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9章 栽贓嫁禍

  第289章 栽贓嫁禍

  方重勇讓阿段追擊那個當街殺人的兇犯,不過還是晚了一步。

  聽到驚呼聲的金吾衛聞風而至,但這位兇犯也是猛人,哪怕被金吾衛士卒手裡的棍棒打得皮開肉綻,仍然用蠻力將對面的兩個金吾衛踢翻在地。他一條腿踩著坊牆旁邊的樹幹,猛地縱身一躍,就跳到坊牆斜角牆面上。雙手按在坊牆的瓦片上一使力,就翻身入坊,逃之夭夭!

  這一幕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等方重勇回過神來,兇犯已經消失在朱雀大街的街面上,其矯健身手,看得圍觀的吃瓜群眾面面相覷。

  我大唐的武德還真踏馬充沛啊!

  只是好像用錯了地方!

  方重勇失望的搖了搖頭,前往兇犯進入的那個坊,跟坊正交代了一聲,關閉坊門搜捕,盡人事吧。

  反正他也只是吃瓜群眾之一。

  看兇犯一副身手矯健的模樣,翻出坊牆同樣沒什麼難度。官府黑燈瞎火的想抓人,可就不那麼容易了。

  等方重勇返回事發地的時候,已經有金吾衛的士卒將現場保護了起來。左金吾衛中郎將張光晟,此時正帶著手下盤問事發時目擊的行人。

  他看到方重勇走過來了,連忙一臉激動過來抱拳行禮說道:「方節帥您不是去河西了嗎,還當了那個什麼西域經略大使。您為什麼會在長安啊。」

  「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你下值後來我家詳談便是。話說回來,遇刺的這人你認識麼?」

  方重勇指了指躺在血泊里,穿著錦袍的男人。此人看面容似乎已經過了花甲之年,現在已經死得不能再死了。

  「這位不就是戶部尚書裴寬嘛!」

  張光晟壓低聲音說道,作為左金吾衛中郎將,他又如何會不認識裴寬這位朝廷大員呢!

  戶部尚書!裴寬!

  方重勇倒吸一口涼氣!

  如今長安城內的治安雖然比不上貞觀那時候,但是身著錦衣的貴人們,出行還是比較安全的。畢竟,沒有什麼必殺的原因,誰也不會沒事當街刺殺朝廷大員啊!

  杏花樓就在坊門附近,出去就是朱雀大街,這裡可以說是長安城內人流量最大的地方了。那位刺客哪怕逃走了,也必然是死士,這案子估計要成無頭公案。

  只是,不管是戶部尚書的頭銜也好,還是裴寬本人也好,這樁刺殺案都不會簡單的不了了之。

  罷了!反正與我無關!

  方重勇長嘆一聲,他明天就離開長安了,接下來的事情,讓基哥跟李林甫去頭疼吧。

  「方節帥,要不要某派幾個兄弟送您回家?這天色也暗下來了……」

  張光晟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

  他其實很想跟方重勇敘敘舊,順便求個官。金吾衛中郎將這種官職,那真是說大也大,說小也小。只要被安放在這裡,基本上仕途也到頭了,除非可以外放。

  若是說到升官,整個大唐還有誰比方重勇更會玩升官遊戲的啊!

  「如此也好。」

  方重勇微微點頭,沒有拒絕。

  滿心疲憊回到位於永嘉坊的宅院,王韞秀便摸著微微隆起的小腹,讓方大福準備了醒酒湯,夫妻二人在臥房內密談。

  當聽說戶部尚書裴寬被人當街刺殺後,王韞秀臉上陰霾一閃而過,眉頭緊鎖。

  「某與裴寬素不相識,夫人何以皺眉?」

  握住王韞秀的手,方重勇一臉疑惑問道。

  「阿郎以為,裴寬遇刺,幕後兇手是誰?或者說誰的嫌疑最大?」

  王韞秀不動聲色問道,很顯然她有自己的看法,只是想先聽聽方重勇怎麼想的。

  「從動機上說,右相李林甫最有嫌疑。

  某回長安便是為了推廣交子一事。而戶部尚書,則是推行交子的最大阻礙。只要戶部尚書不配合發行交子,或者陽奉陰違,那麼這件事可能就會辦壞。

  交子的事情辦壞了,右相之位絕對保不住!

  所以李林甫一定不會讓一個不是自己親信的人,來擔任戶部尚書。

  至於裴寬值不值得右相派人暗殺,那就是另外一個問題了。」

  方重勇長嘆一聲說道,沒想到發行交子的事情還沒鋪開,居然就橫生枝節起來。

  「右相如果要處置裴寬,應該還有別的手段。妾身聽說了一件事,想說給阿郎聽一聽。

  相信阿郎聽完後,一定會改變先前的判斷。」

  王韞秀嘆了口氣說道。

  「夫人請講。」

  方重勇微微點頭,王韞秀打探長安政壇消息的能力是很強的,有屬於自己的關係網。確切的說,是她母親隴西李氏那邊的人脈。

  「前些時日,裴寬已經被人舉薦河北道採訪使兼營田使。而且聖人已經同意,據說他很快就要奔赴河北任職,不再擔任戶部尚書。目前大概是吏部的審批流程還沒走完而已。

  如果從這個角度看,似乎右相沒有殺裴寬的必要。

  妾身甚至猜測,裴寬之所以要奔赴河北,只怕正是右相的陽謀!為的便是交子!」

  王韞秀沉聲說道。

  一語驚醒夢中人,這個消息實在是太重要了。

  對於官場中人來說,如果有個絆腳石很棘手,要除掉這個人可以用什麼辦法呢?

  暗殺當然是最蠢的法子,檢舉對方貪污腐敗,也不是什麼高招。比如說裴寬這個人就比較方正,潑髒水的伎倆沒什麼用。

  對付裴寬這樣的官員,真正厲害的手段,是讓這個人升遷,然後調任其他地方,將其打發得遠遠的!

  人只要離開了官位,那麼哪怕再想折騰,也弄不出來什麼水花了。

  為了掌控交子的發行,並且平掉戶部不聽話的山頭。李林甫處理裴寬,是應有之意。那麼從這裡便可以推斷出,讓裴寬遠赴河北,擔任採訪使營田使,極有可能就是出自李林甫的高端手筆。

  這也很符合高級權斗場的遊戲規則,實在是犯不著派個刺客去殺人。

  讓裴寬去河北,屬於李林甫謀劃,並得到基哥首肯的行動,政治風險幾乎於等同於沒有。李林甫既然已經達到目的,又何必多此一舉殺人?

  「如果朝廷不派遣裴寬擔任採訪使與營田使,那會怎麼樣?」

  方重勇托起下巴,自言自語詢問道。

  「阿郎自己就是隴右道採訪使,還需要多說麼,當然是節度使兼任了。」

  王韞秀沒好氣的說道,方重勇這是燈下黑,連自己擔任的官職是用來幹嘛的都忘記了。

  方重勇恍然大悟,他自己是隴右採訪使,自己居然都忘記了,足以見得這個職務是多麼詭異了。

  大唐開元二十一年的時候,基哥將全國分為十五道,每道置採訪處置使,簡稱採訪使,掌管檢查刑獄和監察州縣官吏。

  採訪使的轄區,跟節度使的轄區並不是完全重合!比如說隴右道採訪使,就囊括了隴右節度使與河西節度使的防區。

  但是,這個採訪使的官職並不是固定設置,也可以由節度使兼任。

  甚至後一種情況比前一種情況出現得更多!

  比如說,隴右的採訪使,一直就跟河西節度使綁定了,並不會單獨設置。這也是因為河西防區的經濟權重,遠遠高於隴右防區。

  所以隴右採訪使的駐地一直都是涼州。

  如今方重勇就是擔任著隴右道採訪使與河西營田使,只是這種稱謂不會經常拿出來說,直接用節度使覆蓋就行了。

  真要把方重勇身上的官職從頭念到尾,那也別做事了,每天念官銜都要念幾分鐘。同樣的道理放在李林甫等人身上,也是一樣的。

  其實他們管轄的政務,依舊只有那麼多,這是唐代典型的「冗官兼任制」。

  這種情況,跟方重勇前世政府裡面「一套班子兩套牌子」的概念沒有什麼區別,都是常規操作。而在官職設置的時候多一套牌子,只是方便中央集權的時候,在必要時多安插一套人馬分權而已。

  可以用,但具體用不用看實際情況。

  「也就是說,如果裴寬死了,一時間找不到合適的河北採訪使人選。那麼朝廷在應急之下,就會順便讓河北那邊的某個節度使,兼任河北採訪使,對吧?

  反正隴右這邊也是節度使兼任採訪使的。」

  方重勇若有所思的說道。

  採訪使這個職務由節度使兼任,其實就是朝廷把監察地方官僚的權力讓給節度使。至於這麼玩會不會出事,那就要看節度使本人想不想搞事情了。

  像方重勇這樣志在掃平西域的節度使,包括基哥與李林甫在內,誰也不覺得他會用採訪使這個職務搞什麼地方一言堂。事實上,一個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方重勇要領兵出征小勃律,他也沒有精力在河西隴右瞎折騰。

  可若是這位節度使是個「有心人」,想把轄區政務也撈到手裡,還想安插聽話的政務官員,那麼拿到採訪使這個關鍵鑰匙,就很有必要了。

  「阿郎所言極是,妾身也是這麼想的。

  不過河北二鎮有皇甫惟明與安祿山為節度使,具體是誰還不太好說。」

  王韞秀微微皺眉說道。

  「皇甫惟明不可能,他與裴寬,都跟韋堅有舊,勉強能算是一黨。

  就算皇甫惟明要弄出什麼動靜,也沒必要暗殺裴寬。」

  方重勇此刻已經篤定,安祿山的嫌疑是最大的,他也極有可能成為最大受益人。

  接下來只需要往皇甫惟明身上潑髒水就行了。

  而且直接派刺客來暗殺中樞官員,這種氣息……好像真有中晚唐藩鎮的行事作風啊!

  難道真是安祿山派來的人麼?

  方重勇心中犯嘀咕,總覺得好像還有什麼事情是被忽略了。

  他忽然想到,安祿山為什麼會知道裴寬要去河北呢?

  遠在營州的安祿山,怎麼會知道長安發生的事情呢?

  方重勇這個河西節度使,哪怕來長安了,只要沒有特意去打聽,壓根就不知道類似的朝廷人事變動,就更別提安祿山這個胡人了。

  而且安祿山的人,為什麼會知道裴寬的具體行蹤呢?

  誰是最大受益人不難推測,但安祿山辦事的手法,方重勇還是沒看懂。

  他暗暗琢磨著,連他這個在長安熟人不少的節度使,都不知道裴寬的行蹤。那麼安祿山的人脈,難道比他這個神策軍大將軍的兒子,還要靈通麼?

  方重勇覺得自己想得有點多,看起來安祿山有可能成為最大受益人,但他要辦這件事的難度,卻不是一般的大。

  除非……在長安城內,安祿山有自己的內應,並且還在長安當官,並且級別還不低!

  所以,那個人是誰呢?

  方重勇陷入沉思之中。

  「不如,你跟我一起去涼州吧。

  長安太危險了。」

  方重勇攬住王韞秀的肩膀,柔聲說道。

  「阿郎要奔赴西域,長安不留親眷為質,伱讓聖人怎麼想?」

  王韞秀無奈翻了個白眼,把頭靠在方重勇肩膀上問道。

  阿娜耶只是個妾室,裴秀是小三,這些都是上不得台面的女人,根本無所謂。

  但王韞秀是王忠嗣之女,還是基哥冊封過的誥命夫人。她若是也到了河西,那就意味著方重勇造反已經不需要顧忌什麼。

  這顯然是踩到了基哥的底線。

  只要王韞秀一天在長安,她和她肚子裡的孩子,就是方重勇的定海神針,基哥就放心他帶兵在西域橫行。

  「嗯,明日我便離開長安了。」

  方重勇微微點頭說道。

  「那你什麼時候再回家?」王韞秀低聲問道,面色黯然。

  「不知道,很久以後吧。」

  ……

  刺殺裴寬的兇犯,第二天就被人找到了。這人不僅沒被做掉,反而大大方方出現在長安某個坊內的胡餅攤子跟前,吃胡餅喝大酒!

  被金吾衛抓到的時候,沒有絲毫反抗。

  刺客被金吾衛送到萬年縣縣衙,擔任萬年縣縣令的李璬,打開縣衙大門,允許長安百姓入堂旁觀,然後開堂審問犯人。

  這位刺殺裴寬的兇犯,面對李璬的種種提問一言不發。不得已之下,李璬讓金吾衛的士卒將犯人押送到太子李琩掌管的京兆府!

  這位刺客面對李琩這位京兆府尹,同樣是一言不發。

  李琩對此人無可奈何的原因,其實跟李璬是一樣的。案件太敏感,萬一把犯人打死了,有殺人滅口之嫌,誰也不肯擔責。

  於是兇犯又被送到了大理寺。

  面對此刻已經擔任大理寺卿的鄭叔清,和前面的反應完全不同。這位行為古怪的刺客,完全沒有任何猶豫,便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的供述。他一口咬定,自己就是右相李林甫派來刺殺裴寬的!

  在鄭叔清的震驚之下,刺客還解釋了刺殺的動機:殺裴寬,目的就是為了不讓這個戶部尚書,耽誤李林甫的所謂大事。

  而怎麼殺裴寬,則是由前來長安述職的河西節度使方重勇,來提供裴寬行蹤的具體情報,並操盤刺殺之事。辦完事後方重勇會瀟灑離開長安,不留痕跡。

  方重勇近期與李林甫多有接觸,便是因為要謀劃刺殺。

  鄭叔清追問李林甫的所謂大事到底是什麼事,方重勇在其中擔任什麼角色,刺客皆不答,保持沉默。

  隨後刺客趁人不注意,猛然用頭撞擊大理寺衙門大堂的一根柱子,就這麼眾目睽睽之下撞柱而亡!

  鄭叔清被嚇傻了,這種無妄之災,還有涉及大唐右相與河西節度使的所謂「大案」,讓他渾身是嘴也說不清楚。

  無奈之下,老鄭只好讓擔任大理寺少卿的顏真卿,寫一份卷宗,將口供與事件的來龍去脈全都描述得一清二楚,並謄寫了好幾份。

  因為事關右相李林甫,所以卷宗原稿沒有送到右相所在的議政堂,而是直接送到了興慶宮。

  高力士拿到卷宗,不敢耽擱,將其送到了基哥的案頭。

  隨後,宮裡派出宦官邊令誠,快馬追趕已經出發前往河西的方重勇,並在涇陽城外的驛站,找到了這位正在返回涼州駐地的河西節度使,二人一同返回了興慶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