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宋近乎痴狂的舉動瞬間引來了全場注目。
只見在考場最後一排的角落裡,一個淚人兒不曉得受了多大的委屈,低著頭瘋狂飆淚,像是個被流氓輕薄的小媳婦兒。
可這明明是個男人!
十幾雙眼睛逐漸變得異樣,不知道這人到底怎麼了?
白宋表現怪異,此刻卻是沒人嘲笑,反是這怪異的舉動引得眾人有些心驚,連長孫渙都有些畏懼地往後退了退,慌張地看了看身後的老先生:「這人……這人不會是中邪了吧?」
虞世南沉著臉緩緩起身,看著白宋的樣子表情凝重。
白宋似乎根本沒有注意到周圍異樣的目光,依舊擦著自己的答題紙,勢必要讓上面沒有一處字跡清晰。
「你瘋了?!」小兄弟著急地想要阻攔,這是她這輩子看到過的最美最好最無可挑剔的一首詞,這世間怕是找不出任何讚美之詞來!
這一首詞能讓天下所震撼,能傲居在文壇之巔,能流傳千年,亘古不變!
可他為什麼要擦了?
這麼好的詞,為何要這麼擦了?
他又在哭什麼?
難道這樣的詞作都不能讓他滿意?
小兄弟想不明白,衝上前一把將白宋手中的答題紙給搶了過來。
放在手裡一看,上面的字跡已經完全消失,有的只是一篇漆黑的碳灰。
小兄弟拿著答題紙呆在原地,臉上全是不解和失落。
這時候,白宋的眼淚戛然而止,換來的卻是張狂又令人不解的笑聲!
「哈哈哈哈……」
白宋大笑,他接受一切結果,他為自己的改變感到爽快。
而這般,就是足夠了!
「瘋了瘋了!這人一定是瘋了!」
學生紛紛驚恐後退,看到白宋如看了妖怪一樣。
沉默許久的虞世南終於忍不住開口問道:「此子何故癲狂?」
白宋突然收斂笑意,猛擦眼淚,碳灰塗在臉上如煤炭堆里鑽出來似的,是說不出的狼狽。
「你在幹什麼?趕緊住手!」小兄弟著急勸說著。
文殊院主考注意到小兄弟手裡拿著的是白宋的試卷,雖不知白宋這是發了什麼瘋,但這裡是考場,容不得白宋放肆!
上前兩步後,一把將小兄弟手中試卷奪過來,沒來得及看,便呵斥道:「休得在此地喧譁,伯施先生問你,你為何不答?」
說著,又看了白宋的試卷一眼,怒道,「這又為何是張白卷?」
白宋收斂,朝著伯施先生深居一禮,大聲說道:「此題太難,我答不出來!」
聽白宋說話,也不像什麼瘋癲的語氣,這才叫眾人緊繃之心稍作放鬆,再一想白宋的話,頓時有些令人鄙夷。
「呵,答不出來!看你這瘋瘋癲癲的模樣,我還以為寫出什麼曠世奇作呢!答不出來就老老實實地別出聲,聲音這麼大,是怕別人不知道嗎?」
長孫渙聽了大喜,叫到:「嘿,我說什麼來著,最後一名就是最後一名!這還有用選嗎?這水調歌頭可是京城著名的詞牌,居然有人答不出來?哈哈哈,真是可笑啊!」
小兄弟急了:「怎麼答不出來,人家分明寫出來了!我都看到了!真的,他只是突然把答題擦了,他寫的是明月……」
白宋抬手,瞪了小兄弟一眼,低喝了一聲:「不要多管閒事!」
小兄弟委屈至極,心說自己幫你說話呢,你怎麼還凶我?不過此刻的白宋無比嚴肅,那一個眼神竟讓小兄弟有些畏懼,加上委屈,鼻子酸酸的,嘴巴都扁了。
聽到白宋交白卷,一直表情淡然的虞世南眉頭一挑,灰濛濛的眼睛裡突然了多一絲神采,在眾人的矚目下,居然有種急切的心情用搶的方式將白宋的試卷從主考手中拿過。
不會有人「搶」這個形容詞。
因為主考都沒反應過來,白宋的試卷在他手裡被撕成了兩片,一小片紙還留在主考的手上。
所有人都懵了,不明白伯施先生反應為何如此之大。
一張白卷而已!
難不成是對白宋的行為感到震怒?
對!一定是這樣!
伯施先生生氣了,而且非常生氣,後果相當嚴重!
一時間,考場氣氛降到了冰點。
所有人都退開了一些距離,警惕地看著白宋和伯施先生之間。
虞世南攥著半張被塗得漆黑的試卷,看了一會兒,努力地瞪大蒼老的眼孔看著白宋。
「白卷?為何要交白卷?」
「學生已經說過了,此題太難,我答不出來。」
「你的試卷上雖被塗得漆黑,但依稀能辨認出之前有過寫作。你應該清楚,不管詞作如何,有沒有完整,只要寫出了一句兩句,總也好過一句都沒有寫。如果你是想反正已經進入了學院,故而放鬆自己,那永興學院一樣會將你的逐出去的。」
「學生所言發自肺腑,沒有半點兒偷奸耍滑之意,的確是難以作出來。」
虞世南擰眉,上下打量著白宋,倒是看不出此人有別的心思。
虞世南再看試卷,久久不語。
這一下,眾人又是不解了,不知道先生是怎麼個意思。
白宋自己也有些迷茫了,虞世南的反應有些奇怪,不管怎麼說,先生看到這樣一張試卷都應該發火的才對吧?
正在眾人焦急等待的時候,虞世南忽然將試卷疊好收在了衣袖之中,殘缺的試卷如同一件寶物般珍視。
收好之後,再此看向白宋,竟然是點了點頭:「白宋,你跟老夫過來。」
一句簡單的話,如平靜的湖面砸入一塊巨石,學生們再怎麼沉穩都忍不住驚訝地議論起來了!
伯施先生居然直呼白宋之名!
熟悉伯施先生的人都知道,老先生在稱呼晚輩的時候從不直呼其名,只會說小友、小生、學生之類,直呼其名只有用在門下最親近,最重視的弟子身上。比如現今的戶部侍郎楊豫之,監察御史高季輔之流,都是伯施先生早年極為重視的門生,如今已為當朝後寄的重臣了。
眾人都懵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無法接受這個現實,心說這怎麼可能?交白卷都得到賞識?開什麼國際玩笑?!
眾人議論之間,白宋若有所思地已經跟著虞世南離開了考場。
「先生這是搞什麼?居然直呼一個交白卷的人姓名,他……他也配嗎!還被單獨叫走了!」
「就是!這是搞什麼嘛?」
眾人是憤憤難平,轉頭看著主考,有人直接揪住了主考的袖子,連連問著:「先生到底搞什麼?你可給我們-一個解釋,不能這麼不公平!我們都是答題的人,不管好壞,總不至於差過一個交白卷的吧?」
這些考生不是天賦異稟就是有深厚的背景,小小文殊院主考哪兒敢招惹。
他一時間也不知道老師在做什麼,只能強撐著回答道:「瞧瞧你們一個個的!怎生如此沉不住氣?伯施先生不過喊了一個名字而已,一個名字,能代表什麼?不要聽外界的傳言。」
「可先生單獨把他給叫走呢!」
「叫走了有不一定是好事的,說不定是先生不想當眾發火,故意將其叫到無人的地方訓斥呢?」
聽主考這麼一說,眾人煩躁的心情有所緩解。
主考繼續安慰道:「各位稍安勿躁,伯施先生究竟是看好他還是看輕他,等到排座公布之時自然知曉。」
眾人一聽,心說對啊,伯施先生看中誰,在排座上一眼便知,看好的人自然排到前面去,不看好的人自然在後面。
若伯施先生真的看重個交白卷,有種就直接安排到第一名去!真那樣,大家都認了!
而此時,白宋早已跟著虞世南到了書院的一間小茶室當中。
虞世南先坐下,示意白宋坐在自己的對面。
茶室很小,只夠容下兩人,小小的空間內氣氛有些壓抑,白宋總覺得虞世南看自己的眼神有些怪異,使得白宋有些心虛,心說自己都擦得完全沒了字跡,難不成他還能看出我在紙上寫了什麼?
不然為何搞得如此神秘?
這一路,白宋也在思考,想想伯施先生為何單獨叫走自己。
想了這一路,白宋心裡隱隱有了答案,只是在這小小的茶室里,莫名地有些緊張,所以想找點兒讓自己放鬆的東西。
很快,白宋發現了茶室里掛著的一幅字,上面同樣是三個字,白宋看了居然有些忍俊不禁。
「活久見」!
白宋有點兒想笑,強忍著,反倒不緊張了。
虞世南見白宋注意自己身後的字,以為對方很欣賞,點了點頭,有些感慨:「人吶,只有活得夠久,才能看到一些常人所看不到的東西。」
白宋沒有回答,也不知如何回答。
靜默了一會兒,虞世南終於說到了正題。
「十五個人中,唯有你交出了老夫想要看到了的答案。」
白宋精神一震,聽到此話,果真和一路來所想到的連成一線!
第四輪考試根本不是考什麼學識!
就算自己寫出了蘇軾的水調歌頭也無法讓老先生真正滿意!
老先生要的就是一張白卷!
因為第四輪考試真正的用意在於官場最重要的品質——政治敏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