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委屈的曹賊

  這裡是季缺和寧紅魚在回去路上商量過做生意的地界,因為這裡的彩錦和染布小有名氣。

  以寧紅魚的觀察,只要繼續深耕,再加上他們投資得當,打通各方面渠道,能很快做大做強。

  至少讓這清平彩錦在北地火起來沒有任何問題。

  可是這地方並不安寧,比如如今這間小閣樓里就來了一位姓曹的不速之客。

  「沒想到,我又來到了這種地方。」

  「可不知道為什麼,我竟然如第一次一般緊張。」

  曹平蜷縮在床底,感到了久違的緊張和刺激。

  他看著不遠處穿著單薄衣衫的女子,調整著呼吸節奏。

  他不該這麼緊張的。

  在來到這清平縣之前,他是一名賊。

  專好人妻的那種。

  可惜和第四個夫人偷情的時候,他失了手,被人打斷了一條腿,還浸了豬籠。

  萬幸那豬籠在水中散了架,喝了無數口水,肚子都撐大了兩圈的他總算撿回了條命。

  劫後餘生的曹平發誓,今後與「色」不共戴天。

  在這沒人認識的縣城修身養性了好幾年,曹平除了隔段時間會去勾欄青樓緩解一下壓力外,儼然成為了一名真正的賢者,與「色」扯不上半點關係。

  他不再執著偷人。

  偷夫人。

  可惜,曹平還是看到了她。

  此刻正坐在梳妝檯前的這位趙夫人。

  趙夫人一家是從外地搬來的,丈夫經營著一間裁縫鋪。

  那一天,他看著趙夫人提著菜籃,輕擺著窈窕的身姿走過街道,突然產生了一種無法抑制的衝動。

  偷人的衝動。

  那青樓玩的,妙齡的,風韻猶存的,終究是投懷送抱,比不得偷的滋味。

  比如這個時候,最吸引他的就是趙夫人那雙緊緻的腿。

  不知道那個天殺的賣絲的,發明了一種「絲織長襪」這種東西,在這座縣城逐漸流傳開來,讓女人本就誘惑的美腿平添了一抹朦朧感,更加讓人慾罷不能。

  曹平的手上,剛好就有一雙這樣的襪子。

  黑色的。

  他沒想著重操舊業,只不過偷偷摸進了趙夫人的房間,睡在她睡過的床上,拿著她穿過的絲織襪,想感受一下她的氣息,撫慰一下躁動的內心而已。

  可是今日本該和丈夫一起去鋪面點帳的趙夫人卻半路回來了,把他堵在了床底。

  興許是很久沒做過了,一時手生,又或許是有一條腿瘸了,動作已沒有當初那麼靈活,又或者是這張臉已不復當年的年輕英俊,本是老手的曹平一時很緊張,從額頭上細密的汗珠就可以看出。

  他以前偷人,靠的是本身的魅力和出其不意,讓各位夫人半推半就上了道。

  可如今他已不再年輕,每次想找回自信時,那微凸的肚腩,以及那條走路都有些不利索的右腿,都會瞬間把他拉回現實。

  他早已沒有了當初的膽量。

  他真的只想在趙夫人房間裡感受一下她的味道,拿著她的東西泄泄火就走。

  這個時候,只聽見啪嗒幾聲細碎聲響,趙夫人腳邊已多了幾件衣裙,以及一件紫色的褻衣。

  此刻的趙夫人應該是光著的,渾身上下只有一雙晶瑩通透的青絲長襪。

  一時間,曹平只覺得更熱了。

  那雙美麗的腳走到衣櫃前,停了下來。

  曹平一下子緊張起來。

  他剛才翻找衣物織襪的時候,好像並沒有把櫃門關嚴實。

  趙夫人會不會有所警覺,進而發現他的存在?

  曹平不禁想起了那次被人打斷腿浸豬籠的經歷,冷汗都冒了出來。

  他一時又害怕又後悔,只想快點離開。

  真是色字頭上一把刀啊。

  這次出去了,一定不能再幹這種事了!

  曹平再次下定了決心。

  萬幸,趙夫人只是遲疑了一陣兒,就穿上了新的衣裙,坐到了床沿。

  那白嫩的小腳和繡花鞋,如今離曹平不過咫尺距離。

  他甚至能聞到上面的味道。

  可如今的曹平害怕極了,不禁放輕了呼吸,生怕鼻腔帶出的氣息呼在趙夫人的腳上,會引起她的注意。

  這時,曹平突然渾身一抖。

  緣於屋子窗戶那裡傳來了一陣敲擊聲,兩下重,三下輕。

  他就是從那扇窗戶進來的。

  趙夫人下了床,打開了窗戶,一個男子粗獷的聲音很快響起——「夫人,你可讓我好等啊。」。

  「你這人」

  曹平:「.」

  這不是趙夫人相公的聲音!

  趙裁縫他認識,聲音有點細,絕對不是這樣的。

  也就是說,趙夫人正在偷人?

  這娘們兒

  之後,一雙穿著黑色靴子的男人腳出現在了曹平視線中。

  「你不要這麼急。」

  趙夫人說道,聲音中帶著嬌媚的味道。

  可是看得出來,男人很急。

  曹平只感到頭頂的床往下一沉,壓得他有些喘不過氣來。

  當了好些年偷身又偷心的賊,他曹平什麼場面沒見過。

  可這種場面他真沒見過。

  竟然遇到同行了,自己還在他們辦事的床底!

  木床發出了吱呀吱呀的搖晃聲響。

  一段時間後,隨著男女發出一聲滿足的長嘆聲,木床的搖擺總算停了下來。

  這時,那男子開口道:「夫人,剛剛和你纏綿的時候,我突然想起了以前聽過的一個笑話。」

  「什麼笑話?」趙夫人疑惑道。

  「我以前有一個好友,和我一樣偷人的時候,一不小心從床上摔了下來你猜他看到了什麼?」

  「什麼?」

  「他就看見那位夫人的相公正躺在床底,一臉驚懼的看著他。」男子調侃道。

  趙夫人明顯緊張起來,說道:「這一點都不好笑。」

  男子笑著道:「夫人該不會認為相公就在床底吧?要不在下去看看?」

  這一刻,曹平心都要跳到嗓子眼。

  趙夫人馬上說道:「不要,別鬧。」

  男子說笑道:「你家相公就算在,老子也不懼。夫人應該知道我殺幾個人輕輕鬆鬆的。」

  曹平心懸得更高了。

  敢情這野男人還是個殺人的狠角色?

  如果他被發現了,那跪下求饒能活命嗎?

  不,以這個男人的口氣,定然是要殺人滅口,避免他們的秘密泄露。

  一時間,曹平害怕極了。

  他以前好色又膽大,可經歷了那次挫折之後,已有些怕死了。

  不過幸運的是,床上的兩人只是開了個玩笑,並沒有真的下床來看。

  一段時間的溫存之後,趙夫人讓男子離開了。

  這木樓二層的房間,又重新安靜下來。

  直到這時,曹平才敢吐出一口濁氣。

  趙夫人一定很累了,待會兒睡著了,他就可以趁機會安穩離開了。

  果不其然,趙夫人躺在了床上。

  可是她並沒有馬上睡著,而是在床上翻來覆去。

  黃昏已逝,天地陷入了黑暗,趴在床底的曹平累得夠嗆。

  他保持這個姿勢已好長一段時間了。

  「相公在床底,可笑。」趙夫人突然冒出了這麼一句話。

  清冷的聲音在屋子迴蕩,曹平差點哭出聲來。

  很顯然,趙夫人對那個玩笑依舊念念不忘。

  如果是當年,曹平定然已從床底鑽了出來,捂住趙夫人的嘴,笑著道:「夫人,你偷人的事不想讓相公知道吧?」

  可是如今的他只想離開,回到家裡大口喘喘氣,再好好睡上一覺。

  他今日受到了太多驚嚇,一顆心跟綁在懸崖上一樣,忽上忽下的,簡直受不了。

  他發現自己已不適合再幹這種事了。

  他早已是一個有色心沒色膽的傢伙,今日的決定實在是愚蠢至極。

  一盞油燈緩緩亮起,將晦暗的屋子照亮了些許。

  可是燈下黑的地方越黑,將亮未亮的地方則像是蒙上了一層紗,整個房間顯得深邃了許多。

  趙夫人下了床,走到了從梳妝檯前,拿出了一把剪刀。

  她緩緩靠近了床邊,油燈映照的影子甚至已蔓延到了床下的空間。

  曹平大氣都不敢出一口。

  如果趙夫人看見了他,一定會嚇得夠嗆。

  而一個手拿著剪刀被嚇到的女人,保不齊會做出什麼可怕的事情來。

  他可不想事情鬧大了。

  從這裡,曹平能很清楚的看到趙夫人開始往下彎曲的小腿,以及微微蜷曲的腳趾。

  那是她要蹲下來看床底的徵兆!

  他突然覺得趙夫人好可怕。

  曹平瘋狂咽著口水,如果被發現的話,他打算用盡全力衝出去。

  即便後面被捕快逮了,扔進牢房裡,也好過呆在這裡受折磨。

  可是到了這時,他才發現身體麻得厲害,想要動一下都非常困難。

  完了!

  床下,已可以看到一縷髮絲垂下。

  然後是下巴。

  嘴巴。

  鼻子。

  再一點。

  只要再一點,趙夫人的眼睛就會進入他的視線中。

  那時,他就會被發現。

  那隻玉手上的剪刀跟著往下,折射出了冰冷的光輝,在這燈火搖晃的房間裡,顯得特別恐怖。

  就在這時,趙夫人停了下來。

  她應該也在害怕,害怕在床底看見什麼。

  最終,鼻子、嘴巴、下巴和頭髮依次消失。

  趙夫人沒有真正的看床下,而是站了起來,長長吐出一口氣。

  這個時候,曹平覺得自己只剩下了半條命。

  「幹嘛自己嚇自己。」趙夫人自言自語道。

  之後,趙夫人應該想通了,躺在了床上。

  一段時間後,她睡了過去,曹平能聽到她均勻且略顯疲憊的呼吸聲。

  這並不長的一段時間裡,曹平只覺得宛若地獄般煎熬。

  他開始小心移動著身體。

  他要離開這裡!

  必須離開!

  他覺得再這樣下去,心臟會受不了。

  不知不覺間,曹平發現已經習慣了當賢者的安穩日子,這種冒險的事,他應該再也不會做了。

  他手握著織襪,暗自發誓道:「菩薩保佑,今日離開之後,我曹平一定好好做人,再也不當賊了。」

  就在曹平靠近了床沿邊緣,打算一鼓作氣鑽出去的時候,他突然不動了。

  屋子房門那裡,不知什麼時候多了一條兩指寬的縫隙。

  縫隙處,可以借著油燈光芒看見一隻青面的布鞋。

  鞋子上繡著一朵雲。

  他認得這鞋子。

  這是趙裁縫的鞋子!

  他下午看見他穿著這雙鞋子出門的。

  趙裁縫什麼時候回來的?

  曹平滿臉是汗,心驚膽顫的順著縫隙往上看去。

  那裡,一隻慘白的眼珠正死死盯著屋子裡,格外瘮人!

  趙裁縫早回來了,甚至看著自家夫人和那男人偷情?

  那我有沒有被發現?

  曹平大腦一片空白,只能悄悄移動著身體,又縮回了床底。

  重新躲回床底的曹平,整個人已經麻了。

  他大腦有些暈,眼淚順著眼角溢了出來。

  他好想出去!

  如果他現在在外面,不僅可以隨意的說話,大口的呼吸,就是對著別人家牆壁大吐一口濃痰也沒什麼問題。

  他甚至可以去青樓找姑娘過夜。

  一個不夠,那就兩個!

  兩個不夠,那就三個!

  可現在.

  不知過了多久,木床突然一震,趙夫人應該是從睡夢中驚醒了。

  曹平的心同樣跟著懸了起來。

  躲在床底的曹平看不見趙夫人的情況,卻知道她一定很緊張害怕,從這微微顫抖的木床就可以看出。

  她是在發抖。

  她定然發現了門外的丈夫。

  那隻一直盯著裡面的眼睛,想想都恐怖。

  「相公?」趙夫人戰戰兢兢道。

  沒有回應。

  趙夫人一直沒敢下床,在床上戰戰兢兢的。

  半茶茶的功夫後,房門吱呀一聲打開了,像是被風吹開的一樣。

  一雙藍面的,繡著雲朵圖案的布鞋出現在了曹平視線中。

  「相公,你什麼時候回來的?」趙夫人緊張問道。

  趙裁縫沒有回答她,而是徑直走到了梳妝檯前,冷冷道:「你下來。」

  「相公,我.」

  「我讓你下來。」

  趙裁縫重複了一句,冷漠的聲音讓人膽寒。

  一段時間後,曹平的視線中就多了一雙穿著雪色織襪的腳。

  沒有穿鞋。

  趙夫人從床上下來了。

  看得出來,她很害怕,雙腿在發顫。

  「夫人,你我打小是鄰居,青梅竹馬。這麼多年了,我以為可以和你永遠在一起,沒想到,你會做出這樣的事。」

  「不,相公,是他逼我的!」

  「是他逼你買的這種帶著花紋的絲織襪,還是你本就喜歡這種露骨的褻衣?直至最近,我才知道父親說的是對的,只有死人最忠誠。

  夫人,要不我把你剪碎了,縫在人偶中吧?」

  「那樣,你就可以和我永遠在一起了。」

  趙裁縫的聲音很平靜,卻是病態的,帶著毛骨悚然的味道。

  結果就在這時,只聽見「啊!」的一聲叫,地上已然多了一串血。

  「你敢扎我?」

  地面上,油燈映照著兩人的影子,那是趙夫人拿著剪刀突然扎了趙裁縫脖子一下。

  下一刻,曹平看到了更為可怕的一幕。

  地面上趙裁縫的影子,突然抽出了一把半個手臂長的大剪刀。

  他把趙夫人的上半身子一下子按在了梳妝檯上,咔嚓就是一剪刀。

  咚的一聲,趙夫人的腦袋如西瓜般滾落在地,和床底的曹平四目相對。

  曹平:「!!!」

  曹平差點失聲叫出來,他用力捂著嘴巴,眼淚不斷的往外涌。

  地面上的血水順著木板的縫隙流淌著,曹平不敢看趙夫人那顆美麗且孤零零的腦袋,只能往別處看。

  趙裁縫隨意從趙夫人身上剪下一塊布,包紮起頸部的傷口來。

  地面上映照著他的影子,簡直跟一隻惡鬼一樣。

  時間流逝,沒有其他波瀾,曹平總算緩過了一口氣,結果這時,他的瞳孔猛然收縮,心臟驟停。

  一幕更為恐怖的畫面映入了眼帘。

  本來趴在梳妝檯上的無頭趙夫人的影子突然站了起來。

  那雙被白色織襪包裹的腳一步一步靠近了正在那包紮的趙裁縫,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看著這一幕的曹平,不僅上面在流淚,下面也在流,一片溫熱。

  咔的一聲,無頭屍體用手洞穿了趙裁縫的身體,從中取出了一顆還在跳動的心臟,放在了梳妝檯上。

  趙裁縫的身體軟軟倒下了。

  而無頭的趙夫人則向床這邊走來。

  曹平整個頭皮處於持續炸裂的狀態,死死咬著舌頭,避免自己叫出聲來,眼淚嘩嘩流個不停。

  地板上,那趙夫人的頭顱眼神是空洞的。

  他只能寄希望於這斷頭沒有看見他。

  下一刻,地上的影子一個轉變,趙夫人將頭顱重新安了回去。

  之後,她抓起那顆心臟,打開了房門,離開了。

  整個房間恢復了安靜。

  曹平覺得整個人都要沒了。

  他多麼希望這只是一場荒唐的噩夢。

  他知道這是最後可以離開的機會了,可身體一時竟完全不聽使喚。

  幾經努力,曹平終於掙扎移動著身體,靠近了床沿,腦袋緩緩往外探去。

  萬幸,想像中一隻眼睛正冰冷盯著自己的恐怖畫面並沒有出現。

  曹平覺得自己是有機會逃出去的。

  那「趙夫人」一定是去處理那顆心臟了!

  「噓。」

  結果這時,一個極輕的呼聲,帶著涼意,在後腦勺掃過。

  曹平愕然的轉過頭來。

  床底下,他的背後,趙夫人躺在那裡,正看著他。

  一隻眼睛裡,卻有兩個眼瞳並排著,死死的盯著他。

  夜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