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贖罪日有五次不同的祈禱儀式,每次儀式都要吹肖恩夫羊角號,第一次是在齋戒前,最後一次是在第二天日落之前。
贖罪日最重要的祈禱儀式之一是簡化了的古代大祭司進行的贖罪儀式。
在第二聖殿時期,贖罪日儀式只能由大祭司一個人進入聖殿,替全猶太人進行祈禱恕罪,自從尼布甲尼撒攻打猶太王國,拆毀聖殿後,殘餘的猶太人才靈活的把進行儀式的權力下放到基層拉比,在熬過50年之後,「巴比倫之囚」重獲自由,從此這套儀式就流傳下來,直到今天。
伊特茲卡·米茲拉西拉比,今天一身白色的長袍,這是贖罪日大典專用禮服,腦袋上的瓜皮小帽和脖子裡的祈禱專用圍巾也換成白色。
人群中還有不少虔誠的教徒也穿著白色服裝-象徵純潔。
這都挺正常,但讓愛德華無法接受時,有幾個已婚中老年男性,竟然穿著白色的……呃……裹屍布,以示懺表示自己罪孽深重是該被處死的。
仔細一看倒是有點臉熟,十天前猶太新年時,有往火堆里扔寫滿自己罪孽紙片的儀式,當時,這幾位扔的都是筆記本……
米茲拉西拉比手捧《托拉》經卷,全體會眾面對開啟的約櫃肅立,誦讀傳統的《柯爾·尼德拉》禱文。
《柯爾·尼德拉》是猶太人在贖罪日祈禱開始時吟唱的一段禱文。
它是一種起誓禱文,不包括任何對上帝的讚美之詞。
猶太人試圖通過對這一禱文的吟唱說明在今後一年內凡是他們在違心、不知情和倉促情況下許下的願、發出的誓和作出的允諾都該當被視為無效和不算數的,並希望由此得到赦免。
這個宗教儀式的核心含義其實倒是不錯,孔子都說過「要盟也,神不聽」,意思是,被脅迫定下的盟約,神都不管。
但因為歐洲傳統的排猶歷史《柯爾·尼德拉》,就成為那些基督徒攻擊猶太人的一個重要武器:猶太人可以不認任何盟約!所以絕對不要相信他們。
白皮的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向來是如此直白。
愛德華一邊聽一邊心裡不是滋味,愛麗絲·康尼絲之死已經成為了他的一個心魔,時不時的探頭一番,當他忽然警覺後又悄無聲息的消失。
時常如此,雖然不至於影響日常生活,卻總覺得心臟沉重了不少。
接下來大家要一起誦讀《卡迪什》,這是為亡者祈禱的經文。
通常這是由拉比帶領的,有時也可以請德高望重者來擔任領讀。
米茲拉西拉比站在聖壇邊上,咳嗽一聲,:「今天來參加儀式的有一位貴賓,也是我的老朋友,麥克·布魯門先生來為我們領讀,他是個非常忙碌的人,目前擔任合眾國駐關稅及貿易總協定首席談判代表。」
在掌聲中布魯門走上前去,從老拉比手中接過《卡迪什》的小冊子。
他看上午四十多歲,穿著傳統的白色猶太長袍,棕褐色的頭髮已經有些發白,神情嚴肅內斂,外貌上最引入著目的是兩個巨大的眼袋,讓他原本威嚴的相貌多了一絲滑稽,但若配上那個標誌性的猶太鷹鉤鼻來看,顯然是典型的精英相貌。
「感謝伊特茲卡拉比給我這個機會,這是每個猶太人的榮耀,帶領大家在上帝面前緬懷我們各自的先人和共同的祖先,雖然我擔任公職,為合眾國的利益而戰鬥,但今天我和大家一樣是一個普通的猶太人,秉承著兩千年的傳統行事。」
說完帶頭誦讀起來,大家一起跟著,教堂籠罩在莊嚴與悲傷的氛圍中。
現在只是1968年,距離全猶太人的災難才堪堪過去了30年而已。
今天站在教堂中的每個人幾乎都可以說是那場大屠殺的倖存者,幾乎每個人都近親永遠的消失在大屠殺中。
愛德華注意到,自己的母親在誦讀時,眼裡含著淚水,顯然她承受著難以抑制的悲痛。
漸漸的,教堂中的抽泣聲逐漸多了起來,先是年老的婦女,之後是年輕姑娘,再往後是年老的男人,最後有幾個青壯年男子也開始悄悄抹眼淚。
倒是纏著裹屍布的那幾位,神態頗為安詳,也許他們依然沉浸在懺悔自己一年罪孽的過程中吧。
《卡迪什》誦讀完畢後,儀式應該告一個段落。
接下來大家可以坐在教堂的椅子上,相互輕聲聊天,或者乾脆閉目養神,畢竟肚子空著呢。
但米茲拉西拉比卻阻止了要回到座位上的布魯門:「在今天的日子裡,給大家說兩句吧。」
「這……」布魯門有些猶豫「不合適吧」
「雖然你日常的工作是在關貿大會上演講或者辯論,但今天演講顯然不在此列,給我們說兩句吧,現在是追憶的時刻,讓我們回憶過去的苦難,以保持清醒的頭腦,去應對今後的生活。」說著帶頭鼓起掌來。
「好吧。我們的民族經歷了太多的苦難,相信在座的每個人也都是如此,那場災難仿佛還在昨天,我今年已經42歲,但有時晚上睡覺,依然會從噩夢中驚醒」
到低是首席談判代表,口才真不錯,幾乎沒什麼準備時間便出口成章。
「我們中的很多人以及我們的父輩,原本生活在歐洲,在那場災難降臨時,想盡一切辦法逃離地獄,來到新大陸繁衍生息,但整整600w同胞,沒有躲過那場災難,就此長眠。」
原本安靜下來的氣氛又開始悲切起來。
布魯門繼續道:「說起來,我差點也是成了那600w中的一員,我出生在柏林,當我的父母察覺到情況不妙時,所有的通道都已經關閉,正當我們陷入絕望時,遙遠的東方有個國家一個城市,向我們打開了大門,那時SH。」
「離開歐洲達到東方時,我只有10歲,雖然活了下來,但生計陷入困難,不得已,我只能和當地孩子一樣,輟學-實際上剛到SH時,那兒也沒有專門的猶太學校,整天住在低矮的房子裡糊火柴盒賺錢,一個禮拜的辛苦,大概……能掙到一美元。」
人群紛紛倒吸一口冷氣。
「是的,一美元,但好在那個城市的居民很好,他們熱心的教我們這些外來者各種省錢的生活技巧和方法,總算我們這些人都活了下來,在二戰結束後得以來到米國開始新的生活。」
「那段歲月,實在是讓人……」說到這兒布魯門停頓了下,雙眼微閉,手指捏了捏內眼角,「實在,是讓人,終生難忘……」
「雖然那裡比德國占領區要安全,但別忘了,軸心國里還有個曰本,也有不少同胞在海上漂泊萬里後,依然沒有躲過屠刀……」
愛德華聽得有些入神,他前世就是那個城市的居民,現在在另一個時空聽到這樣的故事,似乎有種魔幻色彩。
而身邊忽然傳來極度壓抑的哭泣聲,愛德華連忙扭頭,只見自己的母親臉上布滿了淚痕,她用手絹用力擦著,但根本無法阻止淚水滾滾而出。
「媽媽」愛德華連忙樓主母親已經有些佝僂的肩膀,約瑟芬靠在兒子的懷裡,終於再也忍不住的哭出了聲音:「他,……你的父親,當年,當年也是這樣安慰我的!」
人群議論紛紛起來。
布魯門看著老拉比,後者連忙走上前大聲說道:「對不起,布魯門先生,這是我的女兒約瑟芬,你剛才講的太好了,也勾起了她的回憶,和你一樣,她也曾經在那個城市住了很多年,並且和華人結婚,還有個孩子。」
眾人的目光紛紛投向愛德華,瞬間他心裡豁然起來「老頭子好算計啊,竟然讓布魯門來和他唱雙簧。」
布魯門問道:「約瑟芬女士,你也在那家破破爛爛的維也納咖啡館裡喝過苦苣根磨成的咖啡麼?」
「是的,就在那個拐角,我認識了我的丈夫。」
「那請問他在這裡嘛?也許那個時候我們彼此打過照面,只是我還是個小男孩。」
「不,不,他已經離開了,為了我和我們的孩子。」約瑟芬泣不成聲。
「對不起……」布魯門連忙道歉,順手擦了擦自己的眼淚。
愛德華卻發現一個奇觀,方才無動於衷的那些穿裹屍布的傢伙們,此刻也齊刷刷的留下淚來……
老拉比藉機宣布,約瑟芬·米茲拉西將正式回歸社區,從此不再是孤單單被放逐的狀態,這種情況下自然沒有人會反對。
……
當天太陽下上後,愛德華第一個撲向餐桌,其它幾個年輕人也有樣學樣,腮幫子鼓鼓囊囊的像松鼠一樣。
在一個物質生活極其豐富的國度里,餓上整整一天是極其殘忍的事情。
忽然他看到外公一個人站在角落裡,他連忙狠命嚼了幾下嘴裡的金絲餅,用一杯咖啡將其送下,然後悄悄走了過去。
「你今天讓媽媽太傷心了,還說什麼盛大的儀式。」
「沒有辦法」老拉比攤手「我是拉比,但也不能公然違背傳統,其實我對你姓什麼並不是太在意,只要你身上流著我的血就好,如果猶太人都這麼抱殘守缺不懂變通的話,那麼大概早就被消滅的乾乾淨淨了。」
「全世界都認可父系血統,而我們認母系,這本身就是變通的產物,既然是變通的產物,為什麼不能再繼續變呢?」老拉比對此倒是很看得開。
「你和布魯門說好的?」
「算是吧……我和他有些生意上的往來,就讓他幫個小忙。」
「嚯,你的生意可做的真大」愛德華略帶諷刺
「是啊,錢和權力才是最可靠,缺一不可,這是生存的智慧,尤其是在30年前剛剛被證明過。有了錢和權力才會讓我們真正的安全。」
「可我不明白了,你何必搞那麼大陣仗?」愛德華依然不解「你就是社區的精神領袖,讓媽媽回歸社區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你宣布一下,難倒還會有人跳出來公開反對?」
「是的」
「啊?」愛德華無法理解了「誰?」
「裹屍布們」米茲拉西拉比滿臉嘲諷的神色「這些傢伙都是日子過得不錯的,有了錢也有了社會地位,所以難免會有很多不應該的想法……」
「比如?」
「比如,想在我的教堂里參一股,或者推薦他們認為的優秀拉比來負責一座小教堂。」
「啊哈,明白了,難怪他們表現的如此虔誠,甚至不惜披著裹屍布裝小丑。」
「是的,他們若是真這樣虔誠的話,早就該把家產全捐了,然後到以色列前線當隨軍拉比去。我想你應該也看到了,今天在布魯門抹眼淚的時候,他們也跟著在哭泣,這些傢伙真是精明啊,不放棄任何給大人物留下好印象的機會。在他們的『關注』下,你認為我能隨便宣布一個堅持不讓孩子隨自己姓的女人回歸社區族群嘛?尤其她還是我的女兒!」
「……」愛德華無言以對。
「這麼說的話,如果謝爾頓被判有罪的話,也會成為他們向你發動進攻的犀利武器?」
「你很聰明……真的很聰明。」
「因為我身上流著你的血吧。」
「好了,跟我來,我給你介紹一個人,也許你的新業務來了。」老拉比說著往小院另一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