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
一聲輕微的咳嗽打破了課堂沉寂。
自虞世南入座,堂下十餘人等人或坐或站,盡皆端正。
貞觀五年八月十七,永興學院開學,虞世南在朝最後一批學生開啟了屬於他們在大唐天下第一堂政治課。
「長安城內,各類學堂七十二所,如爾等一般的學子三千餘人,永興學院創立至今,已有七載,自開創以來,便為大唐天下公認的第一學府。
爾等即入永興學院,自當以學院共榮辱,與同學共患難。我虞世南的門生三百餘人,遍布天下,各有官職,或高或低,可當撐起了大唐的半壁天下。」
眾人認真聽著,看今日的先生似是和往日不同,表親嚴肅,充滿威嚴,更關鍵是他口中所言頗有幾分狂傲。
撐起了大唐的半壁天下,此話可不該亂說的。
但今日先生當著眾人之面,毫無隱晦地直言出口,顯然是他們當成了自家人,沒有任何避諱。
下面十幾人叫喚眼神,頗有幾分熱血沸騰的感覺,並不覺得此話僭越,反倒感受到先生傳遞出的一股豪氣。
在這一刻,眾人也都看到虞世南的另一面。
虞世南此人對外謙卑有序,善以弱示人。
對內卻是直來直去,毫不遮掩,更是說一不二,雷厲風行。
「今日,是你們的第一堂課,老夫只想要你們明白一件事情!從今日起,你們就是同窗,是兄弟,是手足!不管以往你們在外有什麼過節和矛盾,今日進了學院的大門,那都是我虞世南的門生。老夫的門生必須團結一致,共同對外,如果你們當中有誰做不到這一點,現在可以起來把話說清楚!」
堂下稍作混亂,相互叫喚眼神。
眼前的十幾個年輕人可不是什麼相親相愛的團體,各有各的家族,各個都是眼高於頂的紈絝子弟。
似長孫渙這類家中有背景的人自不消說,就是和白宋相熟的崔星、謝遠,在家族當地的都是一方好強,從來都是以自我為中心的人。
這一群人各自為陣,彼此都有看不慣,心裡記恨的人物,只是沒有直言出口而已。
再加上上次考試,如長孫渙嘲諷白宋,那只是一個小小的縮影,這裡面彼此之間鬧過矛盾的人可不在少數。
要他們不打起來就不容易了,還要共同對外,相親相愛?
這怎麼可能?
長孫渙第一個站起來:「這事兒沒得說,我長孫家二公子豈能跟白宋這樣的鄉巴佬稱兄道弟?」
「很好,有矛盾的先站出來,我們就先來化解矛盾。」虞世南點點頭,默默地起身,拿著戒尺走到長孫渙面前。
長孫渙見先生過來情況不對,有些警惕:「你……你要幹什麼?」
「賈可,過來!」虞世南回頭說了一聲。
賈可點頭,立即跟上,突然站在長孫渙的身後,熟練地施展一個擒拿手,將長孫渙給定在原地。
虞青青見狀,噗嗤一笑,偏頭對白宋說:「那討厭鬼要挨打了!」
白宋睜大了眼睛,本來文文弱弱的賈可突然化身武林高手,擒拿手的動作之標準,硬是讓那長孫渙沒有絲毫活動的空間。
「你要幹什麼?!」
賈可不說,也不知是怎麼用力,就見長孫渙自己就把手給攤開來了。
啪!
一聲脆響,借著就是嗷嗚一聲慘叫,驚走了一片在學院房頂休息的鳥群。
而這僅僅是個開始。
戒尺落在肉上的聲音如竹片抽打水面,一聲一聲帶著節奏,頗有幾分韻律。
可這對長孫渙而言卻是從未體會過的酸爽,簡直比小時候挨父親鞭子時還要疼痛難忍!
才那麼幾下,長孫渙的手已經腫成了肉包子,連扇子都拿不穩了,滿臉通紅,滿頭大汗,卻還在慘叫連連。
學生們被先生第一課的下馬威嚇得夠嗆,一個個面色鐵青,這根影像中和顏悅色的先生可完全不同。
「爺爺打人的戒尺可厲害了,打一下就要痛好幾天呢!」虞青青看著還有些心悸,估計平日裡沒少被如此招待過。
「那賈可是怎麼回事?」
「師兄常年跟隨爺爺,總有那麼些不服管教的大家少爺,比如長孫渙這樣的,賈可專門學習了擒拿手,就是為了讓這些大家少爺安安靜靜地站著讓戒尺抽。」
白宋有些無語,倒是明白了為何一直都是賈可在配合虞老教書。
「別打了!別打了!老東西,老子要你好看!」
「出言不遜,看來教育還不夠。」
「許安!許安!快回去請我爹來,把這老東西給抓了!」長孫渙嗷嗷亂叫,痛得涕淚橫流,卻是還不服軟,大叫著讓他的書童回去告訴老爹長孫無忌。
小書童還是頭一次主子被這麼毆打,嚇得不輕,連忙跑出學堂沒了蹤影。
事情到了現在,看熱鬧的人都收起了看熱鬧的心思,各個的表情也變得嚴肅起來。
感覺今日之事有些棘手,要是驚動了長孫無忌,見長孫渙被先生這麼毆打,會不會有問題?
畢竟長孫渙的身份不一般,長孫家受盡皇恩,非常受皇上器重,長孫皇后又跟皇上情深義重,長孫無忌更是與皇上形影不離。
但虞世南就不同了,天下人都知道皇上不喜歡虞世南,只是礙於虞世南在民間聲望很高,故而給他保留面子。
如果長孫家跟虞世南鬧起來,皇上肯定是向著長孫家的才對。
長孫渙手已經腫成了熊掌,卻害咬牙切齒盯著虞世南:「老東西,你等著,敢打我,老子是長孫家二公子,我爹是長孫無忌,你敢如此打我!等著,待會兒有你好受的。」
「哈哈……」虞世南毫無懼色,反倒爽朗一笑,「長孫家的二公子?當年老夫打你爹的時候,你還沒出生呢!」
眾人一驚,也不知是真是假。
虞世南收了戒尺,指著外面院牆,又對賈可說了聲:「帶他去面壁!」
「是!」
賈可應了一聲,拖著長孫渙就往外走。
「放開我,放開我,老子要你們都不得好死!」
賈可根本不理會這廝的叫聲,輕車熟路拉到院牆下面。
永興書院的面壁可不簡單,是從院牆頂上掉下一根繩子來,將人的雙腳捆住,直接倒吊在院牆上,只留一雙手撐地,還必須撐地。要是撐不住,雙手一松,整個人就直接吊在半空,反倒更加難受。
所有人都傻了,沒見過這麼懲罰學生的。
長孫渙被吊著直接沒了聲音,雙手撐地不敢鬆懈,一隻手的手掌還腫著,痛得要命,卻是一點兒呼救的聲音都出不來,只能硬撐。
學生們感覺後背發涼,看來今天第一課是要給眾人都一個下馬威呢!
長孫渙在那邊每分每秒都是煎熬,幾乎就要暈過去了。
但他還是強撐著,因為他始終堅信自己的父親會在關鍵時刻出現搭救自己。
等父親到了,看到自己現在的模樣,肯定會大發雷霆,到時候一定要讓虞世南人頭落地!
這老東西,就等著老子的報復吧!
長孫渙保持著信念堅持著,小公子在這時候爆發出了超乎常人的毅力。
一直等了足足兩刻鐘,一個人突然沖入書院,正是先前離開的書童許安。
長孫渙已經只剩一口氣吊著,豆大的汗珠往下掉,見到許安回來,難得精神一振,什麼都顧不上了,大聲叫嚷起來:「爹!爹!救我……孩兒要被人害死了!」
然而,長孫渙叫嚷了許久,周圍去沒有絲毫回應,只有許安在不停喘氣。
「許安,我爹呢!我爹在哪兒?」
「少爺,老爺沒來!」
「什麼?沒來?你到底有沒有跟他說我被人打了?」
「說了,小人原原本本給老爺說了,但老爺只說了三個字。」
「哪三個字?」
「打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