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都沒有想到,方才跳河死掉的書生竟是陳老的得意門生。
更沒有想到的是,陳老何等身份之人?居然親自出面質問一個青樓女子。
妖女!
陳老稱晴兒姑娘為妖女!
換做他人,周圍的看客怕是早已口出狂言之徒罵得狗血噴頭。
但說話的是陳老,那性質就非同一般了。
陳老只是一句話,便讓《三國演義》成了禁書,而周圍風頭正勁的青樓女子,雖受百姓推崇,卻遠遠不及面前的老人聲望更高。
墨已清顯然沒有料到會出現這樣的情況,沉默了一會兒,再次重複之前的話。
道理很簡單,書生的死墨已清感到很惋惜,但整件事,沒有任何證據能證明跟墨已清有任何關係。對方所有的行為都是一廂情願,沒有人逼著他讓他去死。
從陳老的情緒來看,顯然是把所有的罪孽都歸咎在墨已清身上。
這顯然不怎麼有道理。
可對方是陳老,誰又敢出面站在晴兒姑娘面前呢?
氣氛有些沉悶,加上烈日當頭,每個人的額頭都冒出了陣陣細汗。
焦躁的情緒之中,陳老大聲述說面前妖女的罪證。
所說不過是那些迷惑世人之類云云……
這樣的說辭倒不是第一次聽說,但凡有個花樓的清倌人過於出名,總會有人跳出來指指點點,只不過如陳老這等身份的人還是頭一次出來,並且有時當著眾人的面說。
陳老的話很難聽,各種罵聲不斷,儼然沒有半點兒大儒的風範。
而在眾人眼中,晴兒姑娘卻極有姿態,默默聽著,縱有千萬般的委屈,也都默默忍著,眼眶含淚,嘴角卻是帶笑的,那模樣看著,著實可憐。
外人心中各有一桿稱,瞧這情況,顯然是晴兒姑娘被欺負了。
一切的一切不過是礙於陳老的身份無人敢說。
沒有人注意,在陳老怒而大罵之時,在晴兒姑娘身後的一人目光之中隱隱有了殺機,腳下稍稍往前一步,負在身後的手也已經攥成了拳頭。
墨已清倒是注意到了這一點,不動神色的用手將其攔住,對其使了個眼神。
不想墨已清剛做出這動作,那陳老毫無徵兆地舉起拐杖,對著墨已清當頭一棍!
就聽怦的一聲。
所有人都抽了一口涼氣。
一朵血花從墨已清額頭上炸開。
墨已清只覺兩眼一黑,直挺挺地往後倒去。
白宋距離墨已清不過兩步距離,之前礙於夫人在場,不好跟人家打招呼,現在看到墨姑娘腦袋開花,臉色大變,也不顧身份了,兩步後退一把將其摟住。
眾人都沒反應過來,陳老卻還不解氣,又朝著墨已清來了一棍。
白宋是真火了,沒見過此等倚老賣老的東西,一把將其拐杖捏住,怒罵一聲:「老不死的,你還沒完沒了了!」
說完,手上一用力,直接將其拐杖給奪了過來,反手就要朝對方身上招呼。
白宋還未動手,周圍人見了白宋這架勢,更是嚇得不輕,心說天底下還有敢打陳老的年輕人?
這一棍子下去,不曉得要鬧出什麼事情來!
有人嚇得翻起了白眼,腿都軟了。
而白宋剛作出動作,身邊就傳來了想香兒的尖叫:「相公,不要!」
看到香兒臉色慘白,飛快地向自己跑來。
白宋的心情稍稍第一頓,手停在了半空。
白宋這一棍子,終究是沒有打下去。
而那陳老卻也沒有絲毫畏懼之色,怒極反笑:「小子,你還敢打老夫不成?」
說罷,一下又從白宋手中將拐杖的搶了過去,一棍子朝著白宋和墨已清一起敲來。
白宋沒辦法,索性抱著墨已清反身用後背擋住陳老,任由這老東西打自己便是。
場面一下亂套了,白宋被砸了幾下之後,周圍的看客也都反應過來,只覺得今日的陳老的實在是太過分了,紛紛上前阻攔。
很快,陳老就被一擁而上的人群擠倒了一邊。
白宋和香兒她們也被擠開了。
「相公……相公……」
「哥!」
耳邊的喊聲越來越遠,白宋一抬頭已經看不到人了。
只有抱著墨已清,被人流擠倒一邊。
也不知誰人在邊上喊:「晴兒姑娘,還是趕緊避一避吧,這陳老煩氣脾氣來實在是招惹不得。」
混亂中,墨已清好不容易站起身,她這一起身,周圍人又是抽了一口涼氣。
一群男人仿佛被施了定身法,全都僵在原地沒了動靜。
四周本來混亂,突然出現這樣的情況十分奇怪。
墨已清一愣神,忽然意識到了什麼,摸了摸臉頰,原來自己的面紗在剛才的混亂中已經掉了。
她這一起身,絕世面容瞬間驚呆了一群年輕男子。
外界還無人知曉晴兒姑娘的面容,聲名鵲起已有一月之久,卻始終不肯以真面目相視。以至於你很多人在猜測,說晴兒姑娘或許就是個面容醜陋之人,無非聲音好聽,故而一直藏頭露面。
現在晴兒姑娘面紗滑落,這驚世的面孔瞬間打破了所有的質疑。
這晴兒姑娘哪裡是面丑而避人?分明是過分的美麗怕是引起騷動!
看到的人都傻了,心說這也太好看了吧?
尤其是那水靈靈的肌膚,吹彈可破,如剝殼的糖心蛋一般,又晶瑩得如同水晶。
墨已清有些愕然,沒面對過如此局面,加上頭頂烈日灼燒,臉上儘是晶瑩的汗珠。
幾滴汗水流過眼角,墨已清感覺有些不舒服,下意識的用手在臉上一擦。
她這一擦不要緊,水靈的臉上瞬間多了幾道紅痕,是皮膚過敏的症狀!
白宋眼疾手快,一把將墨已清抱在懷中,把她的臉蛋兒按在自己的胸口,不讓周圍人看見這一幕。
今日天氣炎熱,汗水浸透了防曬霜,防曬的效果大打折扣。
這晴兒的皮膚太過嬌嫩,被太陽一曬,連碰都碰不得。
墨已清顯然也意識到了這一點,頓時變得緊張起來,緊緊地貼著白宋,不敢絲毫動作。
周圍的人卻不知道白宋用意,見他對晴兒姑娘如此無禮,引來一陣討伐的聲音。
這裡已經待不得了,白宋抱著墨已清一路橫衝,蠻橫地擠出了人群。
渡口之上就是花街,白宋帶著墨已清跑了沒幾步就到了宜春院的門口。
白宋看著門口的姑娘直招手,趕緊跟了進去,然後宜春院的姑娘把門一關,將所有人攔在了外面。
到了宜春院裡面,白宋才鬆了一口氣,放開墨已清說了一聲:「好了。」
墨已清此刻正捂著自己的臉,默默地抽泣,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掉。
白宋擔心她臉上的情況,想拉開她的手。
不想墨已清很排斥地將白宋一把推開,飛快地衝上樓,沿途撞到了好幾個宜春院的姑娘,大家一臉錯愕,顯然不知發生了何事。
白宋愣在原地想了一下,方才意識到可能是墨姑娘礙於自己的臉面……
不過嘛,方才見墨姑娘臉上過敏的情況,似乎要比他想像中嚴重,白宋又追到了墨姑娘的房間門口,貼著房門小聲說:「晴兒姑娘,開門讓我看看,絕不會有絲毫嘲笑之意。」
「白公子,你走吧,晴兒過會兒就好了。」
「晴兒姑娘,不要諱疾忌醫,你的皮膚狀況似乎比我想像中要嚴重許多,先讓我瞧瞧,但凡有一絲可能痊癒,我也會竭盡所能。」
說完,白宋在門口等了片刻,房門開了一道小縫。
不等白宋進屋,晴兒轉身逃到了屏風之後,只留了兩個字。
「關門」。
白宋小心翼翼地進屋關門。
他也知道女子對自己的容貌極為敏感,不想被人看到眼下最丑的一面。
先前老頭打了一棍不說,現在又是皮膚過敏,現在的墨姑娘必定十分脆弱。
白宋也不好過於心急,隔著屏風自己先坐下,小聲說:「晴兒姑娘,這裡沒有別人,你先出來吧。還有你頭上的傷,現在又覺得如何了?」
墨已清輕輕地走出屏風,雙手捂臉,坐在了白宋對面。
白宋沒有立刻看她的臉,而是關注她額頭上的傷口。
好在只是破皮,出了不少的血。
白宋起身去外面打了一盆水,又取了一些隨身攜帶的傷藥。
先給墨已清擦洗了頭上血污,然後小心翼翼地給傷口敷上傷藥。
兩人雖無任何對話,晴兒也一直捂著自己的臉,但她卻一直從指縫中觀察著面前給自己治療的男人。
只見這男人沒有絲毫波動,如平日裡一般淡然,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自己額頭上,沒有絲毫雜念。
男人在淡然的狀態下給了墨已清一些安慰,敏感的內心稍微放鬆下來。
她沒有照鏡子,但能想像出自己臉上的狀態,不敢暴露在他人眼前。
眼看額頭上的傷口已經處理完了,墨已清的心卻也是越發慌亂起來。
思緒飄忽間,男人的手輕輕搭在了她的手上,然後拉著她的手輕輕地用力說著:「晴兒姑娘,現在總要讓我看看了吧?」
墨已清深吸了一口氣,閉上了眼睛,同時也鬆了手,將自己最丑的一面毫無保留地展現在了這個男人面前。
也是她記事以來第一個見到自己最丑那一面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