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1章 豪門夜宴(上)

  第361章 豪門夜宴(上)

  「太子這是什麼意思呢?他是只給本王提個醒,還是給每個弔喪的皇子,都提醒了呢?」

  回到涇陽縣的府邸以後,永王李璘在書房裡一邊踱步,一邊對身旁的高尚詢問道。「弔唁」太子妃不過是個幌子,李琩這麼做的真正原因,只怕就是為了傳遞消息!

  回府以後李璘的腦子才轉過彎來,發現此事並不簡單。

  他絲毫不懷疑字條上的事情是真的,但李琩為什麼要這麼做,卻也是令人費盡思量。

  「殿下,太子這麼做,不過是想禍水東引,讓諸王們先出手,他黃雀在後罷了。」

  高尚將手裡的字條看了又看,總共也就十六個字,多一個也沒有!

  狗×的李琩,多寫幾個字會死啊,非得做謎語人!

  高尚心中將李琩罵了個半死,卻也不得不承認:這位朝不保夕,地位岌岌可危的太子,其聰明才智遠在永王之上。

  可是聰明又有什麼用呢?

  非得是李璘這樣的廢物,才能對自己言聽計從啊。換個聰明的,可就不好操弄了!

  「真的是這樣麼?可是,太子手裡無兵,甚至連幕僚都沒幾個,平日裡見幕僚,還得給聖人報備,形同蹲監牢。

  李琩要黃雀在後,他配嗎?本王手裡還有些家奴可以用呢!」

  李璘有些迷惑不解的詢問道。別看李琩是太子,他手裡連一個受自己控制的兵馬都沒有。守衛東宮的神策軍,全都是天子掌控的私軍!

  當然了,私底下收買不算。然而太子也只是名頭大,手裡根本沒幾個私房錢,他拿什麼收買親信呢?

  這也是李璘感覺困惑的地方。

  要說李琩有殺天子的心,他是信的。可是李琩那點蝦米大的力量,對付基哥就是以卵擊石,他也配麼?

  他圖個什麼呢?

  看到李璘一臉困惑的模樣,高尚恨不得上前給他幾耳光才好!

  什麼叫李琩沒有資本,太子這個職位,本身就是最大的資本!這是大唐帝國法理上的正統繼承人!

  天子駕崩的時候,太子就自然而然的成為了天子。會有無數想要混從龍之功的人,會跟在他身後,為他保駕護航!

  鹿死誰手,還未可知呢!

  高尚對李璘這個木魚腦袋已經徹底無語了。

  「殿下,太子本身,就是李琩最大的資本。只要天子突然駕崩,他就手握大義,操作空間要比殿下從容得多,躲進神策軍大營就有了兵馬。

  然後一步步拉攏朝臣,組建新的朝廷中樞即可。

  而一般皇子想在神策軍高層裡面安插親信,何其難也!唯有兵變可以跟李琩抗衡。

  李琩此舉,不就是要讓諸王先行試探麼?」

  高尚痛心疾首的解釋了一番,李璘這才恍然大悟。

  「對對對,本王也是這樣想的。所以,現在要如何應對呢?難道就當做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嗎?」

  李璘語氣急促,甚至有些急不可耐。

  「過幾天,就是聖人的壽宴。

  雖然請帖還未發過來,但皇子不參加聖人的壽宴,反而能證實李琩所言非虛。

  若是請了諸王參加壽宴,則可以仔細觀察聖人的儀態。

  只要是得了病,總有蛛絲馬跡可循,殿下到時候仔細觀摩便是。

  殿下想探究這件事的影響,那就必須要先確認這件事的真偽,不然就毫無意義。」

  高尚不動聲色說道。

  「確實如此。」

  李璘微微點頭說道。

  天子到底是不是「身患絕症」,那確實要親眼確認一下才行。不過也真如高尚所說,天子要是不請李璘這樣的皇子們赴宴,這有悖人倫太過怪異,反而是實錘了李琩的說法。

  「殿下,聖人派人送來請帖,三日後在華清宮舉辦壽宴。送請帖的宦官已經離開了。」

  正當李璘跟高尚商議大事的時候,書房外面有個宦官提醒了一句。

  「那個老不死的果然有問題!」

  李璘面露興奮之色,緊緊握拳說道!

  如果不是心裡有鬼,為什麼傳旨的宦官扔下請帖就走?這必然是擔心被諸王反過來詢問送請帖的人,怕有什麼秘密被探知。

  「殿下,事關重大,奴以為,有必要派人去一趟幽州了。相信這個消息,會改變某些節度使的想法。」

  高尚拋出了自己的殺手鐧。

  本來他都已經跟安祿山談好了,結果這廝居然死在路上了。可是幽州那邊,難道就只有安祿山麼?

  天子得了重病的消息,足以讓很多野心勃勃的人躁動起來了。畢竟,誰還不想混個從龍之功呢?

  「還不急,等宴會後再說。」

  李璘輕輕擺手,還是感覺高尚的主意太過激進了。

  引邊軍入長安,這就跟當年董卓入洛陽一個性質。這究竟意味著什麼,不言而喻。

  如果有禁軍可以用,誰還會沒事去引邊軍,來幫助自己政變呢?

  李璘確實不太聰明的樣子,但他當初畢竟被壽王坑過一次,多少也長了點心。

  之前勾結安祿山,是因為他知道安祿山也需要一個靠山。更重要的是,那時候的李璘很明白,天子究竟還能活多久,這個變量太大了。

  他不引邊軍入長安賭一把,那就永遠沒機會,而且人心和大義也不在他這邊。

  而現在時移世易,天子如果得了病,那是不是就意味著……其實不必那麼激進,也可以想別的辦法呢?

  李璘已經拿定了主意,他決意先在這次天子壽宴上,先觀察一番再說。

  然而李璘不知道的是,和他相似的故事,此刻還在其他成年皇子身上演出。這些皇子也和李璘一樣,找來自己的親信幕僚,商議對策。

  有人茫然無知,不知道要怎麼應對;

  也有人比李璘想得更多,甚至已經實錘了某些關鍵的事情。

  毫無意外,他們都接到了天子的請帖,三日後必須來華清宮赴宴。

  基哥諸子當中,唯有太子李琩沒有接到請帖。

  ……

  三天時間一晃而過,這三天時間總體而言,長安城內的局勢是波瀾不驚的,但還是發生了一件大事!

  一件事關民生的大事!

  當初,朝廷提出「交子借貸」,為貧困的自耕農提供啟動資金。農戶們用這筆錢購買了農具與種糧,感念基哥恩德。朝廷體恤百姓。

  然而,現在秋收了,農戶們需要按照當初簽訂契約的「官府指導價」,將自家的糧食換成交子,然後再拿著交子去還債,這樣就把整個流程走完了。

  然而,如今的情況,跟當初已經是大相逕庭了。

  長安交子大幅度貶值,手握糧食的自耕農甚至借了青苗貸的地主,大可以將糧食的一小部分換成交子,用來還債,剩下的留給自己用。

  這等於是薅羊毛薅到官府頭上了。

  於是關中各地府衙縣衙,但凡實行了「青苗法」的,都拒絕接收長安交子,而是強制要求自耕農,甚至某些大地主,按照契約完成交易,將糧食上繳以後,官府再給他們長安交子。

  然後這些人再拿著交子去還債。

  也就是說,你拿交子還青苗貸是可以的,但不能直接拿長安交子還,必須得有糧食交接的「文書」,才能辦這個!

  平心而論,官府有自己的考量,並且理由充分。

  當初借給你們交子的時候,是簽了契約書的。現在秋收了,按契約書辦事就好了,該什麼價就是什麼價,現在你們想按市價來還債,明擺著是違反了契約,你們這群刁民是想造反麼?

  可是農民和某些地主也有話說啊。

  我這糧食拿到長安城裡面去賣,分分鐘就能平帳,還能多不少剩餘的。我拿來為家裡置辦點物件,存點錢以備不時之需難道不好麼?

  我憑啥吃這個啞巴虧呢?

  利益在眼前,契約算個屁啊!那破紙擦屁股都嫌硬!

  你說契約什麼的,反正我就一句話:不聽!不聽!我就不聽!

  似乎有人在暗中慫恿一樣,關中各地農民成群結隊的在本地府衙、縣衙門前請願,日日靜坐,要求朝廷允許他們在長安市集上將糧食售賣,然後再將得來的長安交子用以償還青苗貸!

  不同意的話,他們就不讓本地官府正常辦公!

  這些人攔又攔不住,勸又勸不走,甚至還有很多本地的大戶,悄悄在其中推波助瀾!

  其實這也很好理解。

  很多大戶都暗中謀劃好了,只要朝廷肯開這個口子,他們就可以在長安城內低價收購拿下現在狗都不要的長安交子,再用這些交子,從自耕農那邊「高價」購買糧食,讓這些人拿著長安交子去還青苗貸。

  這等於是本地大戶和農民一起薅官府的羊毛。朝廷吃了虧,大戶們當了好人,何樂不為呢?

  一時間關中各地群情洶湧,居然還出現了農民組織起來,衝擊縣衙的咄咄怪事。

  在華清宮的基哥,聽說了這些狗屁倒灶的事情以後,破口大罵那些鬧事的農民忘恩負義,不識抬舉!可一時之間,他也想不到有什麼好的解決辦法,除了派兵鎮壓以外,似乎也沒有其他的好方法了。

  畢竟這涉及到實實在在的利益。幾十貫在權貴眼裡就是一頓飯錢,可是在農民眼中,這些錢可以是幾年的花銷。

  官府說不要就不要啊?

  平時很「講理」的百姓,現在突然「不講理」起來了,明明是他們不守契約嘛!

  基哥心中充滿了煩躁,壽宴又在眼前,他根本就無心政務,於是就將這個包袱拋給右相李林甫了!

  現在基哥的日子是過一天就算一天,他壓根就不想花心思去處理這些煩心事。那些刁民們不守契約,他們還有道理了?

  基哥給李林甫下了死命令:今年秋收,一定不能出亂子,不管是用什麼辦法!若是出了亂子,到時候你這右相也別幹了!

  李林甫得到消息以後,也是一臉懵逼。

  這「青苗法」剛剛出台的時候,確實反響極好。農民們拿著低息貸款,在各地官府的監督與協調下,購買農具、種糧等必需品。此舉讓關中地區的經濟更加繁榮了。

  有錢,就能拉動消費。有了消費,就能製造繁榮。

  這個道理李林甫明白,但他不明白的是,長安交子貶值太快了!快到政策已經跟不上變化!

  當初的政策蜜糖,如今反過來成為了政策砒霜。得了便宜的農民們,現在要他們吃虧履行契約,結果這些人徹底不幹了!

  無奈之下,李林甫只得將戶部交子司的司曹劉晏叫來商議對策。

  「如今群情洶湧,本相亦是束手無策,敢問劉司曹有何良策呢?

  太府尹楊慎矜是指望不上了,本相對你寄予厚望。」

  平康坊的李林甫宅院某個小書房內,李林甫笑眯眯的看著劉晏詢問道,親自給對方煮茶。讓劉晏一臉受寵若驚。

  「右相,以卑職之見,毀約後患無窮,此風斷不可長。這個口子一旦開了,我們面對的就不是那些自耕農了,而是大量投機取巧的地主豪強。」

  劉晏接過李林甫遞過來的茶杯,小心翼翼的回覆道。

  「你說的情況本相何嘗不知,只是,計將安出?」

  李林甫目光灼灼的看著劉晏詢問道。

  「右相,可以讓百姓在長安售賣糧秣。但是,官府這邊只收河西交子,不收長安交子。當初簽訂契約的時候,也沒說必須要用什麼交子還債,對吧?

  借多少錢,還多少錢,這是天經地義之事。朝廷體恤百姓,百姓也要知道朝廷的困難才是。」

  劉晏小聲建議道。

  李林甫微微點頭,隨即他想到了一件事,反問劉晏道:「朝廷為何不收回河西交子的發行權?將河西交子印好,送到涼州發行,也不礙事啊。」

  「右相,這件事要是辦了,河西交子必然大幅度貶值。到時候與西域胡商交易的時候,我們就會勢弱。而河西交子一旦變成了下一個長安交子,河西邊軍譁變怎麼辦?

  交子不互通,實為燒林斷火也!有了阻隔,一地亂了,不至於全國都亂,卑職以為留著河西交子的獨立性是必要的。

  卑職近期也是在尋思交子革新之策,待構思完備後,再報與右相。先暫用河西交子,以解燃眉之急。

  長安交子名聲日壞,將其廢除,換上新交子,恐怕已經不可避免。」

  劉晏儘量用比較委婉的措辭,向李林甫描述自己的辦法。

  他的辦法說簡單也簡單,就是用現在長安市面上比較保值的河西交子,來當官方貨幣替代物,允許農民們在長安市集上賣糧食,但必須上繳河西交子。

  或者就按朝廷的辦法,採用「內部消化」的辦法,用糧食平帳。

  怎麼選都只有這兩條路。

  要是朝廷已經給了辦法,到時候還有人想薅羊毛占便宜,那就是妥妥的刁民,可別怪神策軍鐵拳打得肉疼了!

  「嗯,此法或可一試。新的長安交子要如何,伱真的想好了麼?換湯不換藥是沒有用的。聖人怪罪下來,你我都要倒大霉。」

  李林甫無奈嘆了口氣,忍不住提醒劉晏說道。

  現在出問題的又何止是長安交子啊!

  交子的劇烈貶值,本質上還是財富被朝廷瘋狂的榨取掠奪。若是不改制,新的「長安交子」,還是會走老路的!到時候損害的是朝廷的制度威嚴!

  「請右相放心,卑職已經找到了解決的辦法,一定不會讓右相失望的。」

  劉晏信心滿滿的叉手行禮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