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BLM大樓爆炸案依然處於休庭階段,一旦等到上訴法院關於《謝爾頓訴合眾國案》也就是「謝爾頓藐視法庭罪是」不成立的裁決下達,就會繼續開庭。
阿諾德法官法官在栽決正式下達的那天早晨重新開始審判。
謝爾頓再一次被傳喚出庭作證,現在再也沒人可以用藐視法庭罪來威脅他了,正像人們預料的那樣,他再度拒絕作證,和前一次相比態度堅決而強硬,人也始終保持挺直姿態,也沒有發抖過。
沒有西耶格爾的證詞,此案等於是一輛汽車失去了發動機,阿諾德法官被迫向被告認輸-他宣布撤銷訴訟。
法槌落下,謝爾頓正式恢復自由!
所羅門和亨利·普澤爾面如死灰。
斯圖爾特·科恩,伊恩·戴維斯和謝爾頓·西耶格爾開懷大笑,一邊互相擁抱祝賀,一邊準備離開法院,去找個地方好好補償一下自己多日受到的苦難。
這時忽然傳來一聲充滿怒氣的咆哮,壓過了所有人的聲音,讓包括三人在內的全體成員震驚。
「你們知道今天誰不在法庭里嗎?」阿諾德法官用一種從來沒有展現過的憤怒神情發問,通常阿諾德法法官只熱衷於表達自己的傲慢與執拗-他覺得這是「法庭」的威嚴,而很少流露出私人情感來,後者對法官而言是非常不專業的。
哪怕心中怒火萬丈,表現出來的依然是冷靜和睿智,阿諾德法官深諳此道。
可今天,他似乎將這個準則完全拋在腦後。
隨即他用更高的音量,
再一次重複了問題:「今天誰沒有在法庭里?!!」
不等旁人沖震驚中清醒過來,阿諾德法官一字一頓回答了自己的問題
「是愛麗絲·康妮斯小姐!」
「我希望今天在座的人都記住這個名字!」
「將其永遠的將其刻在你們內心的深處!」
「內心的最深處!」
「永遠!永遠!」
愛德華覺得心裡有些不舒服,他想馬上離開這裡。
但法官沒有宣布審判結束,他是不能私自離開的,否則那就是真的在藐視法庭罪了。
法官的聲音愈加激昂:「有人犯下了卑劣怯懦、刻毒邪惡的罪行!」
「是不可寬恕的罪行!永遠也不會被人忘卻的罪行!」
「在我看來,有人在刻意阻撓司法的執行,哪怕這是一起影響巨大的謀殺案!」
「最終也無法得到公正的裁決!是的!逝者已經離!」「而殺人犯仍逍遙法外!」
年邁的法官此刻鬚髮賁張,臉色漲的通紅:「自以為掌握了真理而一意孤行的人最終將嘗到法律的力量!大概到那個時候,他們才知道該如何真正的敬畏法律!」
「合眾國擁有世界上最好的法律體系!但除非天堂的律法,否則總會有空子可以鑽!」
「作為法官,我一輩子都在尋求堵住這些漏洞,而有些人卻以從漏洞中謀利而沾沾自喜!」
「法律是有尊嚴的!」
「但是當罪犯逍遙法外時,誰還會相信法律!」
「誰還會相信這個國家?」
「誰還會相信公平和正義!?」
阿諾德法官一邊發表著最後的陳述,一邊把目光從這幾個年輕的被告身上掉轉開來,直直地盯著愛德華,就好像在說:「你知道,我就是在說你!你要為此負一切的責任!」
他的話語像利刃,眼神像閃電,愛德華匆忙和他對視一眼後,連忙轉開視線,然而還是讓他臉色慘白,坐倒在位子上。
在案子已經勝訴當事人無罪釋放的時刻,愛德華卻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惶恐不安。
阿諾德法官沒有說錯。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愛德華應該為此負責,卡馬西平、伯特·維茨萊本、巴里·斯洛特尼克和其他為謝爾頓奔走辛勞的人一個都跑不了。
如果不是愛德華出這種新奇的辯訴方法,不是他們日夜為這場官司牽腸掛肚,上訴法院很可能早已核准阿諾德法官判謝爾頓藐視法庭的有罪認定,裁決謝爾頓入獄,直到他願意作證為止。
誰又能知道,謝爾頓是否能承受得住鐵窗生涯的巨大壓力,最終選擇和政府「合作」呢?
阿諾德·鮑曼法官敲響最後一聲法槌後,怒氣沖沖的離開。
克里斯發現愛德華面色不對,關切的過來詢問。
後者只是有氣無力的揮了揮手:「我很好,就是感到有點累」
隨即又硬生生的擠出一絲笑容「你懂的,成功了,所有先前積聚的疲勞都散發出來了。你們先走吧,讓我一個人坐著靜靜……」
克里斯有些擔心的看了看,嘴唇蠕動想要說些什麼,可最終還是離開了。
愛德華渾身冰涼,癱在椅子上無法動彈,現在作為一個穿越者,他對因果報應的相信程度原高於前世,一條人命就這樣消失,沒有任何人為此受到懲罰,這合理嘛?
所羅門走到愛德華面前,推了推鼻樑上的金絲邊眼鏡平靜的說道:「這次你贏了,贏得很漂亮。但我無法祝賀你,這不是我缺乏紳士風度,而是我認為,此刻的祝賀實際上是對正義的褻瀆。哪怕是違心的祝賀。」
愛德華努力想反擊,卻不知道說什麼好。
良久,他喃喃道:「上次也是我贏了。」
他原本覺得所羅門會勃然大怒,然後噴出一堆刻薄惡毒的話來。
如果這樣,他覺得自己可能會好受些。
然而並沒有,所羅門依然很冷靜:「你心裡清楚,這次和上次不一樣,完全不一樣。刑事案件的辯護律師通常心裡都清楚自己的當事人酒精是不是真正的罪犯。」
「然後,以此為出發點,再來選擇最合適的辯護策略。但這個案子不一樣,你能看到誰的手上沾著無辜者的血。」
「是的,這次你贏了,贏的非常漂亮,甚至拉來了林肯總統為你作背書。」
「在合眾國誰能反對林肯呢?」亨利·普澤爾的語氣充滿了譏諷。
所羅門擺擺手阻止亨利,他自己接著說道:「當然法律的公正,尤其是憲法的精神得到了維護,這點不用你說我也知道。這至少讓我還不至於完全感到失望。但」
他停頓了片刻,慢吞吞卻又異常堅定的問道「代價呢?誰來承擔這份代價呢?!」
亨利·普澤爾朝法庭後門處一指「愛麗絲·康尼絲小姐年邁的雙親就坐在那裡,我想你應該是沒有勇氣去注視他們雙眼的。我們都是猶太人,我要向他們去表示歉意,因為我讓他們失望了。」
說完兩人一前一後離開。
所有的人都走了以後,愛德華獨自在法庭里坐了許久,不敢回頭。
他不能,也不敢忘卻愛麗絲·康妮斯。
這個他從未謀面,但今後註定將經常出現在他夢中的可憐姑娘。
愛德華感到無比的疲憊與沉重,他甚至沒有力氣站起來,只能繼續癱坐在辯護席上,搖著頭似乎想趕走那一切。
九月下午的陽光依然灼熱,但透過玻璃窗,灑落在吹著空調的身體上,反而有種初春的感覺。
愛德華覺得很舒服,眼睛微微閉起來,耳朵邊依稀聽到兒時母親的搖籃曲「聖殿一角內,坐著寡居的錫安女。看著搖籃里的兒子,搖啊搖,唱著搖籃曲,哎嚕嚕嚕『寶寶的搖籃下,有一隻雪白的小山羊。小山羊註定要流浪,你的命運也一樣。葡萄乾和杏仁,睡吧,我的小猶太人』」
漸漸的他覺得眼皮有點發沉,「現在要是能睡一會也挺好的……確實是身心疲憊啊……」
「媽媽,我殺了個人,用槍對著他的腦袋,扣動了扳機……」
然而不知從何處飄來的《波西米亞狂想曲》,卻把他從自我安慰的甜蜜中驚醒……
「媽媽,我殺了個人,用槍對著他的腦袋,扣動了扳機……」
「媽媽,我殺了個人,用槍對著他的腦袋,扣動了扳機……」
「媽媽,我殺了個人,用槍對著他的腦袋,扣動了扳機……」
大概是電唱機壞了,這一句在反覆誒播放。
愛德華神情惶恐,雙手按在凳子上,努力讓自己站起來,連公文包也顧不得拿,踉踉蹌蹌的奔出法庭……
……
案子就這麼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