉述：「老爺子還說了，簡明慧既然是周家的媳婦，也希望周夫人真心把她當成自己家人看待。」
「她既然是周籍的母親，就應該給她做母親的尊重。」
「夫人如果要再教她規矩，還是用平和一些的方式更好。」
最後一句話，是肖神自己說的，語氣微微加重。
周夫人的呼吸沉重，胸口一起一伏，好半天沒再開口說話，也沒再看簡明慧一眼。
顯然是在消化這幾句話。
這時候，陸御臣穿著周曄的衣服出來。
肖神一眼看到他，微微怔愣幾秒。
那是周曄上大學時期的衣服，休閒，潮。
陸御臣的氣質跟周曄不像，長相也不一樣，可他穿著周曄的衣服，那一瞬，竟然好像看到了二十出頭的周曄，讓人恍惚。
周夫人更是看愣了，一時忘記了生氣。
她好像看到兒子又活了過來，脫口而出：「周曄……」
陸御臣整理衣角，對周夫人笑著：「夫人，我是陸御臣。不過想不到曄哥的衣服我能還能穿。」
周夫人的眼睛瞬間沒了光彩，眼角微微濕潤，隨口搭了一句：「嗯，他從小到大的衣服我全都留著……」
陸御臣走到周夫人和簡明慧之間的沙發坐下來，好像剛發現肖神的存在：「喲，肖神哥神龍見首不見尾，怎麼突然冒出來了。」
以前，肖神完全可以無視陸御臣，可是此刻，他看著穿著周曄衣服的陸御臣……他就坐在簡明慧的旁邊，好像周曄跟簡明慧坐在一起。
男人緩緩捲起手指，漆黑的眼睛，似潭水深處暗涌翻滾。
「陸御臣，你來周家似乎過於勤快。」
陸御臣笑嘻嘻的，傾身拿起桌上的茶杯，不緊不慢地給自己倒了一杯熱茶。
「我是個信守承諾的人，當然是說到做到。我說過要替曄哥照顧盡孝。」陸御臣的笑像驕陽，像極了二十歲的周曄。他喝一口茶水，看向周夫人，「夫人，您不會煩我了吧？」
明慧看著周夫人對陸御臣的態度，私心裡也是十分疑惑。
在周曄的葬禮上，陸御臣把她帶走，周家肯定是對他十分不滿，以周夫人的脾氣，陸御臣只會吃閉門羹。
可是聽陸御臣的意思，他天天來周家老宅，不但陪周夫人喝茶聊天，還陪周籍玩樂。
不過明慧見識過陸御臣怎麼哄女傭，相信他哄的周夫人不計前嫌，一點兒都不是問題。
周夫人笑了笑，眼睛裡竟然露出了慈愛。她悲傷道：「五年前，周曄就去了夏威夷，不肯回來。我只當沒了他這個兒子，卻沒想到他再也回不來了。」
「這些天，我每天都在想他，渾渾噩噩的，脾氣也不好。幸好你來陪我，我怎麼會煩你。」
陸御臣得意的瞥一眼肖神，低頭喝茶。
肖神的唇抿著，那扁形像極了柳樹葉。
周彩霓洗了個熱水澡，又仔細化了妝才出來。
女傭拿了明慧的衣服給她穿，周彩霓不滿意，覺得太素，裙子太長，不能襯托她修長的美腿。
不過在挑剔的話出口之前，她先聽到了陸御臣的話。
周彩霓張口道：「大伯母，他說他是周曄哥哥的朋友，就可以隨便進出周家了嗎？」
「周家還有簡明慧呢。她一個寡婦，外面男人進進出出的，別人要怎麼想。」
她挨著周夫人坐下，不滿地掃了眼陸御臣。
周夫人臉上的笑斂了起來，又想起陸御臣擅自帶走簡明慧那件事。
氣氛突然變化。
窗外的風吹進來，客廳上空的青蛙氣球輕輕晃動，周夫人看了眼，臉色變得難看。
周彩霓快人快語，可這話鑽到她的心裡去了。
如今再一看那青蛙氣球，不再是童趣，而是飄在周家上空的綠雲。
連陸御臣身上穿著的周曄的衣服，都想叫他換下來。
周夫人讓人把那些氣球全部收起來，不許再掛出來。
明慧瞧著她陰沉沉的臉色。
如果不是陸御臣和周彩霓接連出來打岔，她這聲道歉就又要混過去了吧？
明慧低垂著眉眼，低聲說：「夫人，趁著人都在，我想聽到你的那聲道歉。」
「簡明慧！」周夫人額頭的青筋又跳了起來，「這事情你過不去了，是吧！」
明慧抿緊了唇瓣，執拗著。
是的，沒有道歉，就過不去！
氣球用膠布貼在桌腿，沙發，牆面上，數量太多，好幾個傭人在幹活。
空氣中只有撕扯膠布的聲音，氣球排氣的聲音。
傭人們大氣都不敢喘，沒有夫人的吩咐，他們也不敢停下來。
周夫人看一眼那些人，鑲嵌寶石的戒指箍著指骨，因為她用力而更緊地嵌在肉里。
她後悔不該這個時候叫人來收拾這些氣球，讓人來看她的笑話。
周夫人騎虎難下，明慧卻很樂意，越多人在越好。
因為周夫人扇她耳光的時候，人比現在更多。
此刻能言會道，擅長哄人的陸御臣閉口不言，只是垂著眼皮研究地板上的花紋。
周彩霓不明所以，卻十分維護周夫人，她微微抬著下巴，和周家人一樣高傲的眼神瞧著明慧：「我大伯母為什麼要跟你道歉，笑死人。」
「簡明慧，你去照照鏡子吧。那麼丑的臉也敢拿出來見人，嚇到大伯母和我了，你該給我們道歉才對。」
明慧緩緩抬起眼睫，靜靜看著周彩霓，說：「嚇到你，我跟你道歉。但我變成這個樣子，是夫人打出來的。」
「夫人說周家重規矩，有教養。周彩霓，你也是周家人，肯定是受了很多很好的教育，精心培養著。那麼你說，她該不該給我道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