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章 章百三 生離死別相思疾
情慾天魔降下一道青煙。
青煙略一盤旋,飛向鍾離。接著,就好比痴愚天魔迷惑南君悅,使其看到了一塊符文石板一般,情慾天魔迷惑鍾離,在鍾離識海中變為了「南君悅」。
「去殺南奕。」情慾天魔如是說。
在域外天魔眼中,渾身沐浴琉璃淨火的南奕,好似天魔克星,分外討厭。
而情慾天魔的蠱惑,並不與離皇賣身契衝突,登時順理成章地讓鍾離紅了眼,不僅不再阻擾明鸞,反而跟著明鸞一起攻向南奕。
鍾離,鍾情於南君悅。
自打為南君悅所救,得授功法入道,鍾離便因此心慕南君悅。
只是在南奕眼中,哪有什麼一見鍾情。
所謂的心慕南君悅,分明是鍾離在入道之前,就已服下了「相思豆」,將相思愛意一併融入了道心道基,故而鍾情於南君悅。
說白了,就是南君悅用了點軟性的控制手段暗中控制住鍾離後,方才傳授功法引其入道。
所以,鍾離自個雖是修的魅惑之道,卻對情慾天魔毫無抵抗之力,一下便被迷住,與明鸞一樣起了針對南奕的殺心。
兩人全力以赴,再無顧慮地展開蛻凡真身。
紅髮女明鸞,滿頭紅髮變作了滿頭赤蛇。
赤蛇吐著蛇信,嘶嘶出聲,使明鸞的言靈之術更顯神異。
她先是以「止戈之約」,叫南奕與她都使不出攻伐神通;接著一道「群龍無首」,讓南奕四肢及五臟六腑全都仿佛生出了獨立意志,各有想法,開始顯現抗拒南奕指令的傾向。
而青衣女鍾離,其蛻凡真身則是身軀變得隱隱有些透明,露出體內天生媚骨。
媚骨綻放光澤,好似聖光,同樣是為鍾離的一身法種平添神異。
在媚骨聖光的加持下,其「形影不離」在南奕腳下喚出的陰影觸手更粗更大更狂暴,將南奕死死纏繞束縛於原地。
同時,眼瞅著南奕祭出了一件符器,鍾離也一心二用,使出「將心比心」,魅惑了南奕催使此器的一道神識,將符器反過來據為己有。
——所謂「將心比心」,正是以己心代他心,能將他人指揮詭器、運使神通的神識魅惑住,奪取控制權。
理論上,鍾離甚至可以將南奕施展的神通也給魅惑住,反過來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不過神通及常用詭器,南奕投入有大量神識操控,自不會被「將心比心」輕易奪去。但像一次性符器之流,若只以一點神識激發使用,鍾離有心之下,或能魅惑住。
總之,被域外天魔迷了心,鍾離、明鸞不惜自身安危地催使神通,將南奕牢牢控住。
而在此期間,或許能讓鍾離二人恢復冷靜的南君悅,被痴愚天魔控住,也不參戰,好似掉線。
一旁的李子隱,憑藉「天生劍心」緊守心神,並未被真身不曾降臨的域外天魔影響心智。
但他根本不管鍾離二人會否因此道心生隙、埋下心魔,而是趁著鍾離二人控住南奕,激盪法力斬出「萬劍歸宗」——猜測南奕或許看破幻劍底細,關鍵時刻,李子隱並未斬出理論上單體爆發威能更強的「天罰」,算是求穩。
電光火石的須臾之間,李子隱三人相當於聯手齊攻南奕,仍顯默契配合——
在明鸞「群龍無首」干擾下,南奕勉強祭出一件符器,是為了抵禦李子隱「萬劍歸宗」;可鍾離一記「將心比心」,奪走符器控制權,使南奕只能硬接「萬劍歸宗」。
不過,南奕並不驚慌。
他「洞真」之下,早已看破幾人有何法種,自然知道鍾離有著「將心比心」之術。
南奕之所以祭出一件符器,正是為了騙鍾離使出「將心比心」,而非其它手段,相當於牽著鬥法節奏在走。
唯一稍出乎他意料的,在於李子隱竟選擇使出劍訣「萬劍歸宗」,而非「天罰」。
若是「天罰」,不再偽裝的南奕,大可無傷硬接幻劍。
不過即便是「萬劍歸宗」,南奕也一樣可以硬接,無非是受點皮肉之苦,遭萬劍穿身。
但有「全愈」在身,南奕並不懼之。
很快,唰唰唰,萬千劍氣刺中南奕肉身,猛地炸開。
雖然大部分劍氣都是虛劍,仍有百道實劍劍氣,在南奕身上開出口子,傷可見骨。
然而,「全愈」天賦所化的琉璃淨火煌煌燃燒,使南奕傷口處肉芽蠕動,緩緩恢復。
且「全愈」天賦開啟後不會停止,乃自發維繫,並不占用南奕心神。
在身中「萬劍歸宗」時,南奕只將心神投入「天子劍」,自郭來處借法「血戰真意」。
「血戰真意」,雖不如「天生劍心」、「坐忘道心」等道心類法種泛用,但愈是受傷,「血戰真意」便愈強。
在「全愈」天賦忙著恢復傷勢、抵禦天魔迷心及鍾離魅惑時,南奕借法「血戰真意」,破掉了明鸞干擾他肉身控制權的「群龍無首」之術。
至此,雙方算是又交鋒了一個回合。
但南奕祭出「魔臨」珠,難道是為了讓鍾離、明鸞再無顧忌地全力猛攻乎?
不,當然不是。
他召喚域外天魔降下異力,是要讓天魔挑動鍾離二人體內潛伏的怨念殘魂。
只不過最先發力的幾位天魔,並不會挑動怨念殘魂,只是在迷惑鍾離二人的同時,因不喜南奕身上的琉璃淨火,故而讓兩人繼續配合著攻向南奕罷了。
但南奕要等的,也並非前面這幾位天魔,而是至今未曾冒頭的惡性天魔。
惡性,並非邪惡本性之意。
在修行界,天性不分善惡,只看是否過量。
任意一種性情,哪怕凡人覺得良善,只要過量,在修士眼中都會淪為邪念妄念。
說回惡性。
此世的惡性,是與良性相對。
良性對應的是南奕前世正向激勵,或者說正反饋之意;惡性,則大概是指負反饋之趨向。
不過很多時候,都可以將惡性簡單粗暴地視作惰性。
在其他六位天魔先後發力,且在場幾人又交鋒了一個回合後,惡性天魔,終於姍姍來遲。
但見,橫於頭頂上方不斷膨脹壯大,已達三丈直徑的黑色漩渦深處,竟有一隻通體漆黑的鴿子,鑽出腦袋,探頭探腦地看了眼。
鴿子很大。
若根據鴿子腦袋大小推算其體型,已然跟一架八人抬的轎子差不多大。
赫然是惡性天魔,雖同樣不曾真身降臨凡世,卻多少探出腦袋親眼一看。
「咕咕咕。」
以黑色鴿子作為自身形象的惡性天魔,俯視著眾人,叫了三聲。
然後,鴿子把頭縮了回去。
這些域外天魔老有經驗了,知道凡間修士喜歡釣魚,連自個找到的心靈罅隙都會十分謹慎,不肯擅沖。
對於「魔臨」珠直接炸出、仿佛在招手說快來沖的宇空縫隙,更是只肯隔空降下異力探個究竟,不會立馬就沖。
反正,只要「魔臨」珠形成的錨點尚存,幾位域外天魔就一直可以隔空施加影響,觀望局勢。
而在惡性天魔縮回腦袋後,鍾離、明鸞首當其衝,立馬變得無精打采。
其體內流淌的法力,也跟著變得懶洋洋,消極罷工,不再有自發護體之效。
一直潛伏在兩人體內的怨念殘魂,察覺到法力罷工,登時爆發作亂。
外有天魔迷心,內有怨念殘魂衝擊心神,鍾離、明鸞動作一滯,頓起生無可戀之意,出現自毀心態。
苦等惡性天魔出手好一會的南奕,則趁勢衝破不復穩固的「止戈之約」與「形影不離」,仍舊自郭來處借法「秘魔殘血劍」,以「血戰真意」加持,揮劍斬向生無可戀的鐘離二人。
劍光如血,亦如殘月。
鍾離二人呆立原地,眼睜睜看著劍光逼近,怔然不動,不躲不閃亦不防。
李子隱見狀,急忙催使劍訣,再斬「萬劍歸宗」,欲將「秘魔殘血劍」攔下,指望威能對沖以抵消。
可南奕早有防備。
他雖來不及同時使出兩道攻伐神通,卻能縱身一躍,主動撲向李子隱,以親身硬接李子隱劍訣,換來自家「秘魔殘血劍」的長驅直入。
雖說比不得李子隱老實斬出幻劍劍訣,然後被他無傷硬接的完美戰果,但抓住機會以傷換命,在南奕看來並不是不能接受。
畢竟戰機稍縱即逝,又是以一敵多,既然有著「全愈」天賦,該狠就狠,不必苛求完美無傷。
於是,傷勢還未恢復的南奕,又遭重創,幾乎成了血人。
換作旁的蛻凡修士,以肉身硬接兩記「萬劍歸宗」,不死也得殘。
畢竟肉身為渡世寶筏,黃階修士仍舊得依附肉身存在。若肉身生機盡滅,黃階修士的神魂不能暴露在外界,想奪舍凡人苟活都沒戲。
只是南奕有「長生」天賦護住生機根本,又有「全愈」天賦恢復傷勢,只要略做招架,不被直接斃命,都能強自撐住,然後周旋拖延片刻,也就穩住了陣腳。
反倒是明鸞,沒有保命手段,直接便被「秘魔殘血劍」梟首,大好頭顱沖天飛起,快速流失生機。
如果南君悅沒有被痴愚天魔迷惑住,及時給明鸞裝回腦袋並止血,穩住生機,或許還能保住明鸞性命。
但現在,沒人為其護持生機,頭顱離體的明鸞,要不了一會,即會徹底殞命。
南奕沒有將「秘魔殘血劍」威能浪費在明鸞身上,而是催動劍訣,繼續斬向鍾離。
作為南君悅硬捧上蛻凡圓滿的侍女,鍾離底蘊同樣不足,沒什麼護身寶物。
不過鍾離功法傳承尚可,有一道神通,名喚「骨肉相連」,即便鍾離本人沒有催動,也在感受到性命威脅時自發激活,連接鍾離、南奕兩人。
此術,可將傷勢轉移,於關鍵時刻保命。
然而,此術卻需與其魅惑神通「情根深種」相配合。
鍾離雖對南奕施有「情根深種」,卻因琉璃淨火祛除異常,並未深種,只淺淺沾著南奕。
加之鐘離本人不加引導,「骨肉相連」雖應激而發,卻只轉了「秘魔殘血劍」三成威能到南奕身上。
餘下七成威能的「秘魔殘血劍」,依舊將鍾離身子斜著,自右肩到心臟,斬為兩段。
自此,鍾離、明鸞皆殞,四人圍攻之局面,登時立解。
李子隱蹙眉,依舊不退。
他看出南奕狀態極差,乾脆催使劍訣不斷猛攻,緊咬不放,不給南奕「全愈」恢復傷勢的時間。
與此同時,自鍾離屍身之上,飛出點點靈光,流向南君悅。
卻是鍾離曾經在不知不覺中服食的「相思豆」,開始展現神異。
所謂「相思豆」,乃是南君悅煉製的一種詭丹。
服丹者,將會對他生出綿綿情意,相當於一種軟性的控制手段。
這些綿綿情意,在服丹者活著的時候,會日復一日地蘊養「相思之種」。
而當服丹者身死,「相思之種」將會結出果子,為南君悅進行祝福加持。
這種祝福加持,不似李子明的「天地有缺」,並非化作修行資糧助益南君悅修為,而是為南君悅彌補根基。
——南君悅得其父衛世濟死前傳功,拔苗助長,成功繼承修為與《元始天尊法》,卻損根基。
為補全根基,南君悅煉製「相思豆」,挑選貼身侍女,傳授功法。
代價則是男身女相,乃至於分不清自己是男是女。
當點點靈光落在南君悅身上,南君悅容貌微變,更顯嬌美。
他一個激靈,更是掙脫痴愚天魔的迷惑,清醒過來。
南君悅神識一掃,臉色變得不大好看。
就他被痴愚天魔迷惑住的一會,不過半盞茶功夫,南奕竟瞬間爆發,拼著身受重傷,強行斬掉了鍾離跟明鸞。
好在,李子隱緊咬不放,不斷猛攻,使得南奕傷勢不僅沒有恢復,反而有些漸漸惡化,灑落一地的臟腑碎片與斷腸等。
南君悅目光閃爍,觀望了片刻。
見南奕確實是身受重傷強撐著與李子隱周旋,試圖拖延時間恢復傷勢,南君悅在是走是留間略作沉吟,終究選擇了留下來繼續參戰。
南奕此子恐怖如斯,既已結怨,今日不除必成大患。
不趁著此刻南奕重傷將之斬殺,即便眼下撤了,也難防南奕日後殺上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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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