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寧小齡第一次來到仙山。
她才一走下青花小轎,便感覺到天地之間的風像是實質的水般地流動著,只是要更輕盈許多,如一隻溫柔的手撫摸著自己。
那是濃郁的靈力流動帶起的風,掠過身體時更春風拂動花鈴,帶起耳目心神的玄妙交鳴。
寧小齡小心翼翼地抬起頭,向著四周望去。
原本在山下看起來只有尖尖一角的山峰,此刻看來卻寬闊無比,一眼難以望到邊際,若非雲氣遮眼,她都要以為此處是開闊平坦的山谷了。
而最令她感到吃驚的是,峰頂之上,懸浮著無數石頭。
那些石頭形狀好似一顆一顆棱形多邊的晶體,星辰一般寂靜懸浮在天窟峰的上頭,在靈力流動的大風中載沉載浮。
而天窟峰頂的正中央,那劍堂的格局更是方正大氣。
險峻的山體間,那劍堂倚山勢而建,正堂處落於平坦,偏堂處有的則已貼靠懸崖,那高聳的山勢上,幾間劍堂的角度幾乎與地面垂直,卻絲毫沒有傾塌顛覆之象,就像是山石間穩當生長出來的青松。
寧小齡小心地打量著自己所能看到的一切,最後她將目光落到了身側的師兄身上,只見寧長久只是平靜立著,日光落上面頰,白袍於清風中拂動,對於周圍的一切,似無動於衷。
隨著陸嫁嫁的到來,那十多名白衣弟子也停下了手中之劍,一齊行禮。
能上得劍峰修行的,天賦皆是這一代中的最佼佼者。
而此刻見到他們的代掌門雲遊歸來,順勢又帶回了兩位弟子之時,眾人的面容還是各有異色。
外峰入內峰的考核很是嚴苛,雖也有直接將弟子收為內門的規矩和先例,但終究少見,而且對於許多在山腳下刻苦修道幾年的人很不公平。
所以此刻望向他們的視線中,除了好奇,亦是頗有敵意。
雅竹與陸嫁嫁同輩修行,是她的師妹。
此時雅竹的境界也已至長命初境,天窟峰一脈里,絕對稱得上是佼佼者。
「不知師姐要將哪位收為內門,哪位收為記名?」
雅竹短時間也看不出那對少年少女的深淺,只覺得那少女生得嬌俏可愛,靈動逼人。那少年則更是清淡如水,年紀輕輕便有幾分仙人出塵之意。
陸嫁嫁道「這小姑娘名為寧小齡,我會收為內門親傳,這少年名為寧長久,收為記名弟子。🎉💢 ❻➈𝐬ĤùⓍ.¢όΜ ♕🎅」
雅竹微驚「是一對兄妹?」
陸嫁嫁道「是也不是,他們都是被他們之前的師父買去的,一併隨了師父的姓,如今他們師父死了,這對師兄妹無依無靠,我便帶著他們暫來宗門修行。」
雅竹點點頭,道「看起來都是討人喜歡的好胚子。不知這位小齡妹妹有什麼特殊之處,能得師姐如此青睞?」
說話間,她望向寧小齡的目光中,隱有靈氣皎皎,似是劍目窺探靈脈的手段。
寧小齡見這位英氣勃發的姐姐
盯著自己,不由自主地緊張了起來,「額……我……」
陸嫁嫁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背,道「她擁有先天靈,品階不俗。」
聽到先天靈三字,雅竹眼角微顫,眸中驚喜之色難掩,笑道「師姐哪裡尋來的修道種子?這等有先天之靈資質的丫頭竟也能被那些訪仙者漏了?」
而那十餘位練劍弟子當然各個耳聰目明,先天靈三字傳入耳中,眾人同樣神色各異,同為修行者,他們當然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陸嫁嫁微笑道「這些年我們一脈被打壓得厲害,如今也算是一種回報吧。」
寧小齡咽了口口水,有些畏生地向寧長久身邊湊了湊,而寧長久卻似乎沒有認真去聽他們的對話,目光望著仙峰之外的雲海,似是追憶著一絲什麼,微有出神。
雅竹打趣道「那此事可得瞞著,要是讓懸日峰的知道了,怕是又要來搶人了。」
陸嫁嫁微微一笑,看了寧小齡一眼。
寧小齡會意,振振有詞道「小齡肯定一心追隨陸姐姐的,搶不走的!」
雅竹也笑了,只覺得這小丫頭好生可愛,想來以後天窟峰上,又要添許多生氣了。
淺淺的笑意里,她目光微移,望向了寧小齡身邊的少年。
這少年生養得不錯,白衣素淨氣質清冷,原本應是很矚目的,只是得知寧小齡身具先天靈之後,關注點自然也落不到他的身上了。
「他叫……寧長久?天長地久的長久?」雅竹問了一句。
寧長久微微回神,望向了雅竹,點頭道「長視久生的長久。」
雅竹一愣,點頭笑道「修道者自當求長視久生,好名字。💘☜ 6➈รђᑌ𝔁.ᑕⓞ𝐦 🐨🐤」
陸嫁嫁看了他一眼,衣袖間的手指扣住掌心,親親捻動著,她外表雖依舊清冷平淡,但心中對於這個少年的安置,卻很是頭疼。
陸嫁嫁道「等拜過劍堂之後,我會在山下給你安排一間清靜的屋子。」
寧長久點頭道「多謝陸姑娘。」
寧小齡問「那我呢?」
陸嫁嫁道「你身為親傳弟子,我亦給予厚望,自當住在山上,隨我一道修行。」
寧小齡皺眉道「那不就要和師兄分開了嗎?」
陸嫁嫁心想那要不你勸勸你師兄,一道來做內門弟子?
當然這樣的話她身為代掌門,自是不能當眾說的,她輕輕一笑,語調柔和道「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我知道你與你師兄相依為命,感情頗深,但師門規矩如此,哪怕是我,也不能擅改。」
寧小齡道「那我也不做內門弟子了,我要搬下山和師兄一起住。」
雅竹看著眼前一幕,倒是沒覺得太過吃驚,這樣的事情並非沒有發生過,
只是她知道,哪怕他們如今感情很好,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天賦的巨大差距是難以逾越的鴻溝,大道之上終究是會漸行漸遠的。
那是修道者與凡人命中注定的貌合神離。
陸嫁嫁無奈道「山下弟子若要成為內門,也是需要考核的,小齡,以你的天賦,那不過是時間問題,下山修行太過浪費時間了。」
寧長久想了想,忽然開口道「那我搬上山來便是了。」
「這怎麼行?」
雅竹聞言微驚,看著寧長久的目光也頗有異色,心想這少年看似風輕雲淡,實則心機頗深,竟想要藉助師妹的光,順理成章混進內門來。
想著這些,雅竹對於他起初還不錯的印象立刻消磨了大半。
但令她吃驚的是,陸嫁嫁竟同意了,「山上有許多空的屋子,若你願意,我沒有問題,只是山下弟子的授課和山上迥然不同,你現在的天資,不太合適。」
雅竹在一旁輕輕點頭,事實上,她方才已經悄悄探查過這少年的身體了,除了皮囊尚可,這資質委實平平。
如今聽陸嫁嫁這麼說,她只是覺得這個名叫寧小齡的姑娘分量不俗,竟能讓師姐做出這樣的讓步。
寧長久輕輕點頭「山上山下的課,我都不聽就是了。」
他說得很自然輕巧,但這話落在眾人的耳中,卻帶著各自不同的意味。
那練劍的幾人中,有一劍裳少年立刻皺起了眉頭,他率先開口道「課都不聽,你修什麼行?」
另一人附和道「天資不行,自當更加勤勉,這樣頹喪怎行,師父,你可千萬不要慣著他!」
有個小姑娘認真地看了寧長久一會,弱弱道「我覺得他說得沒問題,反正他也聽不了課,那當然不如不聽啊,何苦浪費時間?」
旁邊的弟子冷笑道「樂柔師妹,可別說你那套歪理了。去年守霄峰的大弟子出言挑釁,你不知是看人家長得好還是什麼,竟吃裡扒外說他講得有理,這事現在還淪為四峰笑話呢。」
名為樂柔的小姑娘氣道「既然你這麼愛聽課,那你上次逃課與懸日峰師妹私會,讓我幫著遮掩做什麼?」
「樂柔,你……」那少年神色尷尬。
陸嫁嫁壓了壓手,示意他們安靜。
陸嫁嫁看著寧長久,道「你說的這些,我都能答應你,我只有一個要求,別闖禍就行。」
寧長久點頭道「我向來安分守己,陸姑娘是知道的。」
「……」陸嫁嫁深吸了口氣,道「那隨我入堂拜師吧。」
……
……
劍堂深處,立著三塊劍碑,劍碑之上分別是諭劍天宗三代祖師與內門弟子的名字。
而那三塊劍碑之前,立著一柄古拙生鏽的大劍,據說那是開山祖師的佩劍,只是世上再鋒利的劍也
終究抵不過時間消磨,百年侵蝕,也已染上斑斑鏽跡。
陸嫁嫁銀冠玉簪,劍裳雪白,一手負於身後,一手握著古劍明瀾,默立在三塊石碑之前,神情肅然。
「諭劍天宗自開宗至今不過四百年,宗主一脈所傳也不過三代,但每一代師祖皆是斬妖無數的英豪。」陸嫁嫁看著那三塊石碑,嗓音清冷「所以以後,你們不管天賦高低,成就如何,心中都應有敬畏,稍後小齡與天碑立契之後更是如此,絕不可觸碰那些邪魔外道,修行者修道更應衛道。」
寧小齡那朽劍散發的莊嚴劍意感染,用力地點了點頭。
一旁的寧長久正拿著一卷竹簡,認真地翻讀著。
他手中拿的,便是寧小齡的內門弟子的門規條例,因為寧小齡還不識字,所以寧長久便代她看看。
陸嫁嫁見寧長久一直低頭讀簡書,便問「你呢?聽明白了嗎?」
寧長久回過神,嗯了一聲。
陸嫁嫁見他這麼敷衍,有些生氣,問道「你看得這麼認真,可看出點什麼了?」
寧長久認真地想了會,道
「我覺得這條規矩不好,山上之人為何不准隨意下山,山下之人又為何不准隨意上山,世俗王朝才講究這些尊卑等級,修道更應自由一些才是。」
「這條規矩也沒什麼道理,為何只允許修行天宗的內門心法,若是本就有家傳法門,難道就要從此棄之不用?」
「還有這條,為何不勤勉修行就要被門規責罰,修道之人又非戲子,需要埋頭苦練為宗門站台。」
「特別是這條,峰主可以自由修改門規,那前面寫了那麼多做什麼……」
「閉嘴!」陸嫁嫁忍無可忍,面容冷峻道「門規如此,我只是給你們看看,也輪不到你改。」
寧小齡見她忽然一臉兇相,嚇得不輕,連忙從師兄那拿過了書箋遞還給了陸嫁嫁,道「多謝陸姐姐,放心,我會守規矩的。」
陸嫁嫁面容緩和,道「其實我准許你呆在山上,已經是破例為之的事情了,以後安分些,這裡不是趙國皇城,也經不起折騰。」
寧長久點頭道「陸姑娘放心。」
陸嫁嫁沒再多說什麼,道「既然如此,小齡隨我行拜師之禮,你……去劍堂那邊,和看門的爺爺要塊牌子,刻上你的名字,以後帶在身上,就算是記名弟子了。」
寧長久嗯了一聲,道「那以後勞煩陸姑娘好好照顧師妹了。」
陸嫁嫁道「你雖是記名弟子,但名義上我亦是你的師父,以後在外邊,不可直呼我的姓名,不然會引來非議的。」
寧長久平靜道「放心,弟子向來尊師重道。」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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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2明天開始雙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