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這裡水深

  站在丹靈子的墳前,季缺和林香織皆生出了一種荒誕可怖的感覺。

  季缺罕見的意識到,這人間對他這種普通人懷有很大的惡意。

  這其中不在於那些邪祟多麼可怕,多麼難以戰勝,也不在於那些傳說中的神仙如蒙著一層紗般讓人看不真切,而在於你不知道誰會在何時騙你,把你引進深淵。

  觀主陳鯉本來好好的,和他們深入淺出地說了人參果樹的事,還要親自給他們畫地圖,結果轉瞬就在那裡生吃活物,變成了可怖的怪物;而他的弟子丹靈子一開始出現就像是在幫他們,幫他們和陳鯉拉開距離,告誡他們這裡很危險,要快速離開,不要相信陳鯉的話。

  這讓季缺和林香織剛覺得他是好人,可這一刻,丹靈子陳魚的墳墓就聳立在他們眼前。

  丹靈子已經死了,那剛才那人是誰?

  季缺說道:「伱覺得我們該聽誰的?」

  是相信陳鯉,確定人參果樹就是那麼一回事,還是認為他是個危險的瘋子,說的話是陷阱?亦或是認為那觀中的丹靈子才是好人,是在幫他們?

  林香織搖頭,說道:「那個丹靈子看起來不像是要害我們。」

  季缺疑惑道:「那他為什麼要隱瞞身份,和那般可怖的陳鯉呆在一起?有沒有一種可能,他其實是想從陳鯉那裡得到什麼好處,或者在嘗試著控制觀主陳鯉?」

  「控制陳鯉?」

  「觀主的變化太突兀了,除非他本身就是個瘋子,不然就是.」

  「被逼的?」

  林香織逐漸跟上了他的思維,說道:「我們一直認為是觀中的丹靈子害怕觀主陳鯉,可也有可能陳鯉是在怕丹靈子,他忽然發瘋,是逼不得已?」

  季缺思索道:「你不覺得他那句『娃,你著相了!』很奇怪嗎?像是在提醒我們什麼。」

  林香織搖頭,說道:「不行了,不行了,你說得我感覺自己都要瘋了。」

  之後,兩人忍不住看向了長虛觀的方向。

  從這裡望去,那片林子黑漆漆的,不見一點亮光,仿佛真的藏著什麼未知的恐怖。

  季缺將目光重新放回了這墓碑上,說道:「所以,現在我們還有一個辦法來查一查真相。」

  「什麼辦法?」

  「看一看這墓中到底是什麼?」

  「你的意思,你要挖墳?」林香織汗毛都豎立了起來。

  「當然,不挖開怎麼分辨誰是真正的丹靈子。」季缺說道。

  之後,他就拿千機劍當作了鏟子,三下五除二就把丹靈子的墳刨開了。

  林香織是第一次做刨墳這種事,再加上剛才在長虛觀遇到的詭異變化,所以一直戰戰兢兢的。

  她看著季缺麻利的動作,忍不住說道:「你怎麼這麼熟練啊?」

  季缺疑惑道:「熟練嗎?」

  這個時候,墳已被徹底挖開,露出了一口薄皮棺材。

  如今太陽已徹底落山,只在天邊留下了一條黯淡的金邊,這口棺材就躺在那裡,仿佛那泥土的腥味都帶著恐怖的氣息。

  季缺輕輕吐出一口氣,準備開棺。

  這算是他第一次刨人墳開人棺,老實說,感覺又一點點刺激。

  那薄皮棺材蓋得並不嚴實,季缺輕輕一扯,就徹底打開了。

  棺材裡果然躺著一具屍體。

  季缺剛剛通過墓碑推斷,這墳壘起來應該不會太久,可是這棺材裡的屍體確實已腐爛了。

  腐臭的味道撲面而來,季缺和林香織一起屏住了呼吸。

  黯淡的天幕下,一人一貓看著這具屍體,內心再次生出了荒誕的感覺。

  這屍體的皮肉雖已腐爛了些許,可依稀能看出,和剛剛他們在觀里見過的丹靈子很像,甚至可以說一模一樣。

  季缺清楚記得,觀內的那個丹靈子鬍鬚是到肚臍位置,最右邊的鬍鬚有些分叉翹起。

  而眼前的丹靈子屍體也是如此。

  季缺疑惑道:「雙胞胎?」

  可是雙胞胎也不可能鬍子長短和分叉都一樣吧?

  到了這時,季缺也沒有多少頭緒了。

  從觀中的丹靈子第一次出現開始,那種邪性的感覺就一直縈繞在他和林香織心間,如今看到這丹靈子的屍體,那種感覺就越發明顯了。

  這小小的長虛觀里,到底藏著多少秘密?

  如今一下子又只剩下了兩個選擇,一個是回到長虛觀,去探個究竟;二則是聽觀內那個丹靈子的,儘快離開這裡,不要相信觀主陳鯉的話。

  林香織站在季缺身邊,等待著他的選擇。

  最終,季缺決定先離開。

  林香織忍不住暗自鬆了口氣,她以為以季缺的性格,會回去。

  季缺沒有選擇回去,他雖然對長虛觀的一切很好奇,但同樣能感受到那道觀的邪性。

  貿然回去,是不智的,面對這種超綱的探索任務,最合適的選擇就是搖人。

  搖更合適的人來。

  他已搜集到了足夠的信息,這一階段的任務算是完成了。

  不知道為什麼,即便已站在了這獨木橋的這邊,按理說離開了丹靈子所說的那片林子,他依舊有一種不在人間的錯覺。

  風一吹,荒草搖晃。

  這種感覺很不好,季缺決定離開,越快越好。

  於是他迅速把棺材合好,重新填上了土,就離開了。

  林香織同樣處在驚恐的氛圍中,於是離開時也跑得很快。

  一人一貓沒有看見,在他們刨開過的墳墓後面,隨著山風吹過,荒草間又有新的墓碑露出來。

  那些墓碑有大有小,有新有舊,卻寫著同樣的話——「丹靈子陳魚之墓。」。

  季缺和林香織回到鎮子時,已入夜一段時間了。

  這座臨山的小鎮一片漆黑,只偶爾有幾戶人家燃著微弱的燈火。

  而就是那幾簇如豆的燈火,才讓他們緊繃的神經放鬆了下來。

  那是一種重回人間的感覺。

  他們從去長虛觀到回來,用了不到一天時間,卻有一種格外漫長的感覺。

  這鎮子上沒有客棧,他們便隨意敲巷了一戶燃燈的人家。

  那戶人家見兩人表哥表妹,一個英俊一個美貌,只為私奔,不似壞人,又加上幾兩銀子的誘惑,終究讓他們進了屋。

  當一碗滾燙的青菜湯連著一隻鹹鴨蛋下肚,季缺和林香織徹底活了過來。

  深夜,兩人一個躺在床上,一個躺在橫樑上,都有些睡不著。

  他們從去到長虛觀到回來,除了殺了十多條毒蛇外,根本沒有出手,可卻感受到了那種如履薄冰般的危險。

  不知道是因為那長虛觀確實邪性,亦或是被那丹靈子影響了,他們總覺得一旦做錯了什麼,就會掉下無盡的深淵。

  是的,這趟旅程,就今天讓他們緊張起來了。

  這是在西林鎮見到那紙人神都沒有的壓迫感。

  季缺覺得,他得整理整理得到的訊息,同時再次覺得自己需要變強。

  翌日,一人一貓沒有多逗留,就準備打道回府了。

  這一趟旅程,對於林香織來說,如果沒有長虛觀那天如噩夢般的經歷的話,只能說將將盡興,她很想再和那小妾一樣的對手廝殺一番,磨練本事,而長虛觀里的東西則可怕得讓她沒有任何胃口。

  而對於季缺來說,這趟旅程則剛剛好,如果沒有長虛觀的這一天,他會覺得還行,缺少點刺激,而這長虛觀的一天,滿足了他的冒險基因,同時又讓他生出了些許危機感。

  他得繼續變強才行。

  又是一路荒涼,一路風餐露宿,一路找到機會就大吃大喝,差不多接近月余時間,季缺和林香織終於再次看到了天仁城的亭台樓閣。

  不得不說,長虛觀的事給林香織是帶了些陰影的,季缺偶爾守夜的時候,都能聽見她在夢中嘀咕「你是誰?丹靈子,我不相信丹靈子,丹靈子已經死了。」這種話。

  季缺不禁開始思索,如果當時在觀里的是陳老實,他會怎麼做?

  他估計會留下來,或者又返回去,看看裡面到底有什麼鬼?

  不知道為什麼,季缺總覺得,即便是陳老實這樣的尊者在那裡,依舊有些不保險。

  這就是這個世界的可怕之處了,未知的東西總是讓人生出畏懼。

  回到天仁城後,季缺便開始寫「報告」。

  這一次出門,他收穫不錯,中途雖然掉了八百兩銀子,但還剩下了近兩千兩銀子和一隻玉璧。

  對,為什麼只有一隻玉璧了,因為另一隻也掉了。

  回到家時,季缺慶幸白蟻沒有光顧他的新宅子。

  於是他就開始寫「報告」,寫得很認真。

  因為這報告是能換錢的。

  他這次出行,其實接的最大的一份委託就是去長虛觀打探消息。

  這是上峰寧紅魚想知道的事,當然他也想知道,於是順路賺點錢。

  他本以為這活兒並不難,不就是跑跑腿問問路嘛,而如今回想起來,發現並不容易。

  這世間潛藏的危險和秘密比他想像中要多。

  真不知道捲簾樓的消息得靠多少人命堆出來。

  「不對。」

  季缺覺得,如果是一般人去查探這些東西,是不是就不會遇到這麼多事了?

  季缺把在長虛觀遇到的和了解到的一切一五一十全寫了下來,並帶著它來到了降魔樓分樓里。

  樓里和往前一樣,並不熱鬧,想必不少同行都出去了。

  這人間苦,降魔者自然不會多閒。

  不過他還是聽到了一個好消息,那就是尊者陳老實醒了。

  這位老實尊者,靠著以傷換傷的打法殺死了那位穀雨壇主之後,昏睡了一兩月時間。

  這個時候,季缺站在門外,就聽見了他的抱怨聲——「我那個龜兒子勒,睡了這麼多天,怎麼還老是想睡。」。

  看見他進來後,陳老實那昏昏欲睡的眼睛才多了些光彩。

  不得不說,陳老實受的傷挺重,整個人都消瘦了一大圈,臉色發白,眼眶發黑,坐在輪椅上,看起來和老年版的腎虛公子一樣。

  「聽說你去查什麼樹去了,查得怎麼樣?」陳老實問道。

  這老實前輩一開口,就給季缺一種親切感。

  於是季缺把寫好的「報告」先拿給了他。

  陳老實本來已瞌睡兮兮的,結果這越看越精神。

  看完了後,陳老實把「報告」還給了季缺,一臉無語道:「怎麼你遇到的事都這麼難搞呢?」

  季缺不禁問道:「前輩對此有何看法?」

  陳老實趕緊搖頭,說道:「看法,什麼看法?我這樣了,你看我還能有什麼看法?」

  說著,他推了推輪椅,展示著自己的傷勢。

  最終,他神情嚴肅道:「這裡面的水太深了。」

  「有多深?」季缺好奇道。

  「能淹死你這種小年輕好多次那麼深。」

  「可是我很擅長游泳。」季缺回答道。

  陳老實愣了一下,眨了眨眼睛,說道:「我在和你說水深能淹死人的問題,你卻告訴我你很會游泳?這重點是擅長游泳嗎?」

  季缺忍不住說道:「那前輩你去的話,這水深不深?」

  陳老實哼了一聲,說道:「我不造啊,這倒要看他們的道行了。」

  這就是陳老實的答案。

  聽到這個答案,季缺確定了這裡面的水確實挺深的,深得陳老實這種高手都不知道會不會被淹死。

  季缺問道:「那前輩,我想變強的話,你有什麼建議。」

  陳老實一下子興奮起來,說道:「早和你說過了,跟我學啊。我那天蠶腳和天蠶手不猛嗎?我早就看你骨骼清奇,非常適合」

  季缺趕緊拱手,說道:「前輩,告辭。」

  「唉,唉,年輕人別怕痛啊,痛著痛著就爽了,我當初和你一樣.」

  季缺剛跨出屋門,陳老實就說著說著睡了過去,發出了均勻的鼾聲。

  季缺從屋外走了回來,看著這老頭兒昏睡在輪椅上的模樣,替他蓋好了薄被,揉了揉頭髮。

  真不是他不想學,而是真沒那天賦。

  看得出來,前輩是需要好好休養一陣兒了。

  這件事他得找寧紅魚好好商議一番。

  這位女上峰之前能搖來陳老實這位尊者出手,那她還能不能再搖點類似的高手來?

  這降魔樓可不止一位尊者。

  另外一邊,正辦完事回來路上的寧紅魚連打了好幾個噴嚏,疑惑道:「誰在議論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