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宅的管家阿玉是個中年婦人,十年前跟著宋姜,逐漸從一個普通下人當上了府上管家,算得上走了大運,不禁讓很多人認為他和家主宋姜有一腿。
這世間女的能當上管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可謂真正的珍稀物種,因為這個職位在宅院裡很重要,有不少權力,一般都是男人擔當,女人是壓不下來事。
可是這些年來,管家阿玉做得很好,緣於眾人都知道得罪了阿玉,就等於得罪了家主。
下面人是真的服她,有了家主做靠山,手法又恩威並重,所以宋宅一直被阿玉打理得井井有條。
只是最近一段時間,阿玉遇到了件麻煩事,那就是家裡池塘里的錦鯉時不時會莫名其妙少幾尾。
她以為有賊,但是查又查不出來,直至這天清晨,她給家主宋姜送茶的時候,在家主的房間裡發現了幾枚魚鱗。
看著這那些魚鱗,阿玉不動聲色退了出來,覺得此事破怪,但是想到是家主所為,也就暫時放下心來。
家主宋姜常年喜歡練一些稀奇古怪的功夫,飲食是有些怪癖,比如有時候吃齋吃半年,又吃雞好幾月,身體柔軟得像條蛇。
只是想到那些紅艷的肥碩錦鯉是被家主吃了,阿玉內心還是有些惴惴不安。
他總懷疑,家主是不是生吃了啊?
不過這種事他不好管,也不敢管,家主的事誰敢管?
阿玉當了這麼多年管家,家主是幹什麼的他可清楚。
於是她只能忍著,時不時往池中多投幾尾錦鯉,以免其他人發現異樣。
漸漸的,宋宅又出現了一件怪事,那就是家中時不時會多出一兩個紙人。
這些紙人的臉並不是蒼白如紙,而是帶著一點蠟黃的色彩,上面用染料塗著鮮艷的腮紅、唇紅,或趴著,或跪著,見到它們的下人經常會嚇得膽顫。
有些丫鬟甚至被嚇尿過。
因為這些東西太像燒給死人的紙人了,表情浮誇卻虛假。
特別是它們出現得很突兀,時而廚房裡出現一隻,時而茅房旁出現一隻,最嚇人的一次,是出現在了茅房的蹲坑裡,一位傍晚去上茅房的馬夫,差點被嚇得斷了魂。
有的時候,即便遠遠看見這種紙人,宋府的人也會嚇得冒冷汗。
緣於不知是錯覺還是什麼原因,他們總認為這些紙人在看著自己。
這樣的事情出現得多了,府上自然是流言蜚語。
這天,已經是阿玉處理的第四個紙人了。
這個紙人是大肚子孕婦的模樣,如往常一樣,輕輕一撮紙就破了,露出了裡面的竹條。
阿玉一度懷疑是有人故意使壞,想讓府上亂起來。
宋家樂善好施,可眼紅的仇家是不會少的。
可這次她覺得有點怪。
當管家這麼多年,阿玉膽子不算小,卻還是有些發憷。
她叫了下人,將這隻紙人搬到了宋宅外。
看著這紙人跪著的模樣,阿玉神情嚴肅。
阿玉的身後,已有不少下人議論紛紛。
最近這些怪事,已經讓府上人心不穩,於是阿玉轉過頭來,看著府上眾人,沉聲道:「要我知道是誰在暗地裡搞鬼,別怪我阿玉不講情面!」
管家阿玉毅然將此事歸於人為,等於給宋宅上下立了個敵人。
這種時候,最怕是是而非的傳言。
「好了,大伙兒都散了吧。該幹嘛幹嘛,別亂嚼舌頭,家主最不喜歡亂嚼舌頭的人,要是哪天你們舌頭被拔了,可別怨我!」
說這句話時,這位管家眼神陰冷。
能坐到阿玉這個位置的女人太少了,一旦坐上了,定然有什麼過人之處。
阿玉的過人之處,就是真的心狠,而且家主會縱容她的這種行為。
這十年來,可有好幾個家僕差點在這管家手上丟了性命。
這也是府里即便有不少看不起女人的男人,也會怕阿玉這個管家的原因。
待眾人散去後,阿玉看著這大肚紙人,眼裡出現了一抹狠厲的光芒。
她二話不說,走了過去,如往常一樣,咔嚓一下扳斷了這紙人的臂膀,準備將其毀了後直接燒了。
可就在這時,阿玉卻聽到了一聲女子的尖叫聲。
阿玉嚇得連退數步,環顧四周,哪裡有半個人影。
於是乎,她將目光移向了那個跪著的紙人身上。
紙人手臂被她撕掉了一半,斜斜掛在肩膀上,隨風搖擺著,在這陰冷的天氣里,顯得有些陰森。
難道那聲尖叫是這紙人發出的?
想到這種可能的阿玉立馬搖了搖頭,否定了自己這個想法。
「我一定是瘋了。」
阿玉這般安慰著自己,只是看著這紙人的神情已經不似之前那麼輕鬆了。
遠處,還有幾名下人遠遠望著這邊,阿玉咽了咽口水,強行壓抑著自己的恐懼,再次走向了這紙人。
這一次,直到紙人被他大卸了八塊,也沒有什麼聲音響起。
「真是晦氣!」阿玉一邊將這紙人撕了,一邊說道。
她之所以沒讓其他人動手,其實就是要立威,要讓那搞鬼的人知道這樣做的後果。
被捉住的話,就會如這紙人一樣!
北地由於離神都太遠,衙門官府勢力較弱,所以存在著很多動用私刑的情況。
像宋宅這種,即便弄死了幾個下人都沒人會管。
當這破碎的紙人被燒掉之後,阿玉不禁長長吐出口氣,往府上走去。
她沒有發現,那隻被燒的紙人的半邊頭顱一直在看著她,在火焰中嘴角忽然一個上揚,露出了一抹笑意。
紙人隨著火焰化作了灰燼,風一吹,灑得到處都是。
夜晚,阿玉正在睡覺,然後被一陣尿意憋醒。
就在她要起身上茅房的時候,她突然發現了某種異樣。
她床上多了什麼東西!
阿玉不敢動彈,她能感受到那是一個人形,就在她的被子裡。
作為難得爬得這麼高的女管家,阿玉即便已經三十有餘了,也一直沒有嫁人,是一個很稀有的「女強人」。
所以這也是很多人懷疑,她和家主宋姜有一腿的原因之一。
既然沒有嫁人,阿玉床上自然不會有男人,也不會有女人。
可是現在,她床上多了一個人,代表著什麼?
阿玉極力壓抑著自己的恐懼,緩緩轉過頭去,然後下一瞬間,她一下子嚇得屎尿長流。
夜裡偌大的宋宅,響起了一陣可怕的尖叫聲。
阿玉看到了她最不想看到的東西。
白日裡那被她撕碎燒掉的大肚女紙人,此刻就躺在她身邊,冷冷地看著他!
嘴上甚至還多了一抹不懷好意的笑容。
當宋宅的人趕到阿玉房間時,只見管家阿玉倒在床下,捂著胸口,氣息已經很微弱了。
郎中趕來,一番診斷下,確認是由於驚嚇過度的昏厥。
命雖然是暫時保住了,但是想要恢復恐怕得靜養很長一段時間。
阿玉作為「女強人」,在宋家上下一直都是膽大心細的冷酷形象,連她都被嚇破了膽,那這府里到底有什麼?
待眾人走後,阿玉的床下,那隻大肚女紙人突然翻了個身貼在床底,嘴角依舊掛著那讓人不寒而慄的笑容.
管家阿玉被嚇得昏厥的這件事很快在府上傳播開來,自然是惹得人心惶惶。
這個時候,家主宋姜自然應該站出來了。
可是沒有,宋姜依舊沒有出現。
這事越來越顯得怪異。
於是不少下人已經開始商量,是不是先出去躲避一段時間風頭。
可是宋府家規甚嚴,一般的下人還好,家奴要是逃了,那被捉住是要斷腿死人的。
阿玉嚇得下不了床後,府上暫時由護院頭陳旺負責。
陳旺帶著一眾打手,殺氣騰騰的,這些下人哪裡敢逃,只有在夜裡扎堆,才能稍稍感到安心些。
陳旺內心也是惴惴不安的,因為即便是他,最近都沒有見到家主一面,只在對方門外接到了指令。
他有些弄不懂,府上出現了這樣的大事,家主還整天窩在屋裡幹什麼?
不知是錯覺還是什麼,陳旺認為怪事都是從家主和他師兄從外面回來後才發生的。
這些天裡,紙人又時不時出現,嚇得不少人直接崩潰了。
一些年輕的下人紛紛告假,陳旺答應了一小部分,而剩下的家奴已然有些暴走的跡象。
幾個身手不錯的家奴,連夜翻牆跑了,府上一片混亂。
陳旺去請示宋姜,得到的是「自行處理」這種敷衍的答覆。
陳旺也是在江湖上混過的人,雖然沒親眼見過詭異,卻也聽說過一些,不由得覺得這事有古怪。
於是他私下和幾個要好的手下商量了一番,決定乾脆趁著今晚,跑了算球。
這世間賺錢的地方多了去了,他們身手又不錯,哪裡沒飯吃,犯不著把命搭在這裡。
因為宋家越來越可怕了,管家阿玉就是前車之鑑。
當天黃昏,管家阿玉就死了。
那眼珠都要落下來的樣子,顯然是被活活嚇死的。
當天夜裡,陳旺幾人按照定好的計劃,在後院集合,準備跑路。
這種事就怕有人泄密,可惜的是,這世上沒有不漏風的牆,一些驚弓之鳥的下人和家奴聽到動靜,也加入了隊伍。
這一跑,這宋府算得上徹底衰敗了。
可是螻蟻尚且偷生,何況是人了。
家裡不斷出現紙人,連管家都死了,不跑等死嗎?
陳旺帶著眾人,開始趁著夜色跑路,可當他們從後院衝到前院的時候,徹底呆住了。
每個人的臉都因為恐懼變了形,在夜色中看起來就像是一隻只表情扭曲的惡鬼。
他們看到了紙人,密密麻麻的紙人。
宋宅數那很寬闊的前院裡,此時站滿了紙人。
這些紙人或跪,或立,就在院子裡,沒有動彈,卻直看得人頭皮發麻。
怎麼一下子冒出了這麼多紙人?
很快的,有人發現房樑上,房頂上也有類似的紙人。
這些紙人或哭或笑,在慘白月光的映照下,是那般陰森詭異。
所有人都認為這些紙人在看著自己。
前面的路已經堵死,很多人開始往後院跑。
可是不知什麼時候,後院的柳林里,池塘里,也多了數不清的紙人。
陳旺看得頭皮發麻,稍稍穩定了一下心神,大聲道:「所有人,跟著我從正門衝出去!不就是一些紙人,怕什麼!」
在他的指揮下,人群很快抱成了一團,跟著陳旺往外衝去。
當這一群人硬著頭皮往外沖時,自然會撞到這些密密麻麻的紙人。
這些紙人並不牢固,很快就被撞碎,可怕的是,它們居然發出了陣陣尖銳的慘叫聲。
仿佛它們是活生生的人!
所有人頭皮都炸了,要不是看著宅府的正門就在那裡,恐怕早已崩潰。
當一行人衝到大門前,慌忙推開了這扇沉重的大門時,絕望的哭喊聲在一瞬間響徹了黑夜。
宋宅門外,不知何時也堆了密密麻麻的紙人。
它們形態迥異,神態浮誇,無一不在盯著這些人。
這個時候,那些之前宅院內的紙人不知何時轉過了身子,冷冷看著陳旺一伙人。
沒要多久,那些紙人就動了,像是走向了他們。
很快的,絕望的哭喊聲消失在了夜色里。
當清晨的陽光來臨時,宋宅的大門緊閉,和平時沒有什麼不同。
只是當你仔細去聽,會聽到很多嘩啦啦的聲音,就像風吹過窗紙的聲響。
數日後,雲雪宗,薛長老看著眼前降魔樓來的人,疑惑道:「清氣司找上了你們,伱們又找上了我們?」
那位降魔樓的跑腿的忍不住說道:「樓里實在缺人手。」
薛長老疑惑道:「我聽聞陳尊者已來到了北地。」
「尊者是來了,樓里最近還出了一個實力不俗的准地階降魔者,可他們如今都不在樓里。宋家剛好離貴宗不遠,異變再生無人處理的話,貴宗不可能不聞不問。」
這位跑腿說的很實誠,宋家距雲雪宗不遠,任由那異變發展的話,雲雪宗遲早得派人處理。
畢竟那裡本就算雲雪宗的「管轄地」,宗門不少人間產業也有所分布。
一個「案子」能轉兩道手到他們宗門裡,薛長老不得不感慨北地缺人。
「行吧,按規矩辦。」
「好的長老,清氣司把案子渡給我們的時候加了三百兩,攏共一千五百兩,宋家已算是無主之地,裡面的資產」
「行吧,我雲雪宗又不缺那點銀子。」薛長老說道。
薛長老說的是實話,雲雪宗的底蘊自然是不會缺銀子的。
可目前他們也缺人,畢竟宗主和副宗主全涼了,她和老王又受了傷,那幾個供奉和陳寒石、李雨霖的關係又暫時沒摸清楚。
銀子能解決的問題都不是問題,那宋宅的事聽起來詭異,恐不好處理。
等等,銀子?
不由自主的,薛長老想起了一個人。
門房季缺。
雖然季缺當門房是為了掩飾身份,可她觀察過,這年輕高手當門房時盡心盡責,好像還真的為了那份微薄的工錢在打拼一樣。
她又從寧紅魚那裡得知,這年輕人只要加錢,好像什麼都能幹。
這就十分可愛了。
於是乎,薛長老眼睛亮了。
「派三個需要磨鍊的三代弟子去,再讓季缺幫忙盯著,調教一番,豈不一舉兩得。」
「對了,最好是漂亮的女弟子。」
薛長老這般想道。
她很希望季缺這個門房能留下來,最好在這裡娶妻生子,徹底成為自己人。
「什麼,這處理詭事還得帶我一個門房?」季缺詫異道。
另外一邊,被派出的三名三代弟子聽聞消息,發出了同樣的困惑。
其中那位年長的男師兄忍不住吐槽道:「什麼,這處理詭事還得帶一個門房?這門房是誰誰親戚吧?」
兩個女弟子輕聲議論說道:「不會是那個小門房吧?」
「你說的,是長得很俊的那個?」
「當然。」
「如果是那個小門房的話,那就沒有問題了。」
男師兄:「.」
面對季缺的質疑,那傳話的弟子忽然附耳說道:「師父說了,事成之後,清氣司那邊有一千八百兩的報酬。」
季缺神情一下子嚴肅起來。
這時,那弟子補充道:「師父還說了,在這基礎上,我們宗門再加三百兩。」
季缺一下子握住了那弟子的手,一臉認真道:「成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