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夜貓子進宅

  第43章 夜貓子進宅

  「鄭使君,是什麼妖風,把您給吹來了呢?」

  方重勇看著面前老神在在的鄭叔清,又看著他身後那頭老牛以及那一車的禮品,有些疑惑的問道。

  「誒,說這話可就見外了。故友於長安重逢,怎麼也要登門拜訪一下嘛。」

  鄭叔清十分客套的應和了一句,又轉過頭對身後的下仆說道:「把禮物都搬進去。」

  說完,他將禮單呈上,交給方重勇。

  「請進,這都是些什麼東西啊,來串門還這麼客氣。」

  方重勇笑道。

  伸手不打笑臉人,老鄭擺這麼低姿態上門,准沒好事。

  難道是為了求官?

  問題是老鄭當什麼官,自己說了也不算,他只是是個八九歲大的孩子啊!

  方重勇心中犯嘀咕,只能面色尷尬將對方引進家門。

  鄭叔清一邊張望一邊不以為意的說道:「也沒什麼,都是些沒用的物件,不值幾個錢。像什麼茶餅啊,餐具啊,屏風啊之類的。」

  方重勇瞟了一眼禮單,隱約看到什麼「銀平托銀碗」「銀平脫食台盤」「八角花鳥屏風」之類的名字,總感覺這些物件價格不菲,聽起來就不太一般。

  不過以老鄭一向的作風,他好像平日裡也奢侈慣了。既然人家願意送,有什麼理由不收呢?

  將鄭叔清引到主臥後,二人於桌案前對坐。方大福送來一壺「桃花飲」就小心翼翼的退出了房間。

  「不知道大郎回長安以後覺得如何?某聽聞你最近辦了件大事啊。」

  鄭叔清慢悠悠的說道,顧左右而言他。

  「大郎這個……不要再說了。至於其他的,鄭使君有話不妨直言。」

  方重勇頗感無奈的說道,唐代習慣稱呼熟人為「X郎」「X娘」的,家裡排行第幾就是什麼。比如說「公孫大娘」,其實起這個名字的時候她還很年輕,不過十多歲而已。

  只不過是家中排行老大,所以叫大娘。方重勇是家中獨子,老爹方有德也沒聽說有什麼兄弟姐妹的,因此叫他「大郎」並無不可。

  「好!某就喜歡郎君夠爽快。」

  鄭叔清大笑,隨即苦著臉哀求道:「還是和以前一樣,救我一命,必有厚報。」

  看他這可憐樣,方重勇一臉古怪的反問道:「紅蓮春的酒麴製法,還有釀造方法我都告訴你了啊。再說這一招可一不可再,現在再用已經不靈了,鄭使君何苦刻舟求劍呢?」

  他以為鄭叔清是為了求他再玩一次「紅蓮春奇蹟」,在長安瘋狂撈錢。只是這樣的事情,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想再複製一遍,難如登天!

  「唉,什麼紅蓮春啊,你還當某在意那點小錢。鄭氏在滎陽附近,挨著運河,有產業不礙事,餓不死人的。」

  鄭叔清擺了擺手說道。

  運河這條線的繁榮,直接帶動了滎陽周邊的經濟發展,滎陽鄭氏也從中撈到了不少好處。

  「所以,那到底是什麼事呢?」

  方重勇疑惑問道。

  「就是,李相在幫某運作戶部侍郎的官職……」

  鄭叔清用手攪著袖口,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這不挺好麼?是運作升官要錢麼?可是我這裡也沒有錢啊。」

  方重勇攤開雙手,對鄭叔清表示自己「幾乎」一貧如洗。

  「某不是來借錢的!光這一車禮物就差不多要一千貫了!」

  鄭叔清忍不住對著方重勇吼道。

  啥?

  方重勇一愣,就那一車破玩意就一千貫的財貨?

  老鄭不會是被人給坑了吧?

  這茶是什麼茶?碟子又是什麼碟子?屏風又是什麼屏風?

  方重勇很有些懷疑,如果真拿一千貫出來裝車,肯定比那一堆東西堆頭大。

  這些長安官僚啊,真是太腐朽了,送個禮都是以「千貫」計價,難怪杜工部說什麼「朱門酒肉臭」,果然是一點不假。

  「請鄭使君指教。」

  方重勇正色說道,收起之前的戲謔玩笑。

  「是這樣的,這個戶部侍郎呢,要做的事情,就是替朝廷理財……然後李相就要我寫一份疏奏給他過目。如果寫得好的話,他就拿去給聖人看,幫我求官。」

  鄭叔清詳細的將李林甫的要求說了出來。

  「呃,這個,是不是就是幫朝廷死命的搜刮,然後刮地三尺出來的錢糧,再送到西域去當軍費?也就是說,伱要當這個官,替朝廷撈錢?」

  方重勇難以置信的問道。

  沒想到朝廷還真有這樣的官啊,玩可持續性的臨澤而漁。

  方重勇心中感慨,臉上卻又不動聲色,就像是在走神一般。

  「你能不能不要說得那麼粗俗!是替朝廷理財,理財!我不是刮人地皮的酷吏!」

  鄭叔清梗著脖子辯解道,只是那蒼白的言辭,恐怕連他自己都無法說服。

  「好好好,是理財,理財。」

  方重勇連忙安撫對方說道。

  「那麼,我有什麼可以幫鄭使君的呢?」

  「幫我寫這份疏奏就行了。」

  鄭叔清迅速接茬道。

  「我幫你寫?」

  方重勇抓了抓頭髮,像是看傻子一樣的看著鄭叔清問道:「我為什麼要幫你寫?」

  因為你收了禮物啊!收了厚禮難道不辦事?

  鄭叔清在心中怒吼,他忽然想起來,李隆基身邊那個高力士,貌似也是收錢不辦事的狠人。

  可人家身後站著皇帝,你身後站著誰?

  一時間氣氛僵持住了。

  方重勇心一軟,擺了擺手問道:「說吧,要怎麼寫?」

  「我不會啊,我要是會,還來求你麼?」

  鄭叔清一臉苦笑說道。

  「你不會還敢接這個差事?」

  方重勇已經被鄭叔清給震撼到了,完全搞不懂這一位到底是想玩什麼遊戲。

  你沒金剛鑽還出來攬瓷器活?

  「官場的事情啊,你不明白的。就說你有沒有辦法吧。」

  鄭叔清哀嘆道。

  「西域那邊的情況,我不懂啊。連民情與地理都不懂,帳冊也沒有,能想什麼辦法呢?」

  「不需要你懂啊,又沒說要在西域那邊搞錢。你在長安搞錢的本事不是很高麼。那個紅蓮春,已經賣成了傳說,我現在想買一壇過過癮都找不到貨了。」

  一提起方重勇撈錢的本事,鄭叔清就讚不絕口。

  呃,不知道要怎麼去說。

  方重勇痛苦的扶著額頭,對於鄭叔清這種腦筋比較死,手腕又太過靈活的腐朽中樞官僚,他實在是不知道應該怎麼解釋。

  「鄭使君之前說,朝廷讓你撈錢是為了維持西域河西走廊的軍需,對吧?」

  方重勇盤起腿,換了個比較舒服的姿勢坐著,沉聲問道。

  「確實如此,這一點李相已經說明白了。」

  鄭叔清微微點頭說道。

  「然後無論用什麼理財的手段,只要河西節度使那邊不缺用度,軍需充足,那麼你這個戶部侍郎,就當得很穩當,對吧?」

  方重勇又問了一句,鄭叔清點點頭。

  戶部侍郎,又不是「理財使」。搞錢只是手段,維持軍隊正常運作,維持高規格的封賞以保證軍隊士氣,這個才是最終目的。

  一切為了大唐打贏對吐蕃的局部戰爭!戰爭打的就是後勤!

  反過來說,假如鄭叔清在嶺南搜颳了很多財帛,但是這些財帛卻根本沒辦法運到長安,更別提運到西域,那麼,這種類型的「理財」對於打贏戰爭又有什麼用呢?

  手段,從來都是為了目的服務的,而不是相反。

  別看牛仙客與崔希逸都說河西府庫滿倉,兵戈齊備。

  但是,一旦打仗打起來,可就沒那麼簡單了!吐蕃國力雄厚,補給能力也很強,家底比突厥人厚實多了。

  而且吐蕃是農奴制,擅用蠻力,也不把農奴們當人看,死個十萬人都不帶眨眼的,並不愛惜人力。

  有時候大唐跟吐蕃對壘打仗,拼消耗都拼得肉疼。大唐這邊死一個對面吐蕃死兩個,吐蕃都可以一直玩這種遊戲。

  只要開打,持續的後勤就不能斷掉,只要一斷,就會出大事。

  「某的意思是說,關中支援河西走廊,力有不逮,離得太遠了後勤很難受。只能通過別的辦法來為河西藩鎮提供援助。並不是一定要在長安撈錢買糧食送過去,具體情況要具體分析。

  要不然就只是一句空話了。」

  聽到這話鄭叔清微微點頭,不得不說,方重勇的話很有道理。

  最終問題,還是要能持續不斷的支援河西走廊!

  「那鄭使君你得把這些年河西節度使幕府報上來的帳冊,還有甘州、涼州等地的帳冊,都拿來我看看。或許有辦法,要不就是紙上談兵了。」

  方重勇將禮單遞給鄭叔清說道:「沒有這些,便將禮物拖回去吧。」

  「某現在又沒有職務在身,你說的這些帳冊都是朝廷機密,某哪裡能弄到,你還當在夔州呢!

  那些都在戶部和中書省存放文案的專門庫房裡,有專人管理。

  某現在身上只有散官沒有差事,連那邊門都進不去,你讓某怎麼辦?」

  鄭叔清氣急敗壞怒吼道。

  忽然,他好像想到了什麼,托起下巴在思考著什麼。

  「好像,也不是沒有辦法。」

  鄭叔清若有所思的說道。

  「什麼辦法?」

  方重勇好奇問道。

  「某雖然不能辦到,但是有人可以辦到。而且以他的身份,合規,合法。」

  鄭叔清微微點頭,心中有底了。

  「你需要什麼,你寫一份清單給我,就現在。」

  鄭叔清急切說道。

  「也行吧。」

  方重勇無奈嘆了口氣,拿出硯台磨墨,用毛筆在紙上寫了一連串的名字。這些都是他要知道的東西,關乎大局。其他有些事情或許也很重要,但不會影響整體。

  河西走廊的人口、糧食產量、屯田區域、商業往來、地方特產等等。有些東西可以迅速轉換為軍事實力,有些東西則不能。

  只不過,為什麼他這個住在興慶宮後門宮牆外的人,要操心興慶宮主人應該操心的事情啊。

  「以後這樣的事情,能不能不要麻煩我了啊。別人當官都是收錢的,你倒好,把錢往外面送。」

  方重勇忍不住吐槽道。

  「不妨事不妨事,最後一次,最後一次了。」

  鄭叔清大喜,等坊門一開,他就準備直接去辦這件事。

  ……

  方重勇在忙,隔了一堵牆的興慶宮內,正在大擺宴席。

  前任河西節度使牛仙客,奉命入京述職!李隆基特意在興慶宮大擺宴席,給足了牛仙客面子。

  就在去年(開元二十四年),牛仙客奉命調任朔方行軍大總管,河西節度使之職由崔希逸接任。

  不久,崔希逸奏稱,牛仙客在任時厲行節約,積蓄財物,政績可觀。

  於是唐玄宗便命刑部員外郎張利貞前去核實。張利貞經過調查,回奏朝廷,稱河西確是倉庫盈滿,器械精勁,崔希逸所言不虛。

  李隆基大悅,提前授予了牛仙客工部尚書的官職。

  這可不比鄭叔清先去職再授職,而是先授予職務,鐵板釘釘!

  比起張九齡這樣通過科舉上來的文官,牛仙客的資歷可就差了點意思,基本上可以算是底層草根掙扎向上的表率了。

  牛仙客早年曾在鶉觚縣(陝西長武縣附近)擔任小吏,因為工作出色,受到縣令傅文靜的器重。

  傅文靜後來後升任隴右營田使,牛仙客因為能幹聽話又是老熟人,被召為佐吏,這個官員就是營田使的附屬官員,然後牛仙客因軍功累遷至洮州司馬。

  這個時候,牛仙客才能算是一個「獨立官員」。在唐代,一個正式官員麾下,往往有好幾個附屬官員幫他做事。這些附屬的隨員,想升遷往往是很難很難的。

  後來王君擔任河西節度使的時候,牛仙客被授為節度判官,成為對方的心腹,進一步升官,成為地方大員。

  再後來蕭嵩繼任河西節度使,仍將軍政事務託付給牛仙客,就足以見得此人打理地方政務有多厲害了。蕭嵩回朝拜相後,擔任中書令,遙領河西節度使,並多次推薦牛仙客。

  最後牛仙客就順理成章的成為了河西節度使了。

  從牛仙客的升遷軌跡就能看出,那些從地方基層出來的人,能一步步往上爬,都是有真本事的。節度使從中央空降,往往都需要這樣的人在他下面打下手幫忙,要不然無法應對地方上複雜的局面。

  「來,牛愛卿,朕敬你一杯,感謝你這些年在河西為百姓做的那些事。」

  李隆基看著兩鬢斑白,才五十多歲就已經有些老態的牛仙客,端起酒樽,動情的說道。

  「為聖人效死!」

  牛仙客躬身行禮,從李隆基面前接過酒樽,身邊張九齡、李林甫和中樞各部主官見了此情此景都無不動容。

  「聖人,微臣以為,牛仙客並無擔任六部尚書之能。臣彈劾御史大夫李适之坐觀其事,沒有阻止政令發出。」

  一個不合時宜的聲音從宴會廳的角落裡面傳出,在場所有人都被這句話給弄懵了。

  票投起來,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