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在這兒搜集到大新聞的記者,原本都準備打道回府了,衛星轉播上的天線也開始逐漸收攏,忽然間發現氣突昭,便紛紛發揚西方記者的本能,飛快的從四面八方向草坪上的學生軍湧來,仿佛餓狼看到羔羊。
「你好,我是CBS<60分鐘>欄目的主持人,麥克·華萊士」一個比其他記者不知道高到哪裡去的大個子,仗著身高馬大的優勢從同行中殺出一條血路擠到漢森面前,遞上話筒「這裡似乎又暴發了新的革命,能為我介紹幾句麼?」
漢森卻沒有理他,而是雙眼不停往四周打量,忽然伸手招呼,「嗨,梅根,過來,我看到你了!」
隨即一個在春寒料峭中襯衣敞著三粒紐扣的金髮尤物,三兩下擠了過來,「哎,漢森,真高興你還記得我?各位我是CNN《今日》節目的主持人,梅根。今天下午這裡發生了了不起的學生革命,但是現在似乎又掀起了新的浪潮,請問」說著將話筒遞到漢森面前。
「嘖,木有談笑風生啊……」愛德華也不明白,自己為啥脫口而出一句中文。
實際上他極具語言天賦,除了作為母語的英文外,母親曾經是德國居民,希特勒上台後被迫出寄居上海,也就在哪兒學會了中文,並且認識了一輩子的愛人。
回到美國後,她親自教導小愛德華德語,中文以及猶太人自己的希伯來語。
克里斯對這個同學經常用各種外語自言自語也已經習慣了。
「我們!發現了一樁罪惡的行徑,有人試圖褻瀆美國司法公正!讓民主的燈塔失去光輝,讓正義的旗幟徹底褪色!」
到底是耶魯法律精英,未來的大律師,愛德華嘴裡的學渣漢森也挺有能力,起碼出口成章,話語極具煽動性,如果他能完成學業拿到律師執業資格的話,想來在法庭上煽動陪審團會是一把好手。
「我們的某些政府公務員公然違反《權利法案》所賦予的公民權利,用行政手段干擾司法正義,試圖製造冤獄並且挑動族群對立!這是對建國先賢的褻瀆也是對憲法的踐踏!」
「我勒個去」愛德華連連嘆息,之前是小看這哥們了,上來幾句話,乾貨一點沒有,可大帽子一頂接一頂不要錢似的往外甩。
別說,仔細一琢磨發現這些大帽子倒還真是能扣得上,甚至可以說是恰如其分,「這哥們,真該去當脫口秀演員或者是外交官。」
梅根也被嚇了一跳,下午那場也挺熱火朝天,但畢竟是學生對老師,這群烏合之眾氣焰極度囂張,說話總體還是克制的,遣詞造句能聽得出是經過深思熟慮,規範而嚴謹,他們也知道真要是得罪了法學教授自己也沒好果子吃。
哪兒像現在,剛才這些詞兒扔到麥卡錫或者希特勒頭上也是夠用。
一個女孩給漢森遞上一瓶啤酒,後者接過來,非常有男子漢氣概的灌下半瓶,借著酒勁,把費里切的事情亂七八糟的複述了一邊。
在他的嘴裡,FBI的辦案手法比3k黨的火刑柱還要殘酷,而紐約市檢察官的奸詐遠超東條英機。
「沒有屍體,沒有謀殺!」
「所以我們要去紐約!」
「為了正義,向紐約進軍!」
他豪邁的結束了自己的發言。
愛德華連忙一把摟住他,「親愛的漢森你真是個天生的領袖,我的熱血都沸騰起來了!」
「是的,我的熱血沸騰起來了」他用力補充道,同時心裡奇怪「為啥我腦子裡出現一個帶著眼鏡的二戰前的日本大尉軍人的形象呢?」
「啊哈!那就和我們一起進軍,作為這個國家的守護者,讓我們一起唱著那,那歌,那叫啥名字來著,就是你剛才唱的。去踢合眾國蛀蟲的屁股!」
「不,不,你冷靜點,我們去紐約幹什麼?那可是他們的主場,這個鬼天氣行軍,可不是什麼好主意,何況」他指了指東倒西歪的人群「萬一路上發生事故怎麼辦,都是美國未來的精英,我們一個都不能損失!」
「那你說怎麼辦?」
「我覺得差不多了,先讓記者們把事情鬧大了再說,如果對方依然如故,那麼我們就勇往直前!」
趁著漢森在琢磨的功夫,趁機搶過他手裡的麥克風跳上台階,「我是一年級的愛德華·楊,這個案子的受害者是我的朋友,我感謝各位未來法律精英的慷慨與義氣,同時為你們對司法自由精神的捍衛而感到自豪。但是今天已經太晚了,而且還下著雪!」
果然,眾人狂熱的興致似乎被澆下去了不少,他趁熱打鐵道:「我們養精蓄銳,然後與邪惡的違憲匪徒決一死戰!」
「我們所能奉獻的只有熱血、辛勞、汗水、勇氣!」說完非常騷包的比劃了一個V字手勢。
然而,預想中的狂熱歡呼局面並沒有出現,甚至他能感覺到下面聽眾的熱情在顯著的流失。
???
這是怎麼回事?這句話不是拉高氣氛的王牌麼?上輩子影視劇的英美人都吃這套,邱吉爾這段演講大致相當於俄國人的三呼「烏拉」。
「兄弟,你不能這麼說,邱吉爾是個好戰分子,還是FXXK的世襲貴族!我們是平民革命,怎麼能和他混為一談!」漢森見情況不妙趕緊在趴在他肩膀上面授機宜「這裡的人都是反戰的,反戰的,明白嘛?不管其他的,總之只要打仗就是不對就要反,凡是贊同打仗的統統是我們的敵人。」
肏!
愛德華氣得大罵自己是蠢蛋,怎麼把這茬兒給忘了?
現在是1968年,越戰打的如火如荼。
嚴格來說,美方是占優勢的,至少在中南半島上,世界第一軍事強國的實力擺在那裡,北越游擊隊再神出鬼沒,終歸和AC130炮艇機上105mm榴彈炮沒法比。
問題出在國內,反戰的示威抗議遊行從出兵越南就開始暴發,這些年來非但沒減弱或者停下,反而愈演愈烈,去年之後,反戰運動的聲勢一浪高過一浪。
大學校園也不在平靜,學生們除了上課就是示威,到了後來乾脆連學業都扔到一邊,一心一意的抗議示威。
耶魯法學院的八級評分制變成二元制就是例證之一。
倒不是1967年的米國大學生特別富有正義感,見不得第三世界人民受欺負,而是這一年,因為越南戰事進展緩慢,米國政府破天荒的在二戰後第一次大規模修改徵兵制度-大學生包括研究生不再被列為徵兵豁免對象,只要畢業就會被納入兵役花名冊,隨時會被扔去越南!
這還了得?!
大學本來就是有錢人家子弟合理逃兵役的口子。
雖然米國人愛國是不假,但誰願意去那個潮濕炎熱,天上蚊子地下毒蛇,毒蛇之下還有竹籤尖莊,樹林子裡有無數冷槍地雷的鳥地方?
愛國不是這樣愛的?
打德國鬼子是因為小鬍子在全世界擴張。
打曰本是因為他們炸了珍珠港!
可越南人幹什麼了?
他們連像樣的軍艦都沒有。
還能來威脅合眾國的安危?
不就是他們自己打成一團麼?
關我們米國人鳥事?
反戰頓時成了大學生們最熱衷的話題與活動!
想到這些愛德華頓時如夢初醒。
天生的好腦子讓他處理這種突發情況時顯得遊刃有餘,眼珠子一轉,抓起麥克風,用盡全身力氣大喊:
「沒課拉夫,鬧特窩!」
這是時代的最強音,好的口號向來是言簡意賅且情緒飽滿,這四個單詞飽滿的豈止是情緒還有那熱氣騰騰騷氣撲鼻的青春荷爾蒙啊!
用這最讓人激動也是流傳最廣的的學生運動口號作為收尾,不但完美的把原本有些散失的人氣重新聚集起來,還贏得了更多支持。
「沒課拉夫,鬧特窩!」
「沒課拉夫,鬧特窩!」
「沒課拉夫,鬧特窩!」
「沒課拉夫,鬧特窩!」
口號喧天。
「各位我是CBS(哥倫比亞廣播公司)《60分鐘》的記者麥克·華萊士,請允許我用激動的心情向你報導發生在紐哈芬的革命!」
「各位我是CNN(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今日》節目的主持人,梅根,稍後我將會給你們帶來更多的深度報導。一會兒我將對學生領袖漢森進行專訪」
……
「嘿,看不出,哥們兒,平時像個書呆子,這種時候竟然挺能說啊!跟我走,我帶你去認識幾個妞兒!」
愛德華搖頭,法學院總共就300來號學生,女生僅占10%,至於質量麼,堪比前世華夏理工科學校,不過大老美到低沒文化,竟然沒有衍生出類似「十回頭」這樣的經典民謠來。
總之這質量是大大的不行,間或也有亮眼的,但多半都有來頭身份,根本不屑和這群人在大草坪上廝混,那是所謂的藍血家庭,明面上大家都是合眾國公民,日常生活上涇渭分明。
「哦,我明白了」漢森若有所思的眨眨眼,又扭頭看著一邊沉默的黑鐵塔托馬斯,恍然大悟。
「原來你喜歡這種?看不出你真是走在這個時代的前列啊!來來來,我給你介紹幾個『朋友』,你們肯定聊得來。尤其是托馬斯這樣的橄欖球運動員,特別受歡迎。」
雖然光線不甚明亮,但愛德華能看到向來沉默寡言天不怕地不怕的某人開始感到不安,那張向來沒啥表情的黑色撲克臉隱約發綠。
「不不不,謝謝你的好意,但我只怕你對我們有些誤會……」愛德華結結巴巴的解釋道。
見鬼,這兒是六十年代末的紐哈芬,又不是自己前世的那以遍地飄0而聞名全國的西南某省會城市,但怎麼感覺風險一樣高呢?
兩人急急忙忙如喪家犬逃離了大草坪,回到公寓,一進門,托馬斯立即把門反鎖,然後在胸前劃了個十字架「主啊,寬恕那些走錯道路的人吧。」
「確實是,走錯道路,放著好好的水路不走,偏生要在旱道里逞英雄。」愛德華心裡在惡毒的吐槽,前世的大部分記憶喪失,但這種零碎的充滿國粹的「知識」倒都是記得挺牢。
「莫非,這是要讓去當個脫口秀演員?可這種笑話,米國人民聽得懂嘛?」撓撓頭,他也搞不明白,老天爺讓自己穿越一回到低是有啥安排不。
一邊的托馬斯依然在絮絮叨叨「主啊,請不要拋棄我這個迷途的羔羊,我現在感覺仿佛生活在索多瑪與蛾摩拉,如果您要降下懲罰,我也會甘心承受,但我始終沒有背棄過您。我希望成為羅得那樣的義人,永遠為主奉獻自己的一切」
「等等,等等,索多瑪?這玩意聽著耳熟啊!上輩子好像通過盜版vcd看過一個片子就叫啥《索多瑪120》,都要打120電話了,看來確實玩的挺開。
那片子講啥都忘記了,就記得內容賊刺激!看完之後寢室四個大老爺們集體去操場跑了五公里,然後又沖了個冷水澡,這才能勉強入睡,可第二天一早四個人在水房洗內褲時哪叫一個尷尬」
托馬斯祈禱完畢,看著愛德華好奇寶寶的眼神,還以為對方開始對《聖經》感興趣,於是黑大個一反往常的沉默開始滔滔不絕的布道起來。
索多瑪和蛾摩拉是兩座罪惡的城市,上帝要毀滅他們。
亞伯拉罕向他求情,於是耶和華做出讓步,表示如果能在城裡找出十個義人來,便放過城市。
亞伯拉罕便派了兩個天使裝作外鄉人去索多瑪城,住在羅得家裡,當晚索多瑪全城人圍住羅家,要求羅得將這兩個「外人」交出來,「任他們所為」。
羅得哀求用自己兩個還是c的女兒來替代,但這些人依然不允許。
最終索多瑪與蛾摩拉因為「逆性的情/欲」而被天上降下的火與硫磺而毀滅。
「不可跟男人同寢,像跟女人同寢;這是可憎惡的事,這是《利未記》中所明確載明的」托馬斯用一段經文引言結束了故事。
「鎖的是ne」
對於室友嘴裡時不時冒出的外文,托馬斯已經見怪不怪了。
「不對啊,你不是猶太人麼?索多瑪是《創世紀》里的故事,在你們的希伯來聖經里也有啊。看你的樣子似乎是第一次聽到?」托馬斯發現了問題。
「呃……去教堂的時候,我基本都是在表演睜眼睡覺的特技。」愛德華打了個哈哈。
「雖然是受了點驚嚇,但看來目的還是達到了,託了這群白左的福,從今晚開始,達米·尼佐的案子估計就要轟動全美了。」
「白左?」托馬斯又楞了,隨即笑起來「這個詞還真是貼切,查爾斯河畔的莫斯科還有榆樹下的列寧格勒,」(耶魯所在地的紐哈芬市別稱為榆樹之城)
「不,不,這群貨顯然沒搞清楚,在那個國度里,搞基是被憎惡的事情,要進精神病院或者看守所的。」
「是嘛,看來他們倒是遵循了經書的原意。」托馬斯有點悠然神往的樣子。
「喂喂,你是羅正教,他們是東正教,彼此眼裡對方都是異端啊,是要上送上火刑架的,你怎麼忽然仰慕起他們來了?你家主知道你這麼不虔誠吧。」愛德華內心繼續吐槽,當然他不敢說出來,當面吐槽別人的宗教信仰不是個好習慣,尤其是這個黑魯達似的信徒擁有醋缽大的拳頭。
鬧騰了一天,愛德華也覺得累了,於是道了晚安後各自回房休息。
躺在床上耳朵里能隱約聽到遠處大草坪上傳來的各種嘈雜的喧鬧聲,顯然漢森他們又H起來了。
「這該去給米國緝毒局打個電話了,大草坪上的da麻味PM2.5都該爆表了吧。」嘟噥著,他進入了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