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8章 洗了睡

  第648章 洗了睡

  汴州別的沒有,就是船多。

  作為運河轉運的中心節點,數十個大大小小的渡口,每日都有數不清的漕船裝船,卸貨,忙碌不停。

  汴州這裡,是一條人工運河(即通濟渠)與另外四條,可以負擔漕運的河流,交匯的地方。

  這還是不把黃河也算上的情況。

  漕運經濟的興起和繁榮,也造成了汴州這裡漕船雲集。

  有鑑於汴州發達的漕運,方重勇一紙調令,命劉晏負責軍糧的轉運。他本人則是在抵達壽春後,帶著一萬兩千精兵,乘坐數十艘「戰船」,沿著淮河向東挺進!

  一路途經濠州、臨淮、山陽等地。每到一處,方重勇便派人拿出盛王李琦的親筆信,勸說本州刺史聽從號令。

  同意接受盛王李琦命令的,方重勇就直接派人接管城防。隨後由汴州那邊派遣官吏,進駐當地府衙開始辦公。

  而本州原來的官員,則需要即刻出發前往汴州。在接受了吏部的「考核」後,再根據個人能力,分配官職。

  到時候有可能直接罷免,有可能改派到別處當官,也有可能會提拔到六部衙門裡面任職,而獲得提拔。

  總之,到時候如何,就是八仙過海各顯神通了。

  如果不肯放棄原有的職務,不肯開城門的,那麼待破城後直接送滿門上黃泉路,斬草除根。

  這一手軟的一手硬的,效果極好。沒有任何官員覺得自己腦袋比較硬,利刃也砍不斷的。一個個都接受方重勇的安排,在專人「護送」下,舉家前往汴州。

  當船隊開到楚州州治山陽城時,方重勇下令在此整軍,建設水寨、糧倉,將山陽城,打造成後勤樞紐,轉運從汴州上游而來的輜重。

  借著李琦「急流勇退」的機會,方重勇一口氣肅清了淮河沿岸的城池,並且全面接管了城中的守軍。他將這些團結兵大半都調到山陽城整合,讓這些人作為輔兵,負責前線各處的後勤補給。

  不僅如此,為了穩定軍心,方重勇還讓劉晏緊急調撥了一批糧食,分發給這些團結兵,讓這些人的家庭可以過一個安穩年,讓他們可以心甘情願的效力。

  整個過程中,汴州與淮南的眾多水系,起到了異常重要的作用。無論是行軍,調動人員,又或者是調動物資,全部都是水路進行。

  不僅花費的時間少,而且效率高,軍令運轉通暢。

  當初定都汴州的地理優勢,開始顯現出來了,並爆發了無與倫比的力量。

  在穩固了淮河防線後,方重勇留管崇嗣領兵兩千守山陽,以保證後路。

  自己帶著一萬精銳,從山陽直接水路南下揚州。

  正當方重勇沿著淮河一路掠地的時候,劉展部火速南下合肥,順利接管了當地守軍,並且主動出擊,連戰連捷。

  由於賊軍方清部在長江以南沒有可靠的補給線,所以這些靠著農民起義聚集起來的民夫,在遭遇官軍的連番打擊後,便連夜逃離江北,回到秋浦整軍。

  而劉展也不知道長江以南是什麼局面,害怕孤軍深入吃虧,於是親自屯兵皖口,與秋浦隔江相望。

  皖口三面環水,地理優勢十分明顯。劉展命人在此修建水寨與水柵,並親率精兵沿著長江北岸巡邏。方清麾下的賊軍眼見江北防守嚴密,只得放棄渡江的打算,並將主力向東轉移。

  企圖與袁晁的賊軍主力匯合。

  壽州以南的局面,總算是穩定了下來。但戰爭的風暴,似乎慢慢的朝著杭州聚集。讓這個靠著大海的南方重鎮,成為左右勝局的關鍵。

  ……

  「方大帥來了嗎?他是今天會到嗎?帶了多少兵馬?」

  揚州唐子城城頭,李琦如同熱鍋螞蟻一般的來回走來走去。

  而高適則是安靜的待在一旁,什麼也沒說。

  其實也不能怪李琦焦躁,因為就在方重勇帶兵從壽春一路挺進的時候,長江以南的戰局,又有了新的變化!

  車光倩雖然帶兵走海路,從登州坐海船,直接海路來到杭州以東登陸,並順利接管了杭州城。

  但是,本地官軍此前連戰連敗士氣低落,車光倩又是初來乍到,沒辦法整合力量進行戰略反擊。

  杭州城內的一切補給,都依賴於登州的海船,西面和南面已經被袁晁的兵馬圍困。

  不過好在那些所謂「義軍」,也不善於攻城。看到杭州城防守嚴密,試探攻擊了幾次都被迎頭痛擊,袁晁也學雞賊了,對杭州城採取了圍而不攻的策略。

  然後分兵繞路北上攻蘇州。

  來瑱也不是吃素的,直接用戰船,通過太湖運兵。在袁晁的賊軍攻打蘇州城的時候,水路繞後出現在賊軍側翼,大敗袁晁!一戰斬首數千!

  吃了悶虧的袁晁不得不退到嘉興。

  袁晁與幕僚們商議了一番後,覺得走嘉興到蘇州,蘇州到無錫這條線不太穩妥,官軍主力明顯聚集於此。

  於是他們選擇繞路,從太湖西側突破。

  叛軍一路攻打臨溪、德清、烏程等縣,兵峰直指湖州城!

  與此同時,袁晁還分兵一路偏師,繼續攻蘇州,牽制來瑱軍主力。

  連續猛攻三日,賊軍終於拿下湖州城,獲得了一個可靠的北進橋頭堡。來瑱左支右擋分身乏術,還是沒能守住湖州。

  為了防止大軍被合圍,來瑱在擊退袁晁的偏師後,不得不退守常州,蘇州成為一座孤城。

  陷落也只是遲早。

  常州城是常州的州治,亦是江南的最後一道防線,若是再守不住,來瑱便要退守潤州。潤州這個名字是隋朝時新起的,不太出名。

  不過它過往還有一個大名鼎鼎的名字,叫「建康」。

  揚州城就在潤州對岸,隔著一條長江。

  如此險惡的局勢,讓李琦如坐針氈,幾乎每天都是在城頭籤押房渡過,連王府都不回了。他是真的害怕哪天晚上睡得好好的,就被人從床上拽下來,割了腦袋。

  「殿下,屬下已經跑過幾趟,反覆確認過了。方大帥的精兵就在前往揚州城的路上,預計不是今日便是明日。畢竟是走水路,不會太慢。」

  高適耐心勸說道。

  現在早已不需要去勸說李琦要不要堅守揚州城了,因為這位親王,已經被袁晁在江南的攻勢嚇破了膽。

  如果不是高適拼命挽留,估計李琦早就悄悄溜號潤了!

  正當高適想繼續安撫李琦的時候,遠處運河的河面上,出現了一支懸掛唐軍軍旗的船隊!

  「殿下,快看,方大帥的船隊來了!」

  高適指了指遠處運河的河面說道。

  「啊?真的嗎?真的來了嗎?」

  李琦激動得恨不得跳起來。

  比起那些起於微末,殺官造反的泥腿子。就連方重勇這樣的丘八,在李琦看來,也變得眉清目秀起來了。

  方重勇再怎麼說,也是大唐官僚的一份子,也是他們這個圈子裡面的玩家。方重勇的行為邏輯,是可以預測的。

  哪怕這位的終極目的,是要改朝換代。

  毒蛇猛獸並不可怕,最可怕的事情,是「未知」。人們總是對於未知的東西,充滿了恐懼,李琦也不例外。

  而民變,在李琦看來,就是屬於「未知」。

  興匆匆的走下城頭,方重勇的船隊已經靠岸了。

  看到這位身披紅色大氅,身材魁梧的方大帥走上棧橋,李琦也顧不得什麼形象了。

  他急急忙忙上前躬身行禮,拉著方重勇的衣袖哭訴道:「方大帥啊,孤有罪!孤擋不住江南的叛軍,以至於民不聊生,還請方大帥趕緊派兵救百姓於水火啊!」

  李琦這番話,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倒是讓現場凝重的氣氛淡化了許多。

  「殿下這是哪裡話,江南民亂,並非殿下之錯,何罪之有啊。」

  方重勇連忙扶住李琦,替對方拍了拍身上的塵土。

  一旁觀摩的元載、高適等人,心中都暗暗鬆了口氣。

  「殿下,方大帥,揚州府衙已經備好了酒宴,為大帥接風洗塵,這邊請。」

  高適對二人做了個請的手勢。

  「何老虎,你跟這位高長史一起,去換防吧。等會去府衙來吃酒。」

  方重勇隨口吩咐了一句,看似非常隨便。

  元載不動聲色的對方重勇點點頭,一切盡在不言中。

  他在心中暗想:方清能走到今天,果然不是浪得虛名。做事心思縝密不動聲色,真是做大事的人!

  李琦不想呆在揚州了,他沒有什麼二心,卻不能說揚州城內所有官員都沒有二心。

  君子不立危牆之下,方重勇看似隨意的一道「口頭軍令」,卻是正兒八經的奪取揚州的控制權!

  熟歸熟,但是規矩不能亂。

  方重勇沒打算對李琦怎麼樣,卻也始終防著一手。

  當然了,很多人壓根就沒看出來,還以為這位方大帥「很好說話」。

  眾人進入揚州唐子城,這裡是官府衙門所在地,也是官員家屬,駐軍將校及家屬的所在地。

  南面的唐羅城,才是商業區。

  方重勇等人進入府衙大堂之後,宴會即刻開席。

  一道又一道淮揚地區的「硬菜」,如魚鱭、河蟹、蜜姜輪番上陣,像什麼蟹粉獅子頭、三套鴨、軟兜長魚等名菜,自隋朝時便馳名海內外。現在一個不差的端上了桌。

  也不管方重勇能不能吃得下,只管一個勁的往上端。

  看得出來,為了準備這場接風宴,李琦有沒有用心不好說,作為王府長史的高適,肯定是用了心的。

  方重勇並沒有動筷子,而是看著一道道菜,就這樣被端上來。他不動筷子,其他人也沒法吃,只能這樣干看著。

  揚州府衙大堂內的氣氛,顯得有些尷尬。

  不一會,何昌期面無表情走了進來,不動聲色對方重勇做了一個「OK」的手勢。與他一起來的還有高適,看上去面容疲憊,臉上的笑容也很是勉強。

  想來,何昌期這個大嘴巴,對高適不可能客氣。冷嘲熱諷什麼的,應該不會少。

  高適也不可能跟何昌期翻臉。

  「人都到齊了吧,現在就開席。」

  方重勇微笑說道,夾了一塊魚肉送入口中。

  大堂內的氣氛這才徹底鬆弛下來,李琦麾下的那些幕僚們,開始不約而同的吹捧方重勇帶兵有方,驍勇善戰云云。一時間阿諛奉承之聲不絕於耳。

  至於李琦,那些幕僚就好像看不見他一樣。充分顯示了什麼叫人還未走,茶已經涼。

  不過方重勇只是面色淡然的聽著,既不呵斥,也不褒獎,就好像沒聽到一樣。

  酒過三巡之後,他放下筷子,看向李琦,有些關切的詢問道:「聽聞殿下前些時日身體抱恙,不知道現在好些了沒有?」

  「唉!一言難盡!」

  李琦長嘆一聲,接著說道:「孤每日都感覺頭昏眼花,看到官府的公文就頭痛。可是孤擔任淮南節度使,又在前線,時刻擔憂江南的賊軍打過長江。實在是苦不堪言啊。」

  這話半真半假,他生病是不可能生病的,但每日苦不堪言,卻是沒有說謊。

  誰說心病不是病呢?

  此刻大堂內鴉雀無聲,眾人都在等待方重勇的回答。李琦的話雖然說得稀疏平常,但表達的意思可不簡單。

  他的言外之意,就是詢問方重勇,將如何安置自己。

  「宣武鎮規模過大,陛下早有分割之意。

  現在陛下不在此地,那本帥就冒昧做一回主,給殿下安排一個好去處。

  既然殿下希望養病,不如擔任忠武軍節度使。

  朝廷將會新設忠武軍,管轄陳州、許州二地,殿下可以保留幕府。

  至於殿下現在的封號,與陛下登基前的類同,實在是有些不妥。

  不如改為陳留王,在陳留縣開府建衙,食邑從陳、許二州調撥。

  這樣安排如何?」

  方重勇彎彎繞繞的說了一大通,把在場眾人都繞暈了。

  新建了「忠武軍」這個藩鎮,管轄陳州與許州二地,讓李琦擔任「忠武軍節度使」。

  然而,李琦開府建衙,卻不是落在陳州或者許州,而是在開封南面的陳留縣,並封陳留王!

  王府的開銷,又是由陳州和許州負擔。

  換言之,李琦理論上有管理忠武軍的權力,卻沒有對應的渠道,去行使這個權力。雖然陳州與許州,距離陳留縣非常近,但卻不在一個行政區域內。

  方重勇隨便埋一個釘子,便可以很輕鬆阻斷李琦的觸角。比如說,陳州和許州的府衙,就可以略施小計,捏爆李琦的錢袋子。

  話說回來,方重勇建立忠武軍的目的是什麼呢?顯然不是為了專門安置李琦,起碼不全是。

  那麼這個問題就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了,在場眾人一時間誰也沒想明白,哪怕是元載等人,方重勇之前也沒有對其說過什麼。

  但所有人都能感覺到,方重勇的權術手腕非常精細委婉。

  這番操作,簡單概括就是:剝奪李琦手頭的行政權力,保留李琦該有的全部體面。

  身份地位富貴一樣不缺,但就是沒有權。

  聽到這番話,李琦有些愣神。他原本以為,能夠保住一條命,在汴州當個富家翁就不錯了。

  沒想到還能名義上擔任節度使,還能開府建衙,還能名正言順的當個親王(從前親王的名號,汴州朝廷已經發布政令,不再承認)。

  這當真是喜出望外!

  「謝謝方大帥,孤真是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了!」

  李琦哽咽道,眼圈都泛紅了,站起身給方重勇行了一個大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