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 求和

  不曾想三國之風猶在,白宋心中稍安,更堅定自己將要與陳老說開的決心。

  在三位學生圍攏下,白宋只說總有一日還能聽到三國。

  隨即便是那小書童折返來請:「白公子,陳老請您的裡面一敘。」

  進入書社後院,白宋覺得這書社更像一個學堂,後方一個四方大院,面積很大,足克容納百餘人在露天之下聽學。

  四面是遊廊環繞,連接數個大大小小的房間,中央一池清水,水中飄散著柳絮和飛花,水下儘是錦鯉嬉戲。人在其中,迎面便是一種素雅之風,地上細密的小石子鋪平,踩上去有些硌腳。

  在露天院裡角落,一個稍顯佝僂的老人正在揮著鋤頭,看他年紀行勞作之事,感覺身子骨稍不注意就會散架一般。

  「太公,白公子到了。」小書童輕聲喊著。

  老太公才停下手中鋤頭,回頭看向白宋,見了白宋,對著小書童一招手。

  小書童恭敬地行禮退下。

  今日想見,陳老沒有往日所見的戾氣,他知道白宋為他口中的妖女在公堂上說話,更知道他是東來酒家的老闆,一手寫出了《三國演義》這等禁書,可在此時此刻,見到白宋的時候,對方並未表現出白宋所想的那種氣憤。

  此時的陳老,倒是更接近於外界所傳言的文聖模樣。

  陳老負手站在原地,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上上下下打量著白宋。

  白宋也不說話,等對方打量得夠了,才拱手。

  「不請自來?為之何事?」

  「就是想問一聲,陳老究竟是為何要力主禁書?」

  陳老浮出一抹笑意:「傳言你頗具經商之道,老夫不過禁掉一書而已,便已讓你想不出別的辦法,非要上門來與老夫討教了?」

  「若只為賺錢,晚輩心中有的是辦法,自然不會主動來跟陳老交流。不過是晚輩覺得,一本書的價值遠不止是賺錢,它的意義比想像中更大,流傳於世會有更多有益於世人的東西,若如此被不明不白地禁掉,實在是一種可惜。」

  「區區話本,有何意義?讓此等話本流傳於世,只會讓世間學子忘記孔孟和中庸,忘了老祖宗的留下的根。」

  陳老眉頭皺起,似乎對這樣的話題並不感興趣。

  「區區話本?」白宋微微一頓,反問一句,「那陳老可曾認真看過三國?」

  「看過如何,沒看過又如何?」

  「陳老若是看過,自然應當明白這天下百姓為了喜歡。文學只有品類不同,沒有高低之分,話本也有話本的存在價值。陳老,您教書一輩子,難道不覺得自己的生活少了些快樂?」

  「學海無涯苦作舟,求學本就是苦行,何談快樂?」

  「可這世上有多少學生願意如陳老這般一生苦行求學?眼下三國雖然是禁了,但又有多少學生把心思放在了四書五經之上?他們會不會私下裡議論,相信陳老心中最是清楚。」

  陳老眉頭緊皺,他自然知道書社的學生依舊會私下討論有關三國的話題,無論怎麼控制,都沒辦法解決。

  「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來只是想給陳老提一點教學建議。」

  「什麼建議?」

  「寓教於樂。」

  「寓教於樂?」

  陳老通讀古籍,卻也不曾聽過寓教於樂的詞彙。

  「寓教於樂是把宣傳和思想教育的內容滲透到娛樂活動之中,從活動中傳達教育意義,明白古今禮教,以一種快樂的方式去讓學生喜歡上學習。

  人都是排斥痛苦,接受快樂,沒有誰規定學習一定是要受苦。書本是死的,人是活的,先生的工作不僅限於言傳身教,更重於教學的方式方法。」

  「……」陳老挪著步子,緩緩坐在了一邊石凳之上,雖未聽過如此言論,但思量之後卻也覺得有幾分道理。

  如今的學堂,學生大多無心求學,這一直是陳老心頭鬱結。

  之所以大怒而封禁三國,也是見學生課上課外儘是議論。

  那三國,陳老也親自看過,自認雖是話本小說,卻也不得不承認此三國章回文章不同於坊間流傳的三俗話本,能見出作者頗有文學功底。

  白宋見陳老沉思,心知有戲,便繼續說道:「陳老,若能順應給學生洗好,多講述一些課本之外的東西,興許能喚起學生的求學之心。而且這世間萬事萬物中都蘊藏至理,寓教於樂更利於學生發現生活,往往會在不經意間發現遠勝於書本的收穫。」

  陳老深吸一氣,抬頭看向白宋,起身不太情願地點了點頭:「寓教於樂,老夫記住了,自當酌情而定之。」

  陳老能說這話,白宋心頭也是一松。

  正如他所想的那樣,似陳老這樣的老人,不過是迂腐一些,只是懷著滿腔恨鐵不成鋼的心才會對三國下手,只要讓這人改變內心所想,很多事情都能迎刃而解。

  果不其然,今日之行遠比想像中順利。

  白宋一拱手,準備告辭,臨行前不忘拿出準備好的圖紙。

  「陳老,說了這麼就寓教於樂的好處,也該給您看看更實際的東西。」

  陳老還在想那寓教於樂的事情,看著白宋拿出來的圖紙,眯著眼睛看了一會兒,倒是沒看出來上面畫的是什麼。

  白宋解釋道:「此乃活字印刷術,以此法改進上賢書社的印刷技術,可以大大提高印刷效率,降低印刷成本。」

  「活字印刷術……」

  陳老主持上賢書社,而書社是幽州官定的硬刷機構,故而對印刷術極為了解。

  初唐時期,印刷術還處在雕版印刷的雛形期,連個雕版印刷術都沒有完成。

  白宋這一紙活字印刷術拿出來,稍稍點點陳老,對方立刻明白了圖紙的用意,又理解了活字印刷的原理。

  陳老越看越是心驚,此法用於印刷,異於古法太多,效率不知提高多少。

  印刷術技術提升,書本成本降低,傳教便能更簡單。

  不單能讓書文傳播更遠,也能讓以往那些買不起書本的書生有書可看。

  其中益處,無法比擬。

  陳老捧著圖紙興奮得老臉通紅,顫抖著雙手連連稱讚:「好啊!好啊……有此活字印刷,何愁傳道受業?白……」

  陳老正要一改之前態度與白宋再談其他,卻見白宋已然不在院中,不知去向。

  白宋剛走,從院後小巷走來一人,是捧著一串佛珠的蜀王。

  李湛依舊是滿臉笑意,剛一進門,瞧見陳老興奮非常,喜形於色,實乃罕見之事。

  「陳老,何事如何開心?」

  「李兄,快快過來!老夫今日獲得至寶!」

  李湛著實好奇,收起心中之事,快步走了過去。

  兩人就在院中石桌上對坐看著桌上的圖紙。

  李湛不懂印刷術,看了半天都不知道此為何物,不由得眉頭皺起,詫異地看著陳老,盼著對方給個答覆。

  陳老多年不曾如此歡喜,面色紅潤,攆著須子,老神在在地指著圖紙:「此乃活字印刷術!」

  「嗯?活字印刷術?」

  「此法真是神來之筆,精妙絕倫!老弟困於這書局中數十年,整日與書社中的印刷機器打交道,卻是從未想過將雕版換作一個一個可以隨意拼湊的單字。如此雕版看似變得複雜,但卻是一勞永逸,不必再像以往一書一版,大大提高了印刷效率不說,還極大降低了印刷成本。只要善用此法,傳播天下,以後的人人可以有書,人人可以求學,此乃興邦之道啊!」

  聽完,李湛不同於陳老的激動,關鍵還是不通印刷技術,也看不明白這活字印刷術的意義,過了好奇之後,也逐漸平靜下來。

  在李湛來看,今日上門之事的重要性,遠超於一個什麼印刷術。

  李湛沒有接話,沉靜之後說起了今日之事:「根據密報,那宜春院的妖女確為聖蓮教教徒。」

  陳老聽之,臉色也瞬間沉靜下來。

  聖蓮教一事,陳老也是聽李湛所說。

  之前之事懷疑宜春院的妖女是聖蓮教教徒,故而多番相逼,看看那妖女背後有多少力量?

  現在既然已經確認,那自然是不必猶豫什麼。

  陳老沉聲道:「既已確認,王爺何當來此?命人將那妖女抓獲,何須審問?直接殺了便是。」

  「區區女子,何必如此?在那女子身後,聖蓮教聖使才是本王的目標。」

  「聖使?」

  「聖蓮教新任北域聖使,總領大唐以北全境教徒,此人不除,本王寢食難安。」

  「那北域聖使是誰?」

  「尚無定論,但有一人十分可疑。」

  「誰?」

  「東來酒家白宋!」

  「白宋?」陳老一愣神,卻是出人預料地連連搖頭,「不會不會……此人絕不會是白蓮教教徒。」

  這回反倒是蜀王懵了,任誰說白宋不可能,也輪不到陳老。

  這陳老跟白宋可不對付,之前感覺陳老恨透了那人,怎麼一轉眼態度就變了?

  陳老捏著手裡的圖紙,有些感慨:「那小子雖是狂妄,但這一卷活字印刷術是由他所創,更告知老弟一套寓教於樂的教學理論,都是利於民生的好事,聖蓮教教徒絕不會做這樣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