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3章 入教

  晴兒行來,一身文人儒衫,腰纏銀線束帶,別著一根紅穗子的玉佩,端的一副斯文公子打扮。頭上卻戴一定草編斗笠,垂著輕紗遮臉。

  上前幾步到了白宋跟前,將斗笠取下一扔,灑下一頭瀑布般的長髮,臉上未著粉黛,與往日所見的精雕細琢截然不同,眉眼之中透著幾分憔悴,也顯著幾分女態。

  白宋見她,自是眉頭緊鎖。

  晴兒也自知對方心有所惑,或心有所恨,不消白宋說來,自己已是愧疚低頭,良久方才說道:「公子定有諸多疑惑,還請坐下吃點東西,稍作安神。公子再將心中所惑盡數說來,晴兒自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白宋張張嘴,卻是沒說什麼,猶豫之後終是坐到了廟堂桌前,自己倒了一杯酒先喝了。

  白宋心思複雜,早想過會見到晴兒,想了許久也不知見了之後當說什麼,該問什麼?

  一杯之後,又要再倒一杯,晴兒忙上前親自給白宋倒酒。

  白宋自顧吃菜,對那一杯酒看也不看。

  廟中還有幾人,見白宋這態度,上前呵斥道:「給臉不要臉是不是?聖使大人親自倒酒,你……」

  話沒說完,晴兒冷眸一掃:「所有人都給我出去!」

  「聖使大人,沒個人在您身邊保護……」

  「滾出去!」晴兒加重了語氣,與對白宋的溫和相比,簡直判若兩人。

  廟裡幾人稍作猶豫,還是悻悻離開。

  白宋默默吃菜,突然一聲冷笑:「呵,還真是那聖使。」

  晴兒聽了又是低頭,也不知該如何解釋,索性不再說了。

  兩人對坐,白宋終是舉起了那一杯酒,飲下之後,晴兒立即滿上。

  「晴兒知道,再說什麼都是無用。我騙過公子,但晴兒敢對天發誓的,晴兒自始至終都沒想過要害公子,公子此次為晴兒受難,實在是想不到朝廷的狗官如此昏庸無能,怎麼會把公子當做聖蓮教的人?」

  「晴兒晴兒晴兒!」白宋突然打斷,重重地放下酒杯,「我的朋友是墨已清!不是晴兒!」

  一句話,晴兒剛剛打開的話匣又被生生地堵住了。

  墨已清這個名字正在淡忘,但卻是晴兒心底里難有的一點柔軟記憶。

  她不願回想曾經,因為每每想起內心就會升起酸楚和迷茫。

  現在從白宋口中聽到,仿佛是即將癒合的傷口又被人添了一刀。

  晴兒低頭看著自己的指甲,沉默了許久,終是嘆了一聲:「白公子,還是忘了墨已清吧,墨已清早就死了……現在只有晴兒和聖蓮教的北域聖使。」

  說完,也給自己倒了一杯,一口飲下,深吸一口氣,繼續說:「罷了,過了今夜,晴兒便把公子送回薊縣,晴兒從此不再打擾公子的生活。」

  「回去?我現在是逃犯!」

  「……」晴兒稍顯尷尬,在白公子面前,她自覺心思不如平日活絡,如此簡單的道理怎麼會沒想到?

  「那……晴兒儘快給公子尋得意安生之處,讓公子先隱居起來,得空再去將公子的家人盡數接出薊縣。」

  「我要加入聖蓮教!」

  「什麼?!」

  晴兒驚得長大了嘴巴,白宋的話太過突然,實在令人晴兒感覺意外。

  白宋放下筷子,認真地看著晴兒:「我說,我要加入聖蓮教。」

  「公子,你別開玩笑了。」

  「你看我像是開玩笑的?」

  「為什麼?好好的,公子為何如此啊?」

  「你問我為什麼?我還想問你問什麼?你又為何加入聖蓮教?為何要變成百姓口中的妖女?好好的墨已清不做,為何去做個晴兒?」

  「我……」晴兒語塞,她加入聖蓮教的緣由非同尋常,就算是對白公子,她也不能透露,這詩會給白公子帶來麻煩。

  見晴兒不說,白宋繼續喝了一杯酒,冷笑道:「呵,你一個女人能加入,我一個大男人卻不能加入?這是何道理?」

  「加入聖蓮教,牽連甚廣,現在加入容易,日後想走可就不那麼簡單了。而且,公子秉性剛直,心懷正義,這聖蓮教……」

  白宋眉頭緊皺,聽到晴兒回答,十分詫異,趕緊打斷:「聽你這麼說,你也知道聖蓮教不是什么正義之士,那你為何越陷越深?」

  「公子與晴兒不同,晴兒有迫不得已的原因。」

  「我也有不得不行的原因。」

  「什麼原因?」

  「那蜀王李湛,我誠心誠意待他,他卻在燈會之上要取我性命。我之所以墜河,便是知曉了他的意圖,跳入河中撿回一條命。可沒想到回到薊縣家裡,那李湛依舊不肯放過我,馬上帶人將我關入大牢,還要把我送往京城問斬。

  那李湛明知我不是聖蓮教的人,卻非要拿我問罪。此人讓我蒙冤,只為給皇帝交差。如此大仇,我一人難以報復,既然他一口咬定我是聖蓮教的人,那我便加入聖蓮教給他瞧瞧。」

  晴兒聽了大為意外:「公子所言……但……但這終究是公子的一時之氣,不可如此魯莽!」

  「你也知道我是什麼人?我這人從來就是小心眼兒,愛記仇。那鄭家得罪了我,我非但鬧了薊縣,甚至為了收集證據遠赴草原,多少次生死一線,我也沒有後悔過。此次那李湛對我不仁,我自然不會對他有義!我不管聖蓮教幹什麼,只要聖蓮教跟李湛作對,我便要加入。」

  晴兒陷入沉思,白宋的經歷她十分清楚,更知道白宋說的一點沒錯。

  白公子的確是個錙銖必較的人,誰人要是開罪他,任憑什么小事都會牢牢記在心裡,總會想著辦法去報復。

  現在朝廷不問緣由拿他當替罪羊,這的確是觸動了白公子的逆鱗,因為此事而加入聖蓮教,換做別人說不通,但在白公子身上就十分合理。

  晴兒沉默了很久,然後告辭一聲先去了外面,似乎跟外面的人交談了一會兒,又是返回。

  白宋已經吃飽,起身連問:「晴兒,跟人說好了嗎?」

  「白公子,您當真是想好了?」

  「當然!我白宋可不是瞻前顧後的人!」

  白宋十分認真,激動地走到了晴兒面前,拉住了晴兒的手:「晴兒姑娘,難道你不想我們朝夕相對?既然我們有共同的敵人,以後就能為共同的目標而奮鬥。」

  晴兒看看自己的手,臉蛋兒紅了紅,要說不心動那是不可能的。

  以往覺得自己加入了聖蓮教,那便是跟白公子劃清了界限。

  那曾想會等到白公子也自願入教的時候,即便知道教中諸多事物不合倫理,可晴兒心中也生私心,要是白公子真心實意,以後嘗嘗一起,過一日便是一日,哪管以後的風雨?

  想到這裡,晴兒終於點點頭:「如果白公子已有決定,那晴兒自當歡迎,晴兒也會竭盡所能為公子報仇。」

  「太好了!」

  白宋歡喜得喊了一聲,一把將晴兒抱在懷裡。

  這一聲喊引得外面幾人推門,正看見兩人摟抱一塊兒,頓時目瞪口呆。

  晴兒忙退開,理了理衣裳,輕咳了一聲。

  白宋看見旁人,也是稍作收斂。

  外面站著有七人,各個都是橫眉冷目,長得奇形怪狀,一看便知不能好相與之人。

  但他們在晴兒面前卻顯得異常恭敬,即便看到了先前一幕,也是一聲不吭,裝作不知。

  晴兒調整了情緒,聲音變得冷厲:「都聽好了,從今以後,這為白公子便是我的副使,也是我們聖蓮教的一員,北域各部人手,以後皆聽白公子的調遣!」

  眾人聽了面面相覷,更加不可思議。

  當即有人出列質疑:「聖使大人,這不合規矩吧?就算您信任此人,但他沒有經過入教測試,也沒有調查好來路背景,還有沒有立下半點兒功勞,就讓大伙兒聽他的……」

  「你是在質疑我?」晴兒目光一凜,瞥向說話之人。

  那人低下頭,縮了縮:「屬下不敢。但若教主追查下來……」

  「教主那邊我自然會有解釋。不用你們操心!今夜時候不早,你們早先休息,明日還要趕路。」

  「哦。」

  幾人悻悻離開,剛才說話的人還是有些想不明白。

  一個高個子上來拍拍他的肩膀:「嗨,你管聖使的家務事幹嘛?」

  「家務事?哪裡是家務事了?」

  「你還瞧不出來?這小白臉分明就是聖使大人的心上人。」

  「啊?」對方立刻來了興趣。

  「聖使大人不過是想把心上人留在身邊,就算教主聞起來,憑聖使大人立下的汗馬功勞,教主豈有不允的?」

  「聖使大人還有喜歡的人?想在薊縣時,多少年輕才俊不要命地追求,也不見聖使大人有絲毫動心,怎麼……」

  「你管那許多,女人的心思就別猜了。」

  外面議論的聲音越來越遠。

  廟中依舊只剩白宋和晴兒兩人。

  想到先前的話,白宋問道:「晴兒,明日還要趕路?是要去哪兒?」

  晴兒一笑:「明日公子就知道了。」

  「哎!」白宋種種地嘆了一聲,「行吧。」

  一看白宋這語氣,誰還不知道他酸了。

  晴兒心裡立刻不忍,想著也不是什麼機密之事,便主動到了白宋身邊,附耳輕聲道:「往南五十里,揚州邊境有一處名劍山莊,明日我們將去此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