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章卅五 天子腳下離京城
出了君山福地,相應門戶是在君山半山腰。
幾人下到山腳,是一小山村,竟還有百來個凡人在此生活,頗為熱鬧。
村中有個小廟,喚作君山廟。廟中廟祝,正是君山福地在此值守之修士。
南奕等人找廟祝買了幾匹健馬,奔赴離京。
在大離,按各郡命名稱謂之習俗,京畿之地其實也可視為一郡,稱作衛郡。
而離京城,則等若各郡郡治之城。
所謂皇室衛家,亦與大離最大世家之稱,差相仿佛。
君山福地雖是距離離京最近的洞天福地,按正常方法快馬加鞭,也得跑足兩個日夜才能抵達離京。
不過用上輕身符與神行符,再運轉「全愈」天賦,始終為四匹馬兒保持全盛狀態,又不必停下吃草歇息,卻是只需一日,即能趕至離京城。
南奕幾人馬不停蹄一個日夜,終於趕在六月二十九號傍晚,抵達離京城。
南奕進得城中,入目所見,熱鬧喧囂之景象,竟不遜於前世省會蜀都。
熙熙攘攘的人群穿梭於廣闊的街道之間,彩色的琉璃燈籠和繡艷的光絲旗幟點綴著整個城市。
寬敞平整的街道兩側,各式商鋪與高樓大院,乃至街頭巷尾,雖是飛檐翹角、雕樑畫棟,盡顯古風古色,卻在各種綺麗彩燈輝映下,顯露出幾分帶有賽博味道的繁華盛貌。
或者說,仙與凡,仿佛在此模糊了界限。
幾人本是準備趕去杜衡京中府宅稍歇,但難得見到不輸前世蜀都傍晚飯點時分的熱鬧喧囂景象,南奕起了興致,便提議就在街上尋家酒樓自行犒勞一番。
「不成想,師弟性子清冷,卻對紅塵氣象如此鍾意。」杜衡輕笑,卻也並不反對。
南奕則是接話道:「性子清冷,是因為大道獨行,須得三思而後行。但紅塵氣象如此繁華,說明仙道治世下,百姓長樂而少憂,遠不至於民不聊生之地步。身為人族一員、仙門弟子,我與有榮焉。」
「說得好,好一個與有榮焉。」杜衡贊道。
此世,雖也逃不過世家壟斷市場、把持經濟之局面。
但一來,各行各業相互制約,並無真正獨斷一世的世家寡頭;二來,世家壟斷,目的是為了修士修行,而非壓榨百姓、敲骨吸髓,總歸留有一分底線。
所以,除去一些世家子偶有欺男霸女之行外,凡夫百姓的日子,歲有積蓄,倒也稱得上不差;而能在京城長居的凡夫百姓,日子更是過得有滋有味。
當然,世家修士再怎麼留有底線,也只是讓凡夫百姓日子過得體面,看似有盼頭而已。真要細究,只要不能入道修行,終是階級固定,永無出頭之日。
只不過,這份「體面」的盼頭,這份並不將凡夫百姓視作社會機器螺絲釘,乃至於冰冷數字的底線,在南奕眼中、共情心下,也當得上「與有榮焉」。
幾人沿著長街一路前行。
只見街上行人絡繹不絕,有身著華服的世家子,有背負長劍的江湖客,有青衫長袖的書院生,亦有衣著樸實的尋常人。
但無論是誰,天子腳下的這些人,都散發著一股強烈的、捨我其誰的自信感,敢說敢做亦敢為。
在一處廣場上,有不少藝人與武者聚集於此,自發表演節目。既有琴棋書畫,亦有劍術演繹,明明是並不相搭的事物,卻又很是自然地匯聚於同一處廣場的不同角落。
南奕看到一對年輕武者正在進行一場切磋。他們拿著特製的長劍,每一式劍招都像是揮舞劍光,在空中劃出玄妙弧線;繼而又在兩劍交錯間綻放流光溢彩,煞是好看,引來陣陣歡呼喝彩聲。
到了街頭巷尾,各式商鋪變為了各路商販的攤位,吆喝聲此起彼伏間,擺滿了琳琅滿目的貨物。既有飾品香料種種雜物,也有各色小吃佳肴,與繁華鬧市喧囂若一體。
南奕幾人找了家酒樓,在酒樓二樓臨街座位上點了桌酒菜。
此時距離宵禁,尚有一個時辰。整個京城氣氛熱烈,仿佛不到最後一刻,就一直人流如織,燈火輝煌,如同不眠之城,有著澎湃的生機活力。
南奕看在眼中,倒是對離京城的印象,更加深刻了幾分。
待得片刻,酒菜上桌,南奕逐一品嘗後,更是滿意地點了點頭。
這家酒樓的幾樣招牌菜,清蒸鱸魚色澤鮮艷,肉質鮮嫩不說,入口時魚肉在舌尖滾動,如同在水中暢遊一番後,方才化入喉中,唇齒留香;
紅燒獅子頭肥瘦相間,湯汁濃郁,香氣四溢,輕輕一咬,便仿佛無窮芬芳在口腔中綻放;
糖醋排骨酸甜可口,肉質軟糯,唇齒輕刮間口感絕佳,回味無窮;
白玉豆腐湯,則是一道清新雅致的佳肴,豆腐口感細膩,湯汁醇厚,入口即化,叫人味蕾輕顫;
哪怕只是最簡單的炒時蔬,也色香味俱全;看得出是精心製作,讓人垂涎欲滴。
南奕舉起杯中瓊漿,輕輕一飲,便有濃郁香氣自舌尖綻放,迅速瀰漫口腔。
他懷疑,酒樓的廚師,即便不是修士,也多半有著相應的天賦神通,能將食材與烹飪技巧充分結合,宛若妙手。
而這家酒樓,只是南奕隨便挑選。雖不算蒼蠅館子,卻也多半在京城之中排不上名號。
南奕心裡思量,大離京城,確實在各方面都勝過南天城不少。
因為南奕堅信,可以從美味佳肴的好吃程度,或者說廚藝層次,倒推一個城市在日常生活中的文化發展水平。
而從結果來看,南奕對離京城,頗為滿意。
隨著時間流逝,宵禁時刻臨近,有打更人開始打更,催促路人儘快回家。
南奕一行人結束酒席,離開酒樓,重新走在大街小巷上。
街道上的人流逐漸減少,滿街的琉璃燈籠卻依舊長明,忠實地點綴著離京城。
南奕幾人來到杜衡府宅,就此落腳歇息。
今晚,是南奕抵達離京城的第一晚。
但雖說有著離皇召南奕進京覲見的旨意在,卻並非南奕想見離皇便能見到。
需要杜衡先回吏部報稟此事,消息上傳,再等候宮中通知。
不過後天是七月一日,正好會召開一次朝會。
南奕抵京時間卡在這裡,想來最遲後天,便會得離皇召見,參加朝會。
雖然南奕攜真氣武道抵達離京,就像是一塊石塊落入湖中,會激起層層漣漪乃至波瀾,引來大離九部,即各大仙門外門弟子間的局勢變化。
但相關旨意,是在四月便已發出。這意味著不欲南奕來京的阻撓力量,已在四月被離皇暫時攻破。
如此,南奕來都來了,覲見離皇的第一面,自是不會被外力給推掉。
不過面聖之後,事態究竟會如何演變,卻也暫時說不清楚。
南奕待在杜衡分別為幾人安排的客舍中,靜靜思索當下局勢。
現任離皇自小宗入大宗,原本,該是過渡之君,續嫡脈之嗣,爭取誕下有修行資質的皇子,於皇子成年後讓位。
結果,離皇以凡人之身,硬是仗著規矩二字,開「幾何罪」,叫百官俯首,切實拿下皇權,不做無權虛君;同時,與皇室宗老交惡,至今不曾納妃生子,不欲讓位於皇子。
但皇權再好,也只不過數十載。離皇內心深處,對於超凡之力,始終有著嚮往之心。
所以聽聞南奕開闢真氣武道,離皇甚喜,當即便欲召南奕進京。
若前推五十年,文武百官絕不會阻礙此事,只會想著該如何才能在真氣武道推廣之事上分一杯羹。
然而好巧不巧,蒸汽技術方興未艾,正被大離引入,全面推廣之中。
對大離百官來說,蒸汽技術是外來技術,於國內傳播過程中,自己可以謀取定義權與解釋權,在一定程度上據為己有,助力修行。
可真氣武道,乃南奕開闢,南奕本身掌握著最終解釋權,很難被其他修士巧取豪奪。
兩相對比,文武百官自然更願意推廣蒸汽技術,謀取蒸汽技術之紅利,而非費盡心思,想方設法地從南奕碗裡分羹。
只能說,南奕也沒想到,他開闢真氣武道所遇到的第一場道爭,竟是與蒸汽技術爭奪時代大勢。
未來百年,究竟是蒸汽時代,還是真氣時代,眼下來看,只取決於南奕能否在離京城站穩腳跟,成功說服文武百官,以離京城為起點,輻射大離,全面推廣真氣武道。
當然,真氣與蒸汽,兩者並非不能共存。就像大離皇室放牧百姓之餘,也並不影響世家壟斷某項行業,同樣能從百姓身上搜集散逸靈性。
但凡人心力總是有數的,日常散逸靈性,也有其上限。這邊分的多了,另一頭自然會少分一塊。
除非確實抗衡不了,否則沒誰願意屈居人下。
好在,蒸汽技術並無修行層面的絕對領袖,大離修士再怎麼謀取定義權、解釋權,都只是竊據此道,而非道主。
同時,百官之間相互競爭,各自瓜分蒸汽技術話語權,等若是一團散沙各自為戰,互有攻訐。
就算他們有著共同壓制真氣武道的默契,也做不到齊心協力,反而有可能互相拖後腿。
所以,南奕看似與整個大離修行界,即所有仙門外門修士進行道爭,實則進退自如,並不算真正意義上的孤軍奮戰。
他簡單捋了捋敵友。
從時代大勢氣運之爭上來看,這一代的外門修士,即文武百官,欲瓜分蒸汽技術之紅利,不想南奕憑空冒出來攪局,是為道爭之敵。
而蒸汽技術引入,百業革新,會略微動搖大離王朝對底層百姓的統治力度,於皇室宗老,即元始仙門而言,是為弊政。所以從這方面來看,南奕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爭取皇室宗老支持。
但離皇作為真氣武道最需爭取的支持者,偏偏又與皇室宗老有隙,在皇權歸屬上鬧得很不愉快。
甚至離皇之所以下旨引進蒸汽技術,除去人口增長導致百姓就業壓力大,以及北方坎朝因蒸汽技術國力大漲而不得不跟進外,本身也是離皇在讓渡權力,憑此手段拉攏文武百官以壓制皇室宗老。
如此一看,離京局勢可謂錯綜複雜,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敵友難分。
南奕要想破局,唯有設法分化文武百官,打破大離九部的默契壓制,再爭取離皇的全力支持,由離皇親自為真氣武道站台。
後半部分,需等離皇召見,見到離皇之後再做細究。
前半部分,卻是可以四處走動,籌謀一二。
南奕定下心思,遂開始放空思緒入靜內視,吐納源炁,搬運法力。
…………
天亮之後,杜衡趕去吏部牧令司履職上班,南奕則是轉去了無相書院。
無相書院在各郡郡治之所,是為分院;而離京城中的無相書院,可稱總院,亦可視作無相仙門外門總部。
各郡分院的教書先生,尚有可能轉成文部官身,藉助為官治政輔助修行。
但總院的夫子與先生,基本都是專注於著書作文積累名望,深耕文壇,不與官場有染。
南奕特來拜個碼頭。
不管怎麼說,他畢竟是無相仙門之弟子。哪怕無相書院南天分院連遭變故,使得南奕已然脫離無相學子身份,他也依舊是無相弟子。
既來離京城,自該拜會無相仙門外門總部。
而且,大離九部中的文部官員,也就是南奕的諸多外門師兄,雖然不願南奕來京攪局,攜真氣武道與他們爭奪未來百年人心氣運之大勢。
但再怎麼說,大家都同出一門,同為無相弟子,有著一份香火情在。
即便單憑這份香火情,不會讓雙方化干戈為玉帛,就此消弭道爭。因為事關自身修行,唯有爭出先後、分出勝負,才能心甘情願地接受技不如人之現狀,甘居人後。
可至少明面上,雙方都會一臉和氣,不至於直接鬧得特別不愉快、特別難堪。
當然,這也是因為,現下道爭,爭的是人心氣運大勢之歸屬,即凡人百姓散逸靈性所組成的最大一份蛋糕。
道爭得勝者,氣運加身,能在修為境界上勇猛精進。
道爭落敗者,也只是分不到羹,無有氣運加身助力修行,難以勇猛精進,只能靠水磨工夫慢慢積攢道行罷了。
倘是根本大道兩相衝突之道爭,那就不會如此和氣,必然是既分高下,也分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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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