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3章 奉天靖難

  第453章 奉天靖難

  又是一年上元節,又是長安燈如晝。

  作為一年的起始,上元節對於大唐來說,無論是貴族或者普通百姓,都有著非同尋常的意義。

  今年的上元節,基哥以「勤儉持家,體恤百姓,與民休息」為由,停辦了上元燈會。

  而入夜後在興慶宮舉辦的宴會,基哥也沒有參加,而是全權委託高力士代勞。

  基哥越是感受到生命的流逝,越是對他那些「好大兒」感覺厭煩。他心中很清楚,哪怕自己再不樂意,將來這皇位也是會傳到某位子嗣手中。

  狗×的不勞而獲,自己一輩子辛苦都便宜他了。

  每每想到這裡,基哥心中就有說不完的膩歪。

  若是參加宴會,看到那些好大兒們恭順的外表,他就會忍不住揣摩這些人內心是不是充滿了得意之情。

  一想到必定會出現這種情況,基哥便對所謂的家宴意興闌珊了。

  此時此刻,興慶宮內專門舉辦宴會的大殿中,各位皇子都在無聲吃菜,欣賞著梨園藝人的歌舞,沒有一個人說話。

  氣氛沉悶而壓抑。

  忽然,高力士察覺到有點不對勁,今年宴會,為什麼有位置是空著的?

  他對距離自己最近的穎王李璬詢問道:「榮王當初被李亨之事所牽連了麼?」

  榮王李琬是李亨同父同母的親弟弟,自李亨叛亂後,便不受基哥待見。諸多皇子外放附近州縣,也不見他外放,依舊住在十王宅內。

  這種皇子,如今的待遇,跟野草也差不了多少,基哥甚至都懶得監視他們,主要將精力集中在棣王李琰、穎王李璬、永王李璘等授予了官職的皇子身上。

  這幾位都已經在長安周邊開府建衙,受到了基哥的嚴密監視。

  自李亨那一次叛亂後,皇子也被分為三六九等。「外放派」不住十王宅,在長安周邊州縣開府建衙,手裡有一些親信和政治勢力,小日子過得很滋潤。

  而「十王宅派」則形同囚犯,生活過得連普通官員都不如。

  果然,穎王李璬對高力士恭敬說道:「回高將軍,榮王並未受到李亨之事牽連,王爵仍在。」

  他暗指棣王李琰已經被廢為庶人,此刻已經沒有資格在這裡參加宴會。

  「那就怪了,榮王今日為何不來?」

  高力士一臉疑惑問道。

  李璬對著他行了一禮,然後同樣一臉困惑的說道:「榮王住十王宅,孤也是不知他近況如何。」

  事實上,現在好多人都篤定,下一任天子,不可能是太子李琩,而是必定會出現在「外放派」的皇子之中。

  這使得暫住十王宅的皇子,形同棄子。

  甚至連高力士,也不知道這些連身邊下人都沒幾個的皇子,到底整天在搗鼓什麼。

  但不管怎麼說,有一點可以確定,這些十王宅內的皇子,是翻不出什麼浪來的。

  「既然如此,十王宅使朱光輝為何不報?」

  高力士微微皺眉質問道。

  李璬露出一個「我踏馬怎麼知道」的無奈表情,沒有接茬。

  「誒?義王李玼也沒有來啊!」

  高力士又發現有一個成年的皇子沒來,同樣是不得外放,住在十王宅的。

  不過想想基哥也沒有來,高力士頓時也就釋然了。

  基哥這個父親都不來參加宴會,那些形同囚犯的不得志皇子們,來這種場合自取其辱,又有什麼意思呢?

  要哭窮喊冤,也得當著天子的面表演啊!

  看來,是要建議一下,讓剩餘的皇子也外放到長安周邊,讓他們開府建衙了。厚此薄彼,遲早會心生怨恨的。

  早先那一批外放的皇子,並沒有掀起什麼風浪來,說明這種「有限外放」的策略是合適的。

  高力士心中暗暗揣摩,要不要跟基哥建議一下,這些「十王宅派」皇子看著也挺可憐的。

  對了,太子李琩,也該讓他回長安了。

  高力士心中想了很多,面上卻只是不動聲色的點了點頭。

  冗長而無聊的宴會結束後,高力士坐在前往華清宮的馬車上,隨著馬車的顛簸,他忽然感覺事情可能有點不對勁。

  「掉頭,去十王宅!」

  高力士對駕車的車夫吩咐道。

  事出蹊蹺,有必要去那邊看一看。哪怕安撫一下李琬等人,也是好的。

  來到皇城東邊面的十王宅,高力士便直奔門房而去。

  遇到正在值守的宦官,高力士劈頭蓋臉便問道:「朱光輝呢,讓他來見我!」

  朱光輝是跟高力士同一批跟在基哥身邊的宦官,只不過長期抑鬱不得志。一直論資排輩,才獲得了「十王宅使」的差事,在他們這一批宦官裡面,是混得最差的。

  或者說若不是不斷有人老死病死,朱光輝連十王宅使的差事都拿不到。

  所以高力士對其也不怎麼尊重,都是直呼其名。

  「朱內侍生病很久了,十王宅的事情,都是奴在打點。」

  那位宦官顫顫悠悠的回道。

  朱光輝其實是找藉口說有事要回鄉,十王宅的差事不能斷,所以臨走的時候給了他一大筆錢,讓他幫忙「代班」,打個掩護。

  「病了?」

  高力士一臉疑惑,看著這位名字都叫不出來的宦官,眼神忽然銳利起來。

  「高將軍!饒命啊,朱光輝給了奴一大筆錢,讓奴幫他打掩護。他說是回老家辦事去了,過陣子就回來!

  高將軍饒命啊!」

  這位宦官突然跪在地上,磕頭如搗蒜。

  聽到這話,高力士面色大變!氣得呼吸急促,頭暈目眩!

  「走,去查查誰不在十王宅!」

  高力士幾乎是尖叫一般的呵斥道,近乎於氣急敗壞。

  他叫來十王宅的守衛,挨家挨戶的清查十王宅內的所有院落。

  經過清點後發現,榮王李琬、延王李玢、濟王李環、義王李玼,皆是由家奴假扮深居簡出,本人並不在十王宅內!也不知道離開多久了!

  他們的子嗣與王妃等,也都在十王宅內!

  問就是眾口一詞的說皇子貪玩,悄悄出城打獵了,過兩日便回。

  這些后妃和皇孫們也不知道具體去向!

  高力士心中暗叫不好,面色黑如鍋底,什麼也沒說,直接上了馬車。

  ……

  同樣是上元夜,幽州城內卻沒有燈會,而是充滿了肅殺。

  幽州節度使衙門大堂內,眾將雲集,一個個都披甲帶刀,臉上隱隱帶著興奮。

  他們集結於此,只是為了一件大事:造反。

  或者叫「清君側」也可以。

  「殿下,給諸位將軍說幾句吧。」

  一身戎裝的皇甫惟明,對坐在主座上的榮王李琬抱拳行禮說道,神態恭敬。

  後者強壓內心的激動,環顧眾人,發現延王李玢、濟王李環、義王李玼等人,都在悄悄給自己鼓勁。

  他清了清嗓子說道:

  「聖人昏庸,重用奸臣,是非不分,朝野一片烏煙瘴氣,如同太阿倒持,天地反轉!百姓苦不堪言!

  仁人志士們苦勸聖人,甚至不惜以身撲火。可最後的下場,都是家破人亡,大唐卻始終沒有一絲起色!

  長此以往,國將不國!

  為了大唐百年基業,為了繼承太宗皇帝的遺志,為了還大唐百姓一個朗朗乾坤,為了立綱陳紀救濟萬民。

  孤決意清君側,誅除聖人身邊的小人!讓大唐重回正軌,再登巔峰!

  孤自領天下兵馬大元帥一職,坐鎮幽州城。

  皇甫將軍領天下兵馬副元帥,總攬天下兵馬調度。」

  說到這裡,李琬忽然卡殼了,似乎是沒把該背下來的話背熟,熱絡的氣氛頓時為之一窒。

  見他這麼不中用,皇甫惟明連忙接過話頭,拔出腰間佩劍,指著頭頂大喊道:「尊皇討奸!三生報國!」

  「尊皇討奸!三生報國!」

  「尊皇討奸!三生報國!」

  「尊皇討奸!三生報國!」

  大堂內眾將皆齊聲高呼!

  這裡不需要什麼「統一意見」,河北內部的意見早就統一了!他們就是要兵髮長安,去興慶宮找聖人討一個公道。

  銀槍孝節軍可以兵變討公道,他們也可以!而且更加理所當然!

  「殿下,我們回紇願意出兵,幫助殿下榮登大寶!」

  衙門大堂內一直透明人一般的回紇使者,忽然上前,將右手放在胸前,躬身行禮說道。

  話講得非常直白!

  「孤謝謝回紇主持公義。」

  李琬面色矜持,微微點頭說道。

  「殿下,討奸的事情,就由皇甫將軍操持吧。

  老奴先引殿下回行宮歇著。」

  得到皇甫惟明的暗示,宦官朱光輝對李琬小聲說道。

  「皇甫將軍,肅清大唐奸佞的重擔,就交託於你了!」

  李琬走上前去,緊緊握住皇甫惟明的雙手說道。

  「請殿下放心!此行我們身懷大義,必能成功!

  聖人昏庸,重用奸臣。身邊都是如鄭叔清一般的廢物。可用者,不過崔乾佑、方重勇寥寥數人而已。

  微臣已經廣發檄文,相信天下響應者雲從。請殿下於幽州城靜候消息,微臣必定不辱使命!」

  皇甫惟明單膝跪下,雙手抱拳請示道,整個人都激動得發抖。

  「好!好!」

  李琬也被這種氣氛感染了。

  自從兄長李亨謀反被誅後,他就過著膽戰心驚的日子,生怕哪一天自己就被基哥噶了。

  所以當喬裝改扮的韋堅找到他時,李琬二話沒說就答應了。

  反正活得跟狗一樣,不如豁出去拼一把!

  只是他沒有想到,韋堅同時還找了延王李玢、濟王李環、義王李玼一起來幽州!

  大概是作為「替補」。

  不得不說,河北這幫人心思縝密,所圖甚大!

  但不過不管怎麼說,自己現在總算是翻身了。至於將來如何,那只有天知道!

  在十王宅使朱光輝的掩護下,一切準備都在順利進行,一直到離開長安,乘坐漕船到河北,然後快馬入幽州。

  順利得簡直令人不敢相信!

  李琬在心中對自大又愚蠢的基哥嗤之以鼻!十分鄙視!

  那位天子自以為一切盡在掌握,殊不知除了高力士外,所有人都在不自覺的尋找退路,尋求在基哥駕崩後,自己還能繼續立足方法。

  而這位愚蠢的天子,竟然還以為他的親信,在坐了幾十年冷板凳以後,對他還是忠心耿耿!

  何其可笑!又是何其悲哀!

  據李琬所知,皇甫惟明幾乎是不費吹灰之力,就收買了朱光輝!

  「殿下慢走!」

  皇甫惟明目送李琬離開衙門大堂,隨即他環顧眾人,大聲高呼道:

  「諸位,從龍便是今日!封妻蔭子,再造門楣,也是今日!

  幽州及平盧軍二十萬,將兵分兩路,直取長安!

  待取洛陽,破長安,榮華富貴唾手可得!

  出發!清君側!」

  這一刻,皇甫惟明心中滿是豪情壯志!

  「殺!殺!殺!」

  「殺!殺!殺!」

  「殺!殺!殺!」

  眾將群情激奮,大聲高呼!他們跟著皇甫惟明一齊走出了幽州節度使衙門,到處都是舉著火把的幽州勁卒,早已整裝待發。

  其實,清君側發動的時間,比原定計劃,要早了一年。有些部署沒有到位。

  但回紇人反叛的機會,並不是每一年都有的。

  所謂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回紇叛亂不僅給自己這邊增加了十萬回紇騎兵,同時還給朝廷剪除了一支強援!

  錯過這一波,或許再籌謀十年也未必有此效果。

  如此良機,不攤牌是不行了!

  皇甫惟明看著天上本該明亮飽滿的月亮,蒙上了一層紅色的薄霧。

  忍不住長嘆一聲。

  開弓沒有回頭箭,如今之計,只好一條道走到黑。誰讓當今聖人已經六十多歲了呢?

  哪怕基哥能再年輕十歲,皇甫惟明都不會選擇走這條路。

  反正,大丈夫若是不能五鼎食,那便五鼎烹好了!

  有什麼好怕的呢!

  ……

  從靈州到雲中城,有兩條路。

  第一條,便是先到振武軍所在的榆林,然後沿著紫河進入雲州,然後過靜邊軍駐地,過武周城,從雲中城西面抵達。

  而第二條,則是先到朔州,跟大同軍匯合後,再一起北上進入雲州,從雲中城南面抵達。

  方重勇本意是走第一條路,因為更快更近。但眾將苦勸,說田承嗣不可靠,若是他命令大同軍斷銀槍孝節軍後路,後果不堪設想。

  不如先與大同軍匯合,節制其兵馬,讓田承嗣無法使出小動作。

  這次麾下眾將的意見非常統一,且十分堅決,方重勇也無法獨斷獨行,於是只好先從河曲之地踏過已經結冰的黃河,一路奔馳到馬邑。

  方重勇驚訝的發現,田承嗣居然不聽自己號令,沒有去救援雲中城!

  看到同樣一臉驚訝的田承嗣朝自己走來,方重勇拔出佩刀,指著對方劈頭蓋臉的罵道:「田承嗣!貽誤軍機是什麼罪名,你心裡是不是沒點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