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8章 平地驚雷

  第388章 平地驚雷

  雖然已經入冬,但華清宮依舊溫暖如春。

  這天正午,曹太醫端著一碗龜苓湯,放到九龍湯浴池旁的桌案上,然後安靜的退到一旁。

  自從常駐華清宮,經過多管齊下的「綜合治療」後,基哥的病情緩解了很多,心情也好了起來。

  「這個能喝麼?」

  基哥看著曹太醫,輕聲問道,不怒自威,讓這位全權負責治病的太醫不敢抬頭看他。

  「回聖人,之前找人試藥的事情,微臣已經在辦了。從各地找來的各種烏龜與土茯苓中熬製的藥,也都給不同的病人用了。

  這個方子,目前說來,效果最好的。」

  曹太醫小心翼翼的說道,生怕自己說錯一句話,被基哥這位帝王給砍了腦袋。

  「退下吧。」

  基哥擺了擺手,沒有說什麼多餘的話。

  曹太醫退下後,高力士領著一個年輕的宦官進來,手裡端著同樣的藥。高力士親自將兩碗藥混合,再均分,將其中一碗交給那位年輕的宦官。

  後者二話不說,將碗裡黑乎乎的藥湯一飲而盡。

  看到他喝完藥以後沒什麼事,基哥這才將自己這一碗湯藥喝掉,苦得直咋舌。

  等緩過來之後,基哥還不忘對身邊的高力士吩咐道:「找藥的事情,刻不容緩,要不惜代價去找。」

  「奴明白,請聖人放心。」

  高力士恭順答道。

  基哥微微點頭,不置可否,也看不出喜怒來。

  「太子最近在忙什麼?」

  基哥忽然想起這一茬,他已經很久沒有聽到李琩的消息了。

  「聖人,太子不是在華山為您祈福嘛,還在那裡督辦建造祭壇呢。」

  高力士小聲提醒道。

  基哥這才恍然大悟,人老了記性也差,再加上李琩壓根就沒有參與任何政務,所以基哥也根本不知道李琩整天在忙什麼。

  或許壓根就不忙也未可知。

  正在這時,一個宦官匆匆忙忙的走進來,壓低聲音對高力士說了幾句話。

  頓時,平日裡寵辱不驚,喜怒不形於色的高力士,嚇得面色大變,手裡的藥碗都掉到地上,摔得稀碎。

  ……

  就在一天前,長安郊外的廣運潭二期工程竣工儀式如期召開。

  渡口的規模擴大,也清理了岸邊的淤泥,可以讓更大的船停靠。與此同時,還建設了很多配套的庫房,以暫時存放貨物,收取租金。

  總之,這個工程是一個利國利民的好事,朝野上下也沒有什麼分歧。

  所以,作為大唐右相的李林甫,出席這樣的竣工儀式,暗示這是自己治下的政績,也是應有之意。

  當然了,本來是天子也應該參加的,但基哥如今的情況……只能說不提也罷,他是指望不上了。

  天子不去,右相是一定要去的,要不然沒個夠分量的人撐場子。

  站在廣運潭附近的一處兩層高樓,眺望整個渡口。

  看到鱗次櫛比的各色船舶,看著熱鬧非凡的渡口和漸漸興起的商鋪,李林甫心中湧起一股豪情壯志。

  大唐,強哉!

  大唐,壯哉!

  皇帝只是擺設,他才是大唐的操盤手!這些都是他治下的政績!

  「右相,這邊請,大船已經靠岸,請右相移步到船上,欣賞廣運潭美景。」

  禮部尚書陳希烈上前低眉順眼的說道。

  表面上看,李林甫是來「視察工作」,檢驗一下竣工的新渡口運作得怎麼樣。

  但實際上,包括禮部尚書陳希烈在內,誰也不指望他們這些官僚能看出什麼門道來。

  包括李林甫在內,他們就是來彰顯存在感,順便在工作日休假摸魚而已。

  懂的都懂,不用說太明白。

  右相平日裡辦公辛苦,難道就不能放鬆放鬆麼?

  陳希烈已經在大船上準備好了絲竹管弦,就連歌女舞姬也是一應俱全。

  甚至連善於吹奏笛子和篳篥的李龜年也在船上,就等著李林甫駕臨,宴會就可以開始了。

  當然了,船上的那些官員,也多半都是李林甫的親信,甚至還有他的幾個女婿也在場。

  「哎呀,陳尚書客氣了,客氣了。

  這邊也看得差不多了,那就到大船上,沿著岸邊巡視一下渡口吧。

  聖人可是很關注廣運潭渡口的擴建呢,有了這條運河,關東的糧秣入關中,又省了不少功夫。

  哈哈哈哈哈哈!」

  李林甫心情不錯,一邊撫摸著下巴上的長須,一邊哈哈大笑說道。

  如今,基哥基本上已經不管政務了,朝中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李林甫一言而決。基哥不開口的時候,李林甫就是這個龐大帝國的實際管理者。

  隨著基哥的放權,李林甫過得越發遊刃有餘。

  二人在隨行官員的陪同下,來到廣運潭渡口的棧橋,然後就看到棧橋邊停著一艘規模不小的樓船,有三層高,極為寬敞。

  造型古樸厚重,充滿了霸氣。

  李林甫一看這船,就感覺很對自己的胃口,忍不住對陳希烈揶揄道:「陳尚書有心了,今日的行程安排得很妥當。」

  一聽這話,陳希烈連忙叉手行禮道:「卑職應該做的,右相請登船吧。」

  「嗯,同去同去。」

  李林甫面帶笑容上了樓船,很快就看到一大堆熟人,基本上都是自己的黨羽。眾人在樓船的大船艙內,已經擺好了桌案,就等著李林甫上桌了。

  由於樓船的長細比很小,寬度很夠,因此幾乎感受不到晃動。

  李林甫不由得瞥了一眼陳希烈,心中暗暗警惕。

  踏馬的,這廝真是會拍馬屁,居然把自己拍得如此舒服。再這麼發展下去,不得了啊!

  他不由得下定決心,今後必須要稍稍打壓一下陳希烈。這種會拍馬屁的人,比那些會辦事的人可怕多了。

  因為李林甫自己就是個很會拍基哥馬屁的人。

  陳希烈萬萬沒想到,自己苦心準備的吃喝玩樂一條龍安排,居然讓李林甫下定決心打壓他。

  不得不說,這也真是夠諷刺了。得虧陳希烈沒有「竊聽心聲」的超能力,要不然恐怕會忍不住直接破口大罵。

  「讓諸位久等,本相很是過意不去啊。

  開席吧開席吧,都別愣著啊。」

  李林甫笑眯眯的環顧眾人說道,態度很是謙和。不知道他為人的,還以為這是一位性格敦厚的慈祥老者。

  啪!啪!

  陳希烈拍了兩下巴掌,船上的僕人魚貫而出,將一盤又一盤珍饈美味端上桌。

  基本上都是長安本地的名菜!也都是李林甫平日裡愛吃的菜!

  「這魚不錯。」

  李林甫指著面前桌案餐盤內的魚塊說道,廚子已經將其分割得看不出食材,但是李林甫很清楚,這就是鯉魚,而且是極為新鮮,剛剛從黃河裡撈出來的鯉魚!

  當然了,能吃,但是不能說出來,犯忌諱。

  眾人觥籌交錯之間,在李龜年的引導下,船上的樂師也開始奏樂奏樂。一股西域風情瀰漫船艙,令人神往之。

  有曲豈能無舞?

  幾乎是在音樂響起的同一時刻,六個穿著紅色紗裙的舞女,眾星拱月一般的圍著一個穿著彩色紗裙的舞女打轉,翩翩起舞如蝴蝶一般飄忽不定。

  李林甫眯著眼睛看著那位領舞的胡姬,時不時對自己拋來曖昧眼神,心中一陣得意。

  「右相,待會下官讓她給右相松一松筋骨,按摩一下,就在樓上的船艙里。下官會帶其他人到別處巡視,不會打擾到右相的。

  哎呀,說起來這胡姬也是可憐,被倒賣了幾次,因為是完璧之身反而被人販子天天逼著學舞蹈,沒有一天休息。

  右相可得照拂一下這個可憐人啊。」

  陳希烈湊到李林甫身邊,不動聲色的說道。

  「陳尚書費心了。」

  李林甫滿意的點點頭,一切盡在不言中。

  難道右相就不能放鬆放鬆麼?關懷一下流落人販子手裡的舞姬怎麼了?

  李林甫悄悄瞥了一眼那位彩色紗裙的舞姬,身段婀娜,面容精緻,有一種特別勾引男人呵護的柔弱感。

  這個陳希烈,當真是打聽到了不少事情啊。

  李林甫已經決定在今日之後,務必死死打壓陳希烈。

  半個時辰後,宴席散去。陳希烈將喝得有些微醉的李林甫,扶上了樓船頂層的船艙。

  這間船艙「裝修」考究,並不華麗,卻顯得頗有文化氣息,山水字畫掛在牆上,一看就是出自名家之手。不知道的人,還以為這就是個書房,而不是什麼船艙。

  陳希烈小心翼翼的退出房間,讓那位領舞的胡姬進來,然後關上門,帶著船上所有的僕從,一起離開了樓船,一個人都沒留下。

  胡姬修長白皙的手指,在李林甫肩膀上按捏著,讓這位大唐右相忍不住舒服的哼哼了起來。

  不得不說,陳希烈是真的會辦事!

  胡姬什麼的,帶回家玩就完全索然無味了。就是要在這陌生又特別的環境,對這陌生又美麗的年輕女人下手,才會有別樣的刺激感。

  李林甫很是自然的,抓住這位貌美胡姬的左手,慢慢撫摸著,然後語氣輕浮的問道:「本相有二十多個女兒,你想不想再給本相生一個呀?本相的身體還很好呢!」

  「右相,您真的好壞呀。」

  胡姬嬌嗔了一句,聲如銀鈴,十分悅耳,讓李林甫骨頭都輕了幾分。

  「誒,本相一點也不壞,從來不勉強小女子做她不喜歡的事情。」

  李林甫得意洋洋的說道。

  忽然,他感覺後腰處一陣劇痛。

  李林甫面色駭人回過頭,卻發現那位胡姬正面色陰冷盯著自己,左手緊緊握住他的手,然後右手犀利異常的又往他後腰捅了一刀!

  「你……」

  李林甫身體軟下來,一頭栽倒在地上,停止了呼吸。

  這位胡姬隨手將刀扔進廣運潭的湖水中,然後換了一身船上下仆的衣服。趁著沒人,悄悄的離開了渡口,隱沒於人來人往的長安城中,再也不見蹤跡。

  ……

  天寶九年冬,右相李林甫被人暗殺於廣運潭渡口停泊的一艘樓船上,行兇者據說是一個應該手無縛雞之力的舞女。此女在殺人後潛逃,不知所蹤。包括大理寺和京兆府在內的衙門,都廣發通緝令,海捕兇手。只是一時間無從下手。

  當基哥得知情況以後,第一時間回到興慶宮,處理案子。

  然而朝廷雖然努力搜尋兇犯,查找線索,卻連根毛都沒有查到。

  舞女是陳希烈物色的,就是為了專門獻給李林甫,討好李林甫,跟其他舞女壓根不認識。

  李龜年事先都不知道有這個女人要參加宴會,是陳希烈半途塞進來的。

  禮部尚書的話,李龜年作為梨園裡的人可以不理,但卻不好與之翻臉。因為禮部掌控著各類「禮樂」資源,沒有他們的配合,李龜年以後就難做人難做事了。

  至於船上其他人,也不知道這件事,更不談籌備刺殺了,裡面還有幾個人是李林甫的女婿,於情於理都不可能對李林甫下手。

  所有的證據,都指向陳希烈!

  然而陳希烈也是百口莫辯,這個舞女確實是他找人販子買的胡姬,可長安買胡姬的達官貴人還少麼?

  他看這位胡姬年輕貌美,能歌善舞又清純可人,還沒被男人碰過,於是就想獻給李林甫,以圖對方將來提攜自己。

  難道這也是離譜操作?

  官場上不都是這麼玩的麼?李林甫也沒怎麼拒絕啊!

  誰能想到這位就是刺客呢!

  陳希烈還想哭呢,他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啊!

  只不過,陳希烈可以這樣說,但是辦案的大理寺正卿鄭叔清可不想聽他辯解。

  滑頭的鄭叔清直接將他帶到了興慶宮,由基哥當面審訊!

  別問,問就是官太小不能做主!

  鄭叔清以「事關重大,無權處置」為由上奏摺給基哥,要求基哥當面審訊。

  無奈之下,基哥只好接過爛攤子。

  畢竟,鄭叔清也確實有不得已的苦衷。

  遇刺的是大唐右相,大理寺怎麼能處置宰相的案子呢,怎麼斷案都容易陷入無關的政治旋渦之中。

  「陳希烈,朕當年之所以會提拔你當禮部尚書,其中還有哥奴的推薦,就算是殺人,伱怎麼能如此恩將仇報呢?

  你這麼做,簡直就是禽獸不如!」

  勤政務本樓的御書房內,基哥頗有些無奈的看著陳希烈詢問道。

  為什麼此刻基哥的心情是無奈而不是憤怒呢?

  因為他知道,陳希烈不可能買兇殺人,更不可能在他安排的飯局裡面買兇殺人,那等於是在告訴別人,李林甫就是他殺的!

  但是為了平息事態,基哥又不得不把矛頭指向陳希烈!

  大唐右相被人買兇暗殺,難道天子不要給百官和百姓一個交待麼?

  那可是大唐右相,還是執政多年的宰相,又不是什麼阿貓阿狗!

  就算不是陳希烈殺的,他也必須要站出來承擔責任。

  大不了以後給他平反,總而言之,沒有交待是不行的。要不然長安百官豈不是人人自危?

  「聖人,微臣冤枉啊!」

  陳希烈急得都哭了,但是基哥壓根不想給他任何機會。

  「鄭愛卿,將陳希烈下大理寺獄,好生看管,莫要怠慢了。」

  基哥冷著臉對鄭叔清說道。他也明白,鄭叔清不是查案的料,這個人的本事,就兩個字:糊弄!

  這種本事用在李林甫遇刺的事情上,剛剛好。

  等鄭叔清走後,基哥這才將高力士叫過來,面色陰沉詢問道:「力士,你以為,誰會殺哥奴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