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落下，她就後悔了。
也不知道在後悔什麼，就是覺得不該問。
她垂下眼皮，手指無意識地掐著身下的坐墊。
不看他的臉，腦中卻漸漸浮起上一次，他們在酒店。
在港城的酒店……
明慧頓覺口乾舌燥，又覺得尷尬難堪和羞恥。滿腦子都是她意亂情迷時，他的冷靜退場。
她不安地動了動身子，咽下一口唾沫，她狼狽道：「天亮了，我該回去了。」
她說完就起身。
肖神沒攔著她，明慧一路暢通走到了房門口。
手指搭在門把的時候，明慧反應過來，她真正在後悔的是什麼。
她在害怕他的回答。
在港城那一晚，他們便是要各走各路了。
他不要她。
明慧垂著腦袋，低聲說：「肖神，下次如果你要見我，不要約在酒店。我不想有什麼誤會。」
咔嗒一聲輕響，她擰下門把。
在她用力打開門時，門板被人按了回去，明慧一驚，這才發現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到了她的身後。
她卡在他堅硬的身體和更堅硬的門板之間，鼻息間全是他身上的味道。
除了清洌的雪山松香，沒有煙味，沒有酒味，乾淨的沒有其他。
明慧甚至覺得，她不該抹護膚品，干擾他身上那股純淨好聞的味道。
她在狹小逼仄的空間轉過身，仰起頭看他，心臟咚咚跳著，那麼大聲音，她仿佛感覺震動了她的耳膜。
男人垂著眼，低斂的睫毛下，那眼睛像星空下的寒潭，既是幽深，又似浮著一層淺淺薄霧，讓人看不清。
「我是因為你回來的。」
他低沉的嗓音激盪著明慧的心弦，明慧眼眸驀然瞠大，呆呆地看著他。
心底里像是放了一束煙花。
卻在他的下一句時，那點燃的引線潑上了一盆冷水。
他說：「你得罪了周夫人，如果我不回來處理，也是簡行章來。」
「簡行章跟周家的關係不如我跟周家的關係親近。如果他來處理，你想要爭取的效果只會減半。他不會把你的利益看得太重。」
簡單來說，簡行章根本就不在乎明慧在周家的境況。他只需要她安分待著就行。
而且，簡明慧從老爺子那裡討來的「撐腰」，對他而言只是麻煩，平白多了一件事。
明慧看著男人清冷的面孔，冷漠而理性地回答，可是他們的身體卻幾乎貼在一塊兒。
他穿著浴袍，V形領子下，他胸口的皮膚打了一層陰影。
陰影下的白光，引人往裡窺探撫摸的欲望。
而明慧的鼻尖幾乎就貼著他的這片皮膚。
他的體溫，清洌的氣味，隔著空氣傳遞到她的臉上，鼻尖。
明慧的呼吸漸漸不穩。
她只是個二十七歲的，有過不成熟男女經驗的，成年女性。
別人有的欲望，她也有，她經不起這樣的誘惑。
明慧撇開腦袋，在狹小的縫隙張嘴，用口呼吸，壓下身體的躁動後，她跟他一樣，平靜說道：「你來處理我的事……呵呵，好像你會把我的利益看得重要似的。」
她嘲弄地笑了笑，抬手推開他的身體。
她想回去給周夫人低頭，認錯。
肖神順勢握住她手臂，往前一步，兩人的距離貼得比剛才更近，更曖昧。
「你的利益，對我來說是不值一提。但我還願意管你，爭取你的利益，你說我跟行章的區別在哪裡？」
他的拇指若有似無的摩挲她的手臂。
布料貼著肌膚摩擦，酥酥痒痒，癢得明慧的心又癢了。
她忍不住閉上眼，一半心思在那一塊肌膚的感受上，一半心思在想，肖神和簡行章的區別。
簡行章只是跟她有一半血緣關係的兄妹，但他從沒把她當成是妹妹，她跟其他為簡家服務的公關沒什麼區別。
而肖神……肖神，是她百般誘惑，發生過肌膚關係的男人。
即便沒有發生過事實關係，可也算那麼多女人里，唯一跟他親近過的女人。
男人對於親近的女人，總是有一份特別的。
呵，她這些年的誘惑，也不算白費。
明慧睜開眼睛，眼眸不再平靜如死水，那漆黑的瞳孔仿佛開出了妖艷的攝魂花，勾魂攝魄。
睫羽緩緩垂下，眼尾凝著風情，看著眼前那片肌理分明的胸膛。
然後腦袋輕輕靠近，在他的胸口印上一吻。
如蜻蜓點水，卻也清晰感覺到他肌肉繃緊了起來。
明慧沒有抬頭看他，手指輕輕擦拭她落下的唇印，低聲說：「我臉傷了，不好看。我便吻你這裡……肖神，別不管我。」
她低聲下氣，心裡悲哀著。
她也想像簡芳菲一樣，盛氣凌人，嬌蠻任性。
可是命不一樣。
沒有人疼她護她。如果連肖神這個靠山也走遠了，她以後的路走不好。
她一寸寸親吻他的胸口，終是低了頭，默認了，他們將有的新關係。
他是肖神，有女朋友了。
她是小周太太，也是寡婦，周籍的媽。
而在別人看不到的地方，她是他的情人。
並且，沒有語言認證，誰也沒有求著誰，誰也沒有強迫誰，只是無聲的，心神領會。
……
明慧離開酒店，回到周家老宅時，老宅內的人都已經活動開了。
周夫人親自餵孩子，周老先生在吃早餐看晨間新聞。
明慧經過院子裡，周管家正在指揮園丁修剪花樹，看見她，問：「少奶奶，你一早去哪兒了？我還以為你昨晚回閬園了。」
閬園就是明慧和周曄的婚房。
明慧轉過身，她腫脹的半張臉明晃晃地呈現在周管家的面前。
她淡聲說：「睡不著，跑了半夜的馬拉松。周管家還有別的要問的嗎？」
管家瞧著那張腫臉，眼角抽了抽，竟一時不知道回什麼，癟了癟嘴，回頭指揮園丁的嗓門更大聲了：「這枝杈都已經枯死了，你看不到嗎，剪了……」
明慧冷冷地扯了下嘴唇，轉頭繼續往前走。
她不抹藥膏，也不打算去哪裡躲起來，就要讓所有人看著，周夫人蠻橫霸道的證據。
她徑直回房間，洗了個澡就睡下了。
中間女傭送早餐來，看她睡著，沒敢叫醒她，把早餐留下了。
明慧一直睡到中午才起來。
客廳傳來小孩子的笑聲，明慧下樓時，看見客廳的家具桌腿都綁著青蛙氣球。
那一隻只青蛙飄在半空中，一片綠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