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吵嚷的聲音漸漸的遠了。
祝烽原本擰著眉頭,打算如果葉諍的聲音再大一點,他就要出去把他踢走,但幸好,他們都走遠了。
低頭,就看到靠坐在身邊的南煙,一直垂著頭,一隻手輕輕的搖動著床邊的搖籃。
搖籃中,一個粉撲撲,又紅呼呼的嬰兒,正翹嘴小嘴在呼呼大睡。
這,就是長平朝的第一位公主。
也是他祝烽的第一個女兒。
安平公主。
給她這個封號,無非,就是希望她這一生能平平安安,不要有任何的坎坷。
畢竟,她的母親,已經受了很多的苦了。
想到這裡,祝烽又看向了南煙,才兩天下來,她整個人又憔悴了一圈,之前原本讓她將息一陣子,好不容易養出的一點元氣,在這兩天中又消耗得差不多了。
只是,祝烽沒辦法罵她。
失去了祖母,又失去了——
想到這裡,他自己的心上,那一道沒有痊癒的傷,好像又被血淋淋的撕開了一般。
他伸手,握住了南煙的手,不讓她再搖晃搖籃。
輕聲說道:「安平已經睡著了。」
「……」
「你不用再搖了。」
「……」
「睡一會兒吧,你昨晚又沒睡覺。」
南煙輕輕的說道:「我,我還想看著她。」..
「南煙……」
祝烽稍稍的放沉了口氣,抓著她纖細的胳膊將她的身子搬過來,對著自己。
這一下,更能看清她通紅的眼睛,微微發腫,還有削尖的下巴。
憔悴得讓人心疼。
祝烽安靜的看了她好一會兒,想要說的話,卻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兩個人就這樣相對著。
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於長嘆了口氣,然後說道:「別想了。」
「……」
只三個字,就看見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從南煙的眼眶中不斷的往下滾落。
這是這幾天,他第一次勸她。
也是這幾天,他第一次看見南煙流淚。
從昏迷中醒來,平靜的接受了一切之後,南煙就沒有再哭過,甚至,連那個已經死去的男孩也沒有再問,可是每天晚上,兩個人睡在一張床上,祝烽都能感覺到,她安靜的身體裡,在承受著酷刑。
她的心在撕裂,在流血。
卻沒有向任何人求救。
而這一次,終於看到她哭了,祝烽伸手將她抱進了懷裡,讓她的臉貼在自己的胸膛上,不一會兒淚水就潤濕了他的衣衫,胸前感覺到一陣濕冷。
南煙嗚咽著,哭出了聲音:「皇上……」
「嗯。」
「為什麼?」
「……」
「為什麼我們的孩子,不能都好好的活下來?」
祝烽的心也在痛。
這些天,他也沒有停止過問,不僅是問自己,也是在問上天。
他這麼期盼這個兒子,甚至,在他還沒有出生之前,就把他的一生都設定好了,他要讓他做自己的太子,繼承這個大炎王朝。他要把一切都做到最好,將自己所能締造的盛世,交到這個孩子的手上。
可是——
偏偏,死去的,就是這個孩子。
難道,是自己做錯了什麼嗎?
「皇上,是不是我做錯了什麼,所以老天要懲罰我,要把那個孩子帶走?」
「……」
「如果是這樣,那為什麼不帶走我呢?」
「南煙!」
聽到這句話,祝烽的心更痛了一下。
他用力的將她抱緊在懷裡,沉沉的說道:「朕不准你說這樣的話!」
「……」
「誰走都好,誰都可以走。」
「……」
「但你不可以!」
「……」
「聽見了沒有?沒有朕的允許,你哪裡都不能去!」
聽著他這霸道的話語,南煙又是傷心,又是感動,哭得說不出話來,只能用力的抱著他,盡力的將自己所有的悲痛都發泄出來。
最後,她幾乎是在他懷中哭昏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才慢慢的醒來。
祝烽的胸前,已經被淚水弄濕了一大片,濕潤的衣裳貼在臉上,感覺也是冰冰涼的。
只是,在衣裳的後面,是祝烽溫熱的胸膛,又給她帶來了一點溫暖。
南煙忍不住抬起頭來。
卻看見抱著自己的祝烽,原來也睡著了。
這幾天,他也沒有過好。
天天的陪著自己,但南煙知道,其實他的心裡,並不比自己好受。
他比自己,更期盼這個孩子的到來。
而且,也是他做出的選擇,沒有在自己剛剛被救回來的時候,就讓御醫給自己催產,而是讓自己去養身體。
如果,能早一點催產,是不是孩子就不用死了?
但是,他寧肯冒這樣的險,也不願意自己受到一點傷害,這個男人為了自己,真的做了太多了。
偏偏,連一個他期盼的皇子,都不能給他。
想到這裡,南煙更難過了起來。
似乎是感覺到了懷裡的人在微微的顫抖,祝烽原本就睡得淺,這個時候眉心微微一蹙,又睜開了眼睛。
低下頭來,對上了南煙的雙眼。
兩個人對視了一會兒。
「皇上……」
「南煙。」
「皇上,你——」
「你不要再難過了。」
原本南煙還在斟酌著,應該怎麼安慰他,卻沒想到,先開口的,還是祝烽。
而這一說,南煙的眼睛,又是一陣滾燙。
只是,眼淚已經流不出來,大概是在剛剛都流幹了,她只能嗚咽著,伸手抱住了他。
祝烽也抱緊了懷中的這個小女子,現在,已經是一個孩子的母親了,但不管經歷了什麼,她還是喜歡往自己的懷裡鑽。
因為對她來說,自己才是那個可以保護她的人。
祝烽輕輕的說道:「朕知道你難過,朕——也難過。」
「……」
「可是,再難過,事情也已經發生了。」
「……」
「也許,我們應該往好處想,至少,至少老天還是給了我們這個可愛的女兒,安平公主,她是朕的第一個女兒,朕會好好的愛護她。」
「……」
「至於——」
一提起那個孩子,兩個人都不由得顫了一下。
祝烽的聲音有一點異樣的沙啞,但他還是長嘆了口氣,說道:「也許,這就是天意,既然天意讓他離開,我們就,不要再多想。」
「……」
「你還年輕,我們還有機會。」
「……」
「就讓那個孩子,安安靜靜的,無牽無掛的離開吧。」
「……」
南煙沒有說話,只是將臉埋在他的懷裡。
不知過了多久,輕輕的點頭。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