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四十三章:金烏朱雀

  火光蔓延。✎🎉 ➅9𝓢𝓗ⓤx.匚𝑜𝓂 🎃💜

  整座城都在燃燒。

  那是虛無的火,亦如它虛空中的魚。

  這是趙襄兒的世界。

  她瀕死的狀態在此處頃刻復原。

  白貓立在火焰中,它長長的毛髮無風自舞。

  「神國?」魚王抬起頭,望著神殿門口的少女。

  趙襄兒立在殿前,飄揚的嫁衣與火焰融為一體,放肆地在風中燃燒。

  她冷漠道「你只有一個時辰時間了。」

  一個時辰過後,趙襄兒完璧歸趙,除非白藏國的神使親至,否則無人能擋。

  說完這句,趙襄兒轉身回過殿中。

  恢弘的神殿也隨之消失在了天際。

  魚王踏上了街道。

  虛空無聲裂開,一柄刀探出,刺向了它。

  魚王看也沒看這些鬼魅般到來的刀,因為每有一柄刀出現,它的對應位置便會出現一條魚。魚唇張開,將那些刀活吞入體內。

  魚王貓下了身子,矯健地走過了街道。

  金色的戰車向它馳騁而來。

  它伸出手,直接按住了那六蹄的駿馬,金色戰馬前蹄奮起,卻不能撼動白貓絲毫。魚王的利爪刺破它頑石般的肌肉,將心臟捏得血肉爆裂。

  在金色戰馬死的瞬間,街道兩邊,蹄聲劇烈響起。

  那些奔馳而來的戰馬,都是神國之中神使所駕的古獸。

  魚王如同撕紙般隨意殺死了幾頭神獸,接著,它貓瞳眯起,顯然察覺到了一絲端倪。

  魚王看著周圍高高的院牆,靈巧地上了牆壁。

  那些戰馬和古獸不會破壞這裡的牆。

  它望向了深深的院子,沒有貿然進入,而是沿著圍牆無聲地走了一圈,一幕幕人間人間慘禍在院牆內發生著,他平靜地看著,神色冷漠。

  這是所有的院子共同的悲劇。

  老人,女子,小孩,他們披頭散髮地從古井中爬出,腐爛的血肉摩擦著粗糙的井壁,露出了白森森的骨頭。

  只是這些慘劇再慘,又豈能比它千年之前經歷的更加殘酷?

  魚王不為所動。

  它知道這是趙襄兒的世界。

  這個世界或許可以給所有紫庭境的修道者碾壓式的恐怖,但趙襄兒的權柄並不完整,它以五道境界行走此間,甚至可以無視這些虛無的火焰。

  但他必須將趙襄兒從這個世界裡揪出來。

  魚王這個境界的,多多少少都能夠了解那些神國。

  趙襄兒的權柄創造的不是神國,但這個嶄新的世界在規格上也與神國有著千里萬縷的聯繫。

  創造一個世界需要哪些條件?

  魚王一邊行走著,一邊想著。

  世界從不是憑空創造的,它需要找到這個世界的「神柱」,也就是它的神話邏輯。

  而這些神柱毀去,世界也會隨之消亡。

  那麼,這個世界的神柱又在哪裡呢?

  白貓躍上天空。

  無窮無盡的火雀從焰火中飛騰而來,遮住了它的視線。

  白貓熟視無睹,反而以那些火雀背脊為台階,靈巧躍動,幾個竄身之後,便來到了天空的極高處。

  自皇城的上空俯瞰,這個世界就像是一個燃燒的煉獄。

  它望向更高處。

  天空像是顏料塗抹的一樣,白蒙蒙一片,泛著不均勻但大體蒼白的色調。

  它的貓眼泛起了明亮的白光,就像是點燃的劍氣。

  它隨手撕去那些火焰中撲來的鳳凰與鳥雀,目光掃視過皇城。

  「原來如此。」

  魚王說了一句,身子一躍而下。

  轉眼之間,它來到了不死林中。

  穿越不死林,便可看到一口古井和與之相鄰的巫主殿。

  古井仿佛連通的也是地獄,井下沒有水,唯有噴涌而出的紅蓮獄火。

  它來到了不死林外。

  不死林外,侍衛般立著一個老者虛幻的身影。

  那是早該死去的巫主。

  在這個虛幻的世界裡,巫主的境界也極高,堪稱頂天立地。

  但魚王是外來的生物,是入侵這個世界的異種,這裡除了世界加持之下的趙襄兒,沒有任何人可以做它的對手。

  巫主生前死在了老狐的手上。

  他死後再次死於妖首之手。

  魚王殺死巫主只花費了三爪,但這依舊超出了它對於這個世界強度的預估。

  巫主死去,它踏入殿中,取走了那本與巫主殿頂端光束相連的古書。

  接著,它感應著這個世界的氣息,瞬息數里,又來到了國師殿中。

  老國師正

  在書房中讀書,他似乎看不見燃火的屋子,他手中捧著的書本也是紅色的,那些書頁的邊緣舔上了火焰,每一個字都在燒著。

  老國師讀得津津有味。

  然後他趴在書桌上進入了夢鄉。

  他在夢鄉中消散。

  魚王看了他一會兒,直到他身影徹底散去,它才奪走了國璽。

  接著,他通過國師府的井來到了地宮深處。

  地宮深處,它看到了那個數個金屬圓環構建出來的囚籠。

  囚籠巨大,撐滿了整個地宮,裡面已空無一物。

  魚王凝視了一會兒,對著這個囚籠點了下頭,然後轉身,自另一個出口離去。

  那是皇宮的後門處。

  這座城再如何遼闊,森嚴,恢弘,它構築的本質也只有那些,只需要拆解掉最關鍵的部位,它也只有轟然坍塌的命運。

  它能感應到這裡的氣息。

  那頭趙襄兒口中的老狐狸,曾在這裡與她發生過一次驚天動地的戰鬥。

  魚王嘆了口氣。

  如今的天下,最強的老妖們都在各個皇城之下關押著,妖道不知已經式微到了何種地步。

  「聖人啊……」

  聖人曾許諾了五百年。

  如今五百年已至,你還會再次出世麼?

  魚王看著火焰灼燒的天空。

  那頭老妖狐在這裡敗了一次,那就由它幫著贏回來吧。

  白貓抬起了手掌。

  它的毛髮很長,幾乎遮住了整個肉墊。

  它的爪子落下之時,身形已然暴漲了上萬倍,那個大殿都只有它身子一半高。

  它對著大殿踩了下去。

  朱雀神陣再破。

  殘碎的大殿裡,魚王抬起了爪子,掌心捏著焚火杵。

  這一刻,整個王城都開始震動。

  白貓抬起頭,望向了天空的某處,淡漠道「找到你了。」

  它的身邊,虛空般擴散出的洞窟里,成千上萬的魚遊了出去。

  它們穿越過廢墟般的宮殿,搖動著魚尾,緩緩駛向了天空。

  那是它的千軍萬馬。

  白貓跳了起來,它將雙手放在身側,拉長了身體,搖動著向天空中游去。

  這些魚每一條它都能叫出來名字。

  它們早已死去,如今成為精神構築的虛幻,在它的虛空中不朽。

  事實上,這些魚排場雖大,卻沒有什麼殺傷力,它將它們始終帶在身邊,也只是緬懷。

  天空中,隨著三根柱子倒塌,整個世界都已搖搖欲墜。🌷🐙  ♪♟

  上空的神殿露出了它原本的面貌。

  它像是一個輝煌的空殼。

  神殿的大門打開。

  幽暗的殿門中,少女徐徐走出。

  趙襄兒穿著那身紅色的男裝嫁衣,束緊了腰,身段顯得更加纖細高挑。烏雲般的秀髮綁成了高高的馬尾,乾淨利落地垂下。而她的腰間繫著兩把刀。

  雙手的左右手交錯搭在腰間的刀柄上。

  那是神荼與蒼鸞。

  這兩柄絕世的名刀從鞘中抽出,她的握刀的雙手在胸前畫了一個流暢的圓弧,如水的刀面劃出了纖細的線,將滿城的火光映出了鋒利的色澤。

  「你是神的女兒,但身體裡的心卻還像人一樣懦弱。」白貓看著絕美的少女,面無表情地說道「我殺死巫主的時候,你就該出現的,那時,我或許還有所忌憚。」

  趙襄兒道「我不在乎。」

  她馬上就要離去,這個世界的存與毀她並不在乎。

  她只需要拖延足夠的時間,拖到子時之後神雀降臨,到時這頭白貓必死無疑,而她雖要走了,但至少可以保住寧長久和陸嫁嫁的性命,臨走之前說不定還有機會說上聲百年好合之類的祝福語。

  她緩慢地走下神國的台階。

  少女似是想試一試這刀趁不趁手,手腕靈動地斬切了一番,留下了數百道繚繞的影。

  「這是我的世界,我是主,你是客,哪怕是畜生,喧賓奪主也是無禮的。」趙襄兒淡淡說著,她自火海中走來,衣裳蝴蝶般舞著。

  魚王沒有說話。

  它的眼睛一點點眯起。

  「可別像師雨那樣,一下子就死了。」

  破開虛空的魚群千軍萬馬般壓了上去。

  神荼泛起了血紅的光,蒼鸞則化作雪白的顏色。

  她於空中躍起,身影划過鍾靈的弧線,雙刀的刀刃拖出細長的線,當空斬落。

  刀身振鳴。

  魚王的利爪撞上了她的刀刃。

  它陡然一驚。

  撞擊的那刻,趙襄兒收斂了所有悠然的神情,刀鋒大放光明。

  這股刀意在她的世界裡,瞬間來到了紫庭巔峰。

  然後……越了過去。

  鮮血在火光中盛開。

  千軍萬馬般的虛空之魚紛紛破碎,好似一場純黑的煙花。

  ……

  ……

  外面的世界裡,火同樣在燒著。

  那裡燃燒的,是雪。

  整條冰河都燒了起來。

  ……

  陸嫁嫁白暫的劍體上留下了許多細密的傷口,那些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癒合著,她與寧長久握著手並肩立著,相互治療著對方的傷。

  整個趙國的靈氣便都朝著這裡涌了過來。

  五道境界的一擊在他們的身體裡造成了短時間無法癒合的傷。

  但雪鳶同樣沒有發動進攻。

  她似是打定主意要嚴防死守。環繞在她身邊的冰河好似一座固若金湯的城,那個城是由一個接著一個的領域圍成的,哪怕他們聯手,在短時間內也無法摧破任何一個。

  「襄兒妹妹還是完璧之身麼?」陸嫁嫁忽然問道。

  原本殺氣凌人的寧長久聽到這個問題,氣息一下子低了半截,他問道「這種時候,你問這個做什麼?」

  陸嫁嫁道「只是想知道……萬一我們輸了就沒有機會知道了。」

  寧長久牽著她沁涼的手,輕輕搖頭「沒有。」

  陸嫁嫁嗯了一聲,談不上高興還是失落。

  她目視前方,所有的情緒皆在臉頰上淡去,她的身體愈發寒涼,仿佛即將化作一柄真正的劍。

  「殺了她。」陸嫁嫁低語了一句。

  寧長久點頭之間,陸嫁嫁已鬆開了手,她以身為劍,沖入了那冰雪皚皚的城牆裡。

  雪白的劍裳之外,赤色的劍火燃燒著,她鑿向了雪鳶創造的冰河,像是撞向茫茫冰山的大船。

  劍刃的尖端刺入其中。

  數十座雪山同時震動。

  其餘的、所有雪白的劍芒都似化作了劍氣的焰浪,隨著陸嫁嫁的身影向前推入。

  嚴寒的場域裡,雪鳶將手按在了刀柄上,她猶豫了片刻,還是沒有選擇貿然出手。

  因為她知道,以陸嫁嫁的碎冰速度,想要穿越十餘個領域近身,至少得花費兩個多時辰。

  而她真正忌憚的,是那個懸立在遠處的少年。

  她幾乎感受不到他身上散發的殺意,但越是如此,才越令人畏懼。

  他們對視了一會兒。

  寧長久的瞳孔中燃起了金焰。

  雪鳶看著他的瞳孔,心神微動。

  恍然間,她明白了過來,在趙襄兒與魚王一同進入城中的時候,她便已經敗給了趙襄兒。

  此刻她的道心是不穩的。

  這與當初在北國寒歲國征戰殺伐的自己根本不同。

  不知不覺中,她發現自己已經變了,變得怯懦了,她甚至明白這種怯懦的來源——因為她的身後多了一隻五道境界的白貓。它在身邊時,自己可以無所畏忌,而當它消失時,底氣便也沒了,畏懼便自然而然地於心底滋生。

  雪鳶的心中下了一場雪。

  寒冷雪暫時壓下了埋藏於深處的怯弱。

  寒冰之雀飛出衣衫,沖天而起。

  神雀羽緣如劍,歷歷分明地展開,它頭頂短匕般的關羽變長了數倍,尾羽綢緞般柔軟,它垂落下來,像是條蜿蜒的瀑布,也好似嶄新的銀河。

  這是是她自幼的信仰。

  神雀展翅,高懸頭頂。

  雪鳶終於重新找回了那種一往無前的無畏信念。

  寧長久看著那隻雪鳥,他的臉上一絲表情也沒有。

  「你這樣的人,怎配是襄兒的姐姐?」寧長久淡淡開口。

  雪鳶毫不忍讓,她的聲音也穿風透雪而來「你這樣的人倒確實配娶趙襄兒,一對姦夫淫婦……」

  寧長久看著那隻飛來的,帶著雄碩之美的雪鳶鳥,高高舉起了一隻手。

  接著,神雀飛行的身影慢了下來。

  雪鳶心弦緊繃。

  她仰起頭,看向了寧長久手臂指向的上空。

  他的掌心上,托著一輪太陽。

  那是一輪赤紅色的太陽。

  太陽的正中心,好像還盤踞著一個黑色的影子。

  那是……

  不待雪鳶猜測,一聲令她心驚肉跳的唳鳴聲猝然響起

  ,刀一般割開夜色。

  就是這種聲音!

  這該死的鳥叫聲……

  雪鳶也感受到了畏懼。

  冰河之中,陸嫁嫁穿行的身影卻覆上了一層金光。

  她的劍體與那輪紅日相映著,散發出了璀璨奪人的光芒,她手臂輕揮,層出不窮的數百根冰牙被她瞬間斬斷。

  雪山斷裂聲雷鳴般響起著。

  雪鳶無暇去看那邊了。

  「金烏……金烏!怎麼可能?怎麼可能!」她失控般忽地嘶喊了起來。

  她終於明白了這種恐懼的來源。

  那個金影竟然是傳說中的金烏。

  難怪它可以壓制雪鳶的血脈。

  可是……最後一頭金烏不也在千年之前滅亡了嗎?

  這又是什麼?

  為什麼這種上古的太陽國的神鳥,還殘存於世間?

  史書中,當年太陽神國的國主「相」可是能與朱雀神捉對廝殺的恐怖存在啊!

  雪鳶感覺自己的信念被顛覆了。

  但此刻哪怕是朱雀親至她也要硬著頭皮作戰……

  她強忍著克服了心中的恐懼,操控著雪鳶,將風雪催發到極致,試圖遮蔽那輪紅日的光芒。

  寧長久頭懸紅日,筆直地沖入了風雪之中。

  熾烈的火光炸了開來。

  雪……燒了起來。

  紅日與雪砸在了一起,翻滾著碎金般的光。

  寧長久拔下了一根金烏的羽,羽毛在手中變長,化作了令箭般的模樣。

  那是他的劍。

  金烏現世,照徹了黑暗,卻未能立刻穿透飛雪。

  先前金烏在趙襄兒世界中的一戰造成了難以修復的創傷。

  他們互相消磨著,廝殺著,雪與雪相撞,光與光相融。

  半個時辰的時間在對峙中過去了。

  陸嫁嫁衝擊著她的領域。

  寧長久則耗在上空的風雪裡,試圖以這柄金烏羽劍刺破厚重的雪幕。

  「呵呵呵……」雪鳶看著金烏,瞳孔中重新煥發了神采,她笑道「原來是幼雀,原來只是幼雀啊……一隻不滿二十歲的金烏,逞什麼威風?」

  「明明是雪鳶,卻聒噪得像烏鴉似的……」寧長久冷冷道。

  他的劍一寸寸推過厚重的風雪。

  「呵,烏鴉聒噪,你是在罵自己?火鳳和金烏相配?你們可真是天作之合啊……」雪鳶冷笑道。

  「火鳳?你果然眼瞎。」寧長久說道。

  「嗯?什麼意思?」雪鳶不以為意,只當他是想激怒自己。

  「你以為,火鳳凰能擁有世界的權柄,能創造出這樣的國?」寧長久道。

  雪鳶眯起了眼「她若不是火鳳凰,那她還能是什麼?」

  寧長久道「襄兒早就與我說過,我們眼中的火鳳,在她的眼裡卻是朱雀,你與她……根本不在一個世界裡。」

  「朱雀?怎麼可能?!」雪鳶知道自己需要冷靜,可她還是忍不住嘶喊出聲「你休要唬我!」

  寧長久道「在最初的年代裡,第一隻浴火涅槃的鳳凰化作了朱雀……那是三千神國唯一的神,而襄兒是神唯一的、真正的傳承,你自始至終蒙在鼓裡,你是白藏神國的棋子,也是岳母娘娘的棄子!」

  「仔細想想吧,想想趙襄兒展現的元素和力量,那些力量,真的是一隻年幼的火鳳可以擁有的麼?」

  「這個時候了,別騙自己了……」

  寧長久的話語雷聲般在她耳邊炸開。

  「胡說八道!」雪鳶怒道「你休想詐我……白藏,你怎麼知道是……」

  她話到了一半,恍然明白對方就是在詐自己。

  她的精神崩到了極點。

  月滿則虧。

  也是此刻,風雪中露出了一絲裂縫。

  寧長久等這一刻等了許久。

  劍尖扎入了破綻之中。

  雪幕終於被撕開了一道口子,灼灼光芒照徹了風雪。

  他的劍刺了出去。

  這一劍沒有一丁點殺意,就像是無意掠過湖面的,白雲的倒影。

  這是天諭劍經下卷的劍。

  自劍靈離開身體後,這是他第一次真正使用此劍。

  劍向著雪鳶的咽喉刺去。

  與此同時,那一道道環形的領域中,陸嫁嫁碎冰踏雪而來。

  她身影所掠過之處,冰塌雪陷,發出了節節雷鳴般的驚響。

  ……

  ……

  (感謝書友秦糯米打賞的一個舵主呀!謝謝書友深夜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