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縫處,那是一個身著鮮艷鳳衣的女子,臉上化著濃妝,臉色雪白,宛若白紙一樣。
是的,如果不是她脖子近乎有三尺長,臉型又格外消瘦外,恐怕還真有一點雍容華貴的味道。
更加惹人注目的,是她肚子高高隆起,和懷胎十月沒什麼區別。
她站在那裡,高高的頭顱往下,臉上掛著詭異的笑容,直勾勾地盯著季缺。
一時間,饒是季缺都覺得頭皮發麻,這鬼地方還真不是人呆的地方。
那女人也不說話,只是無聲笑著,腦袋輕輕一頂,房門就吱呀一聲開了。
寧紅魚很有默契,死死盯住了屏風後面的那個長脖子女人。
不過她也感到了絲絲恐懼和危險。
因為對方儼然有種脫離人範疇的感覺,仿佛是某種意義上的神。
對,神。
神恐怕從來都不是道觀神廟中那麼莊嚴肅穆,祂們最初的面目本就亦正亦邪,有的甚至長得十分可怖。
這是降魔樓歷代傳下來的典籍中的記載,早些時候,她一直拿來當解乏的讀物來看待,而經歷了這麼多厚,她發現那也許不是虛構。
那書里記載的一切,在她的經歷里留下了痕跡,比如現在。
眼看那女人就要走起來,季缺全身筋骨已連成一線,結果只聽見咔嚓一聲,一隻銀色的鎖圈突然扣住了女人的脖子。
緊接著,便是女人激動的聲音響起——「找到了,快來幫忙!」。
於是乎,季缺眼睜睜看著那詭異的女人被拖走了,對方如雕塑一般沒有任何掙扎。
這時,她再回首去看那屏風時,發現那長脖子影子依舊在那裡。
屏風後的長脖子女子忽然開口道:「你們不該看我,該去看她,我早已生出了。」
季缺扭頭去看,這才發現這個長脖子的女人雖然依舊一身紅袍,打扮雍容,臉上卻布滿了皺紋。
他忽然問道:「你知不知道今天他們帶回了一個姑娘。」
長脖子女人笑了起來,一笑臉上皺紋不禁更深了,仿佛曬乾後開裂的橘皮。
「跟著她們,你們想找的什么女人都在那裡。」
寧紅魚心底發毛,不過多年的職業素養告訴她,這跟下去恐怕會有線索。
因為他們離事情的關鍵恐怕已經近了。
之前外面的人找不到「小姐」很著急,說是主人會怪罪。
如果她沒有料錯的話,那個主人就是這處分壇的壇主。
見這長脖子女人並沒有威脅他們,在他們眼中甚至隱隱有些可憐,就像是被打入冷宮的妻子,於是季缺和寧紅魚不再遲疑,跟了出去。
隨風輕輕搖晃的燈盞,昏黃的燈光如水般瀰漫開來,映照出了這深宮大院的一角。
兩個宮女打扮的大肚子女人拖著一隻長脖子紅衣女人在行走,這畫面顯得離奇且詭異。
寧紅魚不知何時換了一身夜行衣,將前凸後翹的好身材勾勒得淋漓盡致,同時也和這夜色融為一體。
跑得快和跑得怪季缺是專業的,而追蹤則她是專業的。
沒要多長時間,那提著宮燈的兩個宮女便停在了一處大殿內,跪了下來。
季缺和寧紅魚躲在黑暗之中,靜靜看著這一切,發現那裡站著兩個男子。
那兩個男子臉上都戴著面具,左側的面具上掛滿了人腿一樣的掛飾,右側則是人手,遠遠看去,他們臉上就像長了很多手和腿一樣。
這不禁讓兩人想起了之前在山洞裡遇到那些慘白的手。
是這個戴著人手面具的傢伙乾的?
從這場面來看,這兩人在這院子裡地位不低。
就在這時,那戴著人腿面具的神使猛一扭頭,看向了寧紅魚和季缺的方向。
寧紅魚眉頭一皺,暗道「糟糕!」。
不過即便這樣,兩人依舊一動不動,如石頭一般。
結果就在這時,她旁邊的走廊里,一個大肚子女人從黑暗中走了出來。
對方脖子錯了位,腦袋斜斜掛著,一邊走向那兩個戴著面具的人同時,一邊向季缺和寧紅魚笑著,很是詭異。
寧紅魚一時情緒複雜,暗道:「她是在幫我?」
緊接著,她便發現這女人被那左側的面具人一腳踢飛了出去,如一隻狗一般。
趁著這混亂,寧紅魚拿出一隻瓷瓶,打開了,一隻小飛蟲便撲騰著翅膀飛了出去。
那飛蟲不偏不倚,剛好飛到了其中一名神使的腰帶上。
有了蟲子後,他們就可以追蹤了。
「抓緊時間。」人手面具人說道。
之後,兩人就帶著那打扮雍容的長脖子女人走了,帶走的方式很樸實,背著,仿佛背著一具屍體。
夜色不知不覺間降臨了,這裡好像沒有那種「人」。
黑夜之中,那兩個戴著面具的人如兩隻索命的惡鬼一般,落地無聲。
寧紅魚循著那蟲子散發的氣味來到了一片竹林之中,老實說,出了那宅院之後,兩人只覺得四周都布滿了危險。
黑色的宅院,黯淡的夜色,就連這片竹林里的竹子,都像是黑色的。
不過季缺和寧紅魚早已心有靈犀,再恐怖的地方,只要有彼此都會感到安心。
兩人正沉浸在這心有靈犀的美好感覺中,結果身體幾乎同一時間一抖,將一隻腿掃了出去。
因為這一瞬間,有什麼東西逼近了他們。
季缺和寧紅魚的動作很一致,皆是猛一發力,呈夾擊之勢,如神龍甩尾般砸向了目標。
啪啪兩聲,兩人的腿被扣住,就在兩人體內真氣涌動,發動更加殺技的時候,一張老實的臉猛然跳到了他們視線中。
「是我,是我。」陳老實頂著一張老實臉,說道。
季缺和寧紅魚長長鬆了口氣。
季缺不禁用唇語道:「前輩,竟然是你。」
自從和寧紅魚分散之後,陳老實就一直沒有出現,沒想到這個時候鑽了出來。
只能說前輩不愧為前輩,總能在合適的時間出現在合適的地方,不像有的電視劇,該某個角色登場的時候,那個角色忽然拉稀了,以至於又給主角造成不少波折。
雙劍合璧的上峰下屬,再配上一個老實尊者,這正義的戰鬥力又富裕了不少。
陳老實不由自主來到了前面,示意道:「不要跟著太緊,我們得互相掩護。」
那兩個面具人依然在往深處走,他們沒有動手,緣於他們覺得正主還沒到。
想要贏,最直接的方式就是先殺「王」。
穿過那片竹林之後,呈現在眼前的是一片巨大的水澤地。
茂盛的水草連著並不深的積水,幾隻黑色大鳥在天空咕咕叫著,於是眼前的畫面一時顯得既開闊又荒涼。
陳老實整個人皆籠罩在黑袍子裡,這袍子呈桶狀,以至於他看起來像是一個不太規則的圓柱體。
前方的地勢很開闊,他沒有跟得太近,生怕打草驚蛇。
可就在這時,寧紅魚眉頭微微皺起,緣於本來一直往西的金蜂失去了方向,如無頭蒼蠅般旋轉起來。
她忍不住起身往前看去,發現明明在前方走動的敵人已沒了蹤跡,仿佛憑空消失了一般。
是的,前方明明依舊沒有什麼高大的遮擋物,可是他們跟蹤的人卻不見了蹤影。
陳老實也發現了這點。
他到底是個老江湖,知曉其實敵人離他們並不遠,只是用了某種方式迷惑了他們的雙眼。
陳老實不由得加快了腳步,繼續按照之前的方向前行,然後很快通過笨方法發現了一點淺淺的腳印。
那兩面具人其中一人一直背著那個大肚子女人,修行境界看起來沒他高,所以並沒有落地無聲且無影。
那淺淺的腳印看起來很怪,並不像人,在蔓延了幾十丈距離後消失了。
是的,消失了,憑空消失了,一點痕跡都沒有。
陳老實站在附近,眉頭蹙起,呈思考狀。
他成名多年,平時就愛觀察,自從和豬王分身一戰後,雖然受了重傷,可是心思卻不知為何活絡起來。
他這一思索觀察,很快發現了這水澤有點問題。
月色如水,灑在這片水澤上。
水澤的水並不深,最深處最多淹沒大腿,於是一眼可看見澤底的水草和淤泥。
因為水面平靜的原因,天空的景象不禁映照在了水面上,可是從這裡看去,天空仿佛多了一個烏漆墨黑的洞。
可是當他抬頭看天時,天空並沒有這個洞口。
於是乎,這附近奇怪的點便找到了。
陳老實沒有任何猶豫,便向那水面映照出的黑洞走去。
到了黑洞附近,陳老實才發現那洞是真實存在的,並不只是虛妄的倒影,於是乎,他便鑽了進去。
季缺見前輩鑽洞,哪敢怠慢,也鑽了進去。
鑽洞的感覺很奇怪,讓陳老實仿佛回到了年輕的歲月里。
每個男人,一生中總要有那麼一次,在一個寂靜的夜晚,孤獨闖進漆黑幽深的洞穴里,突破層層阻隔,進而完成男人的使命。
陳老實進去了,深入了,然後眼睛一亮,發現自己出現在了一處山谷中,渾身濕漉漉的。
他一眼望去,遍地皆是那種紅艷艷的花朵,如被血淋過一般。
「往生花?」
陳老實循著記憶思索道。
他見過這種花,只是很稀少,傳聞只有神的屍體上才會開出這種花。
這樣的花一直蔓延到了遠方,那裡雲霧繚繞,那裡群山如劍,那裡宛若傳說中的仙境。
陳老實神色越發凝重,這片天地的水確實很深。
他回頭,發現那黑漆漆的洞口已然消失了,用手去摸,也沒有了那層如薄膜一般的屏障。
陳老實知道,自己暫時應該出不去了。
不過身為降魔樓尊者之一,年輕人時又是豪俠的性情,他內心並沒有太多的恐慌。
什麼妖魔鬼怪,什麼美女畫皮,什麼刀山火海,什麼陷阱詭計,都無法阻止他前行。
於是乎,陳老實很快做了決定,與其窩在這裡乾等,還不如找一個隱蔽一點的黑洞洞藏起來,等兩個小傢伙。
如果他沒猜錯的話,那個洞是某種陣法,能把人帶到不同的地方。
只是這距離並不會太遠,只要他們都在深入,遲早會遇到。
是的,自從剛剛鑽洞之後,陳老實對洞穴產生了一定的感情。
之後,他弓著身子,一身老骨肉輕得猶若飛燕,在這鮮艷的花朵中竄行起來。
結果沒要多久,還真讓他找到了一個黑漆漆的洞口。
那個洞口位於一處山坡上,由幾塊碩大的山石組成,一眼望去,裡面烏漆嘛黑,仿佛深不可測。
可當陳老實往裡一靠,才發現那不過是一個很短的山窩窩。
他沒走幾步便到頭了,從這裡往外望去,如果在洞口安個門的話,做個茅房都嫌擁擠。
不過在這種情況下,擁擠的空間反而很讓人心安,主要是他潛伏在這裡,可以看到外面的場景,有點敵暗我明的味道。
結果陳老實剛蹲在那裡沒多久,就看見了「熟人」。
那兩個面具人背著那長脖子女人出現在了前方的空地上。
他兜兜轉轉,知道自己來到了關鍵地方。
那身著紅衣的長脖子女人躺在地上,沒有動彈,那腦袋連著脖子,看起來如傳說中的美女蛇一般。
緊接著,那兩個戴著面具的人念念有詞起來,音調沉悶,像是在進行某種古怪的祭祀。
一段時間後,變化出現了。
本來躺在地上的女人猛然抬起了腦袋,那長長的脖子一立起來,仿佛一條蟒蛇要進攻一般。
緊接著,便是一陣咔嚓的聲音響起,紅袍女人關節徑直扭動到了一個詭異的位置,以至於她四肢的關節看起來像是被人生生扭斷了一般。
可是陳老實看得很清楚,這是那女人自己這麼做的。
很快的,四周又出現了一些大肚子的黑袍人。
他們看著這黑袍女人,嘴裡都嘀咕著一句話——「讓她生!」。
「讓她生!」
在眾人如誦經般的聲音中,紅袍女人不禁往前爬去,宛若一隻蜥蜴。
可是剛沒爬多久,天空之中便傳來了一陣雷鳴之聲,圍繞著群山的雲層也開始轉動起來,形成了一個泛白的漩渦。
紅袍女子四肢著地,不再動彈了,四周響起了一陣絲竹管月的聲響,在陳老實耳中倒挺悅耳,有一種仙樂的感覺。
緊接著,那漩渦之中飄出了幾個裙擺飄帶翻飛的女子。
她們懷抱著琵琶古琴,翩翩起舞,天空的雲層變幻絢麗的色彩。
一時間,宛若飛天的舞女降臨了世間。
大肚子黑衣人們紛紛跪拜,即便陳老實都有一種跪拜的衝動。
不過他很快忍住了。
他迅速轉移了注意力,強化了自己的蹲姿,想著自己是在蹲茅房。
雲層開始緩緩下層,連接著一起下沉的,還有一隻大腳。
那大腳如一根老樹一般,恐怕要兩人合抱才能抱住。
那腿上長滿了如長劍般的腿毛,一看就是男人的腿,而且還不注意衛生,指甲很長。
下一刻,只見那隻腳腳趾一夾,就把那紅衣女人夾了起來,拖著飛向了天空的漩渦之中。
陳老實正看得過癮,結果忽然一抖,緣於不知什麼時候季缺和寧紅魚正濕漉漉的窩在洞旁,和他一起看著這一切。
正如陳老實所料,季缺和寧紅魚先後鑽入洞中,然後去到了不同的地點。
不過心有靈犀的一對狗男女很快找到了彼此,然後又找到了在這蹲坑的陳老實。
之後,天空的漩渦旋轉得更加厲害,發出了悶雷般的聲響。
直至「啊!」的一聲悶響聲響起,一個約莫成年老牛大小的事物從天而降。
緊接著,便是哇哇的哭嚎聲響起。
三人蹲在那裡,大氣都不敢出一口。
我的乖乖,十個呼吸不到,孩子就弄出來了?
是的,那是一個和成年老牛差不多大小的嬰兒,正在哭泣。
那嬰兒望著天,只給他們一個後腦勺,所以看不清模樣。
而下一刻,嬰兒一個翻身,露出了那張皮膚細嫩,看起來卻老成無比的臉
季缺和寧紅魚心頭同時一凜,近乎忘了呼吸。
因為這張臉的眉眼,有一種陳老實的味道。
隨之,他們忍不住看向了旁邊的陳老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