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聲音如鬼魅一般。
一股涼意瞬間從腳底板直衝腦門兒。
這都不死?
白宋緊咬牙關,用力攥著刀柄,用盡全力往這壯漢腰上桶。
但這壯漢身上肌肉如鐵打的一樣,只能進入半寸,便不得再進分毫。
這如何能要他的命?
白宋汗如雨下, 平日裡思緒極快,到了此刻,腦子恍如短路,儘是空白。
「小心!」
牛大忽然一聲大喊。
白宋渾身一顫,全身寒毛都豎了起來。
就見那壯漢已鬆開了牛大的領子,反手一轉,用手肘朝著白宋小腹去壯。
白宋立即鬆了刀柄,雙手相扣護在腹部。
白宋知道此人力大無窮,與之硬抗怕是要直接斷了雙臂,與之手肘一擋,索性不作任何反抗,順著他的一股怪力,身子倒飛而出。
這一下,白宋算真切體會到了什麼叫輕於鴻毛、重於泰山!
一股怪力襲來,似乎感受不到身體的重量,自己如鴻毛一般輕飄飄就飛了出去,幾乎能肉眼瞧見什麼身體撕開了雨幕。
也不知飛出去多遠,有感覺全身如山嶽一般重重砸在地上,怎麼也爬不起來。
「咳咳咳……」
一陣劇烈的咳嗽,白宋只覺得滿嘴腥甜,抹了一把嘴,除了血還是血,思緒都變得飄忽,宛如墜入夢境。
朦朧之間,白宋依稀聽到牛大的聲音在喊:「快跑!快跑……都快跑!」
除了雨聲,天地間仿佛只有牛大的嘶吼,有些單調,也有些慘然。
白宋視線逐漸模糊,感覺意識在飄散。
「不要睡!不要睡!不能睡!」
思緒間,白宋不斷地提醒著自己,甚至狠狠地甩了自己一巴掌,迷離的目光才有了一絲聚焦。
他看見小混混們在逃跑,有一人被那壯漢丟出來的石頭打翻在了雨里,也不知生死。
但好在大部分人走了,跑了。
也許這就是不幸之中的萬幸吧?
白宋趴在地上慘然一笑,擠出了三個字:「咳咳……浪死了……」
作為一個穿越者,或許只有這種自嘲的調侃才能讓自己變得稍稍體面些吧?
如果一個穿越者在這個世界都活得那麼艱難,那些窮苦的百姓又會面對怎樣的生活?
冰冷的雨里,白宋有些倦了,忽然覺得來古代也沒什麼好的。
若是一切都不發生,自己還是那個優雅的研究生導師,享受著美好生活,一輩子也不會遇到如此血腥和生死一線的情況。
如果就這麼死了,也算是一種解脫……
忽然,一個人影從身邊跑過,那人哭喊著:「牛哥!」
絕望的喊聲瞬間驚醒了迷濛的白宋,白宋一驚,知道是采荷,看到一支小腳就在手邊,白宋一把將她給抓住。
噗通。
采荷摔在了地上,卻還哭喊著想要衝上去。
「咳咳……」
白宋情緒激動,又是一陣亂咳,又咳出血來。
但堵在心口的血吐了,心裡反而好受了些,抬頭一看,瞳孔跟著一縮。
層層雨幕交織的背後,牛大發出一聲悽厲的慘叫,雨中飛紅,血腥漫天。
隨著壯漢的一聲狂笑,遠處那本該鐵打的男人竟被生生撕掉了一條手臂!
那斷臂被人隨手一扔,在雨幕中划過一條弧線,就這麼無聲無息地落在了白宋眼前。
「啊……牛哥!」地上的女人叫得更為尖銳,雙腳死命地踢著白宋。
白宋僵在了地上,看著一條斷臂放在面前,幾乎忘記了自己的傷勢。
「快走!快走……」
雨幕中只有重複又單調的字眼。
白宋聽著那聲音越來越遠,牛大拖著殘軀朝著反方向跑著,那壯漢卻在後面追逐。
「牛哥……」
采荷哭得嘶啞了,掙扎著要起身。
白宋緊咬著牙,青筋直跳,看著面前的手臂,趕緊撿起。
想著先前那一絲泄氣,白宋羞愧無比!
來了這裡,早已不再是一個人,生不為一人,死也不為一人!
解脫?
來了這裡,早已無法解脫了!
白宋強撐身體,從雨中爬起來,將牛大的斷臂踹在懷中,另一隻手將采荷僅僅壓在懷裡。
「走!不能讓牛大白白拼命!」
「白少爺,牛哥會死的……嗚嗚嗚……」
「所以我們更要活著!活著為他報仇!」
「我們真的還能報仇嗎?」
「能!一定能!」
……
這是一個漫長的雨夜,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在煎熬。
渭河終究沒有決堤,雨水沖刷了所有的痕跡。
刺史大人又帶著各家官差返回,途中又少不了在百姓家中一番探望慰問。
這一夜,給刺史大人贏了不少美名。
直至清晨,暴雨終是小了些。
初晨微光下,榕樹下多了一頂小油傘,長街的盡頭是鄭宅老爺出行的馬車,遠遠地消失在了視野之中。
小油傘下的姑娘帶著一臉倦意,打扮的卻是精緻漂亮,昏昏沉沉,又強作精神,望著馬車的反方向,痴痴地微張著小嘴。
這姑娘知道,那公子常從這裡來。
姑娘這一等便是兩個時辰,從破曉到了……到了……
姑娘望著陰沉沉的天,也不知現在是什麼時辰。
前方府里,丫鬟冬香撐著傘跑了過來:「小姐,還是別等了……那小子不會來了。」
阿豆還看著那方向,沒有絲毫動靜,臉上淡然又堅定,只是撐傘的小手指甲不時地掐一掐手指嫩肉,自是心中有所想。
「不急,昨夜大雨,興是遇了什麼事。」
「便是遇了什麼事,那也可以回去等,小姐何必……」
「與白公子說好的,在這榕樹下相會。這時回去,若白公子來了,興許還以為我未曾出迎,先前那等的時候不是白等了?」
「說是辰時,這都不知過了多久了!那公子油腔滑調,沒個正形,哪值得小姐為他枯等。」
「好了好了!你回去,自在此處候著,該回之時,自當回。」
難得小姐也有不耐煩的時候,冬香見了不好再說,只得一甩手回到院子去了。
冬香剛走,小傘下的阿豆再看痴了許久的方向,忽然眼睛一瞪,空蕩蕩的雨街忽然出了一人。
遠遠的,看不太清,但那身形和心裡想的公子相當。
只是這雨幕還在,為何那人沒有撐傘,且一路過來時還一步一步攙扶著牆壁。
鄭琪畫感覺不對,忙起身,朝著那來人小跑了過去。
隨著距離接近,那人影也越發清楚,那不就是自己等了許久的人嗎?
可從對方的狀態來看,明顯有些不對勁。
阿豆急了,飛快地跑上前,認定了身份之後便急不可耐地喊著:「白公子,白公子,你怎麼了?」
雨中的白宋異常狼狽,拖著一口氣,一步一步走著,直至看到了跑來的姑娘,方才慘然一笑:「阿豆姑娘……小生來遲了。」
一聲之後,如是抽乾了氣力,身子一軟便朝面前姑娘的身上倒去。
阿豆一驚,丟了傘,雙手一張,將白宋攬入懷中,連連喊著:「白公子,白公子……」
白宋半眯著眼,無精打采,嘴角透出一絲血,染在阿豆的袖擺上。
見了血,阿豆嚇得一顫,險些坐倒。
「白公子,到底發生了何事?」
再問時,白宋已沒了多少反映。
阿豆眼眶濕了,不急多想,拖著白宋就往自家的走。
走著也不忘往家裡大喊:「來人,快來人!」
不多時,鄭宅之中來了幾個下人,幫著小姐將白宋送到府中客房躺下。
冬香問訊趕來,見了床上的白公子也是嚇了一跳。
鄭家小姐皺著眉頭:「快,快去請大夫來。」
「不……不用!」
一直沒多少動靜的白公子忽地掙扎著說出口。
鄭琪畫趕忙回身,蹲在床邊:「白公子,你還好嗎?你別嚇我……」
「咳咳……」白宋輕咳著,「不要緊,我只要幾片干參便好。」
「快,快去庫房裡取最好的干參來。」
等含著一片干參之後,白宋氣血才有了一絲好轉。
鄭琪畫打發了所有的下人,只留自己在客房守著,叫貼身的丫頭冬香在一邊用熱毛巾給白公子擦拭身上髒污。
「今日叨擾府上,該去給老爺夫人感謝才對。」
「白公子,你別動。現家中只有我一人做主。」
「鄭老爺呢?」
「去了主家辦事,今日怕是回不來了。」
「主母呢?」
「娘親早年……去了……」
「……」
「白公子,你究竟怎麼了?」
「沒……沒什麼?」白宋作為難的模樣。
這表情,分明是有難言之隱,鄭琪畫越發地著急:「白公子,你若是信得過小女子,便將事情告知。小女子雖無本事,但鄭家在薊縣絕非尋常,必然為公子主持公道。」
「無關他人,一切乃我咎由自取。」
「……」鄭琪畫更是不解,看看冬香,小聲說,「冬香,你先迴避一下。」
「小姐……」
鄭琪畫表情嚴肅,不待反駁。
冬香只得離開。
「白公子,這下可以說了吧?」
白宋故作為難,小聲說:「途徑賭莊,欠了賭債,沒了盤纏,還不上,被人打了……」
「公子,你……你……你怎能去染上賭病?」
「阿豆,是我不好,辜負了你的期望。你……你……一定瞧不上我這樣的賭鬼吧?我……我本無臉再見你,只是念著昨日相約,不想姑娘在認定我為無信之人。今日來了,便是有了個交代,就請阿豆讓我離開,別在搭理我這般爛人了。」
【作者有話說】
心態爆炸,昨日上傳章節晚了20秒,全勤沒了,損失慘重,五六天白寫!哎,無法形容的心情,之後就儘量寫吧,多更點,能找回多少損失算多少了,所以先加更再說了……之後會逐漸調整更新時間,不想重蹈覆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