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眼前和心中

  回想牛大被打時的懦弱模樣,白宋就覺得一肚子氣,站起身,對著牛大吼道:「你為什麼不還手?你不是殺過人嗎?一個小屁孩兒就把你給唬住了?」

  「那是鄭家少爺!打了鄭家的人會沒命的!要是憑一時之勇,我牛大不知死了多少回!我所作的一切,不過是為了活著。」

  「為了活著,那就不要出來管我!你不過是從心裡認為那些鄭家的人天生就高你一等!」

  牛大苦笑一聲:「不是嗎?」

  「我呸!」白宋吐了口唾沫,「人生在世,哪有什麼高低貴賤?你自己都看不起自己,誰還能看得起你?人要有自信,活著就要為自己而活,不然活著跟死了有何分別?待人謙和,那是禮讓,心存傲氣,才叫風骨!在我眼前,世人平等,我在心裡,我高於眾生!」

  白宋很氣,他發現自己融入不了這樣的時代。

  這裡所有的百姓已在心中把自己分為了三六九等,連牛大這樣的惡漢也一樣,實在是匪夷所思!

  跟他們談人人平等?簡直就是對牛彈琴!

  這一番話,真叫不吐不快,白宋像讓牛大醒醒,他管不了多餘的人,但他希望自己結實過的人都多少能因為他而有所改變。

  但牛大表情木然,顯然是不為所動。

  如此反倒跟讓白宋鬱結難舒,只能捂著胸口,鈍足。

  白宋氣憤之間,卻未曾注意到緩步走來的柴縣令和師爺。

  聽到白宋這一番話,兩人相視一愣,隨之而來的便是滿眼的驚駭。

  「在我眼前,世人平等,在我心裡,我高於眾生……」

  梁師爺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好大的口氣啊……好狂的小子!」

  「看來你我皆低估了此子內心的孤傲,這般話要是為人所知,豈不是要掉腦袋!」

  「但若想寒門崛起,非得要有如此心性的年輕人去攪一攪渾水。」

  兩人對話一番,忽然改變了注意,不再去打擾,悄悄地又離開了牢房。

  ……

  與此同時,林府的客廳內。

  林庭正遣散了所有人,只有他和鄭家家主相對坐著喝茶。

  關於林家贅婿如何處置,兩位家主自然是要商議一番。

  「鄭兄,今日之事實在抱歉,是我林家家教不慎,才有如此悲劇。只是此事全是小輩的事情,林某不想因此事和鄭兄生出了嫌隙。」

  「放心,鄭林兩家乃是世交,共同在幽州地界過了百年,豈能因為此等小事而傷了和氣?」

  「如此,林某就放心了。」

  「哎!」鄭家家主嘆了一聲,「香兒與我女兒是極好的朋友,沒想到她親自為其夫求情,若鄭某不給小輩面子,傳出去多被後人所笑。也罷,此事就讓縣衙按律處理吧。」

  「……」林庭正一愣,表情多有變化。

  實在沒有想到,鄭家家主居然如此好說,一句話就是要放過白宋。

  鄭家家主看著林庭正,疑惑道:「怎麼?林兄對此事安排還有什麼不滿?」

  「沒有沒有……」林庭正連連擺手,「鄭兄胸懷令人欽佩,令林某汗顏。鄭兄放心,待那贅婿出來,林某一定狠狠地打斷他的腿。」

  「不必了,讓他在牢里關些時日再說,我不想在小歲評的期間見到他。」

  ……

  「娘,求求你出面說說情吧。」

  香兒纏過了父親,又到了母親面前哭鬧起來。

  小姐今日一鬧,全府上下都明白了。

  明白小姐對姑爺的感情。

  以前府上還在猜測,說小姐和那贅婿有沒有真感情。

  現在來看,答案十分明顯。

  雖然沒人知道小姐的感情從何而來,但這顯然是真的。

  既然小姐對姑爺有了感情,那「寒門贅婿」、「寒門賤民」之類的稱呼就得收起來了,以後誰見了人家不得叫一聲「姑爺」?人家可是連鄭家少爺都敢暴打的狠人。

  不過嘛,這一切還得等那人活著回來了再說。

  香兒賴在母親房間,哭鬧之間七分真三分假,只讓主母連連嘆氣。

  就女兒這般,顯然是真心喜歡上了那寒門的小子。

  此前想著要將那小子攆出林家,看來是難上加難了。

  這一次白宋惹禍,打了鄭家少爺,本是大好的機會,就該借鄭家之手把那贅婿給除掉。主母又如何出面去求情?只是女兒這般哭鬧,若什麼都不做,豈不讓女兒寒心?

  「香兒,此事非同小可,對方可是鄭家,你父親都是招惹不得的。你叫娘一個婦人如何出面?」

  「娘,您是清河崔氏,他們鄭家也欺負不了咱們林家,只要娘出去說說話,他們不給林家面子,也要給清河崔氏面子。」

  「你這丫頭,為救相公,連崔氏都搬出來了?」

  「娘,您就再去說句話嘛!女兒求求您了!」

  「哎,娘親哪能算是崔氏的人……」

  「若相公死了,女兒……女兒也不活了!」

  「胡說八道!」

  忽然,外面傳來一聲低喝:「誰說不活了!」

  林庭正走了進來,對林香兒怒目而視。

  「爹……鄭伯伯他……」

  「好了,此事就此作罷。鄭家已經不會再追究白宋了。」

  「真的?」香兒擦了擦眼淚,有些意外。

  「父親還能騙你不成?不過死罪可免,活罪難逃,那小子得在牢里等到小歲評結束,然後挨一頓板子。」

  「爹,能不能不打……」

  「你還不知足?!真當大唐律法是擺設?」

  「爹爹息怒,女兒不說了,只要……只要能留一條命就好。」

  說完,香兒就待不住了,急忙告辭,她要去盯著廚房,待會兒去探監。

  看著女兒的背影,林母一聲長嘆:「冤孽啊!咱的寶貝女兒要被一個寒門子弟給糟蹋了!」

  「哼!」林庭正冷哼一聲,「不用著急,事情尚未結束。」

  「嗯?」林母輕咦一聲,有些疑惑。

  林庭正冷笑著:「真以為鄭家會如此輕易罷手?那鄭行知可是鄭太阿的心頭肉,被打得那麼慘!鄭家礙於體面不會表現出過於憤怒,但以鄭家的陰險,必然會暗中行事。」

  「相公的意思是……」

  「我猜今夜,鄭家必然派人行刺!那贅婿根本活不出來。我們根本不必多費功夫,如今鄭家替咱們做惡人,實在是大好的事情,即便日後女兒知曉,也不會懷恨父母。」

  ……

  鄭家家主沉著臉回到了林家安排的院中。

  鄭家同往眾人都看著老爺的表情。

  「爹……」鄭涼秋小聲詢問。

  鄭太阿擺手,示意女兒不要說話。

  然後走到兒子的床邊坐下。

  「爹……替孩兒報仇……」鄭行知虛弱地喊了一聲,目光迷離,傷勢依舊。

  看著寶貝兒子如此,鄭太阿心如刀絞。

  眼中閃過一道寒芒,低沉著聲音說:「放心吧,為父不會讓兇手逍遙法外……答應會讓他付出慘痛的代價!」

  說完,招呼隨行的管事,低聲交代著什麼。

  但鄭太阿還沒把事情交代下去,外面一個下人來報:「老爺,外面有個老人說送上一件信物,還帶了一句話。」

  「信物?拿來看看?」

  下人雙手送上一根腰帶。

  腰帶無甚特別,只嵌著一塊美玉分外惹眼。

  鄭太阿拿著腰帶看了片刻,忽然渾身一震,險些將腰帶掉在了地上。

  「對方什麼人?什麼模樣?」

  「小人不知,就是個年邁的老人,一直低著頭,沒有看清。」

  「帶了什麼話?」

  「嗯……」下人有些為難,欲言又止。

  「說!」

  「他說……讓老爺好自為之……」

  在場所有人都驚了驚,說著話的可口不小,在幽州還有人敢用這般口吻跟鄭家家主說話?

  而更讓人驚奇地是。

  鄭太阿沒有絲毫憤怒,反倒是疾步起身,對下人說:「那人在哪裡?」

  「那人呈上腰帶就走了。要不要派人去找回來?」

  鄭太阿猶豫一會兒,擺擺手,有些後怕地重新坐下,將腰帶緩緩地收了起來。

  ……

  香兒本欲親自去探監,可聽到府上的下人多有談論,說是小姐是真心喜歡姑爺。

  小姑娘臉皮薄,不喜聽這些,想著若自己再去探監,不就坐實了傳言?

  反正那惹禍精的命是保住了,不如就讓小翠去。

  小翠對姑爺十分關切,沒有任何怨言接受了小姐的囑託。

  帶著剛做好的飯菜,帶上了打點牢頭的銀子,飛快地望著監牢跑。

  剛到監牢門口,差人就打趣道:「喲,那不是林小姐的丫鬟嗎?不會又是來探監的吧?」

  小翠氣喘吁吁,忙不迭地掏銀子,隨口問了一句:「探監的人很多嗎?」

  「剛進去一個,沒走。小姑娘就不要給錢了,縣令大人說了,只要是探望白公子的,一律讓進。」

  「還有這種事?」小翠大大的疑惑,也不急多想了,先進了監牢。

  牢里——

  白宋剛吃了桑桑送來的雞湯不久,墨家的三叔又給白宋送來了一隻兩斤多的燒雞。

  吃了小一會兒吃完,那三叔也不多說,收拾好一切準備離開。

  只在最後留了一句:「放心,此事鄭家不敢追究。」

  一句「不敢」讓白宋愣了愣,想要追問,卻見墨家三叔已經走遠了。

  墨家三叔走遠,又是小翠過來,提著一樣的小籃子,肯定又是飯菜。

  「姑爺,小姐讓我來的?」

  白宋揉了揉肚皮,空間都來不及消化:「不會又吃雞吧?」

  小翠很麻利,在牢房門口,放下籃子,打開:「一隻燉雞,一隻燒雞,是小姐在廚房盯著廚子做好的,姑爺趕緊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