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小玉退出去,還關上了門。
益壽堂中,就安靜得只剩下兩個人的呼吸了。
祝烽慢慢的走到臥榻邊,坐下來,伸手拂開了南煙額頭的幾縷亂發,看著她過分蒼白的臉,和格外晶亮的眼睛。
沉默了半晌,說道:「怎麼了?」
「……」
「是不是看到朕收下那個女人,心裡難受了?」
南煙亮晶晶的眼睛看著他,道:「沒有難受。」
「沒有難受?」
聽見她說沒有難受,不知怎麼的,祝烽反倒皺起了眉頭。
南煙接著道:「妒忌了。」
「……」
三個字,就像是將眼前的一片迷霧吹散了一般,祝烽低頭看著她微微有些發紅的眼睛,不知怎麼的,嘴角就有點克制不住的往上勾。
他俯下身,儘量的不碰到她的肚子,用額頭貼著她的額頭。
「妒忌什麼?」
「……」
南煙想了想,卻不答反問:「皇上覺得那個鳳姝怎麼樣?」
祝烽低頭看著她:「你覺得呢?」
「她很漂亮。」
「……」
「皇上不覺得她很漂亮嗎?」
祝烽挑了挑眉毛:「還成吧。」
「……」
鳳姝那樣的,也就是「還成」?
那……
南煙突然覺得自己的心跳沉了一下,臉上的表情也有了一瞬間的凝滯,她抬起頭來,輕輕的說道:「那,寧妃呢?」
「……」
「皇上覺得,她漂亮嗎?」
「……」
祝烽低頭看著這個睜大眼睛,仿佛恨不得從自己的眼神中挖出答案的小女子。
他的心,也微微的一沉。
沉默了一會兒,他伸手擰了一下南煙的臉。
「你在胡思亂想些什麼?」
「……」
南煙看著他,笑了笑。
也知道,他是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一切關於秦若瀾的事情,祝烽都不想提起,尤其是不想在她面前提起,畢竟,兩個人已經有過一次不愉快的經歷了。
看著她笑得雲淡風輕的樣子,祝烽又低頭,用額頭碰了一下她:「你是不是,不希望朕收下那個女人?」
「……」
南煙抬眼,看了他一會兒。
然後輕輕說道:「皇上是有原因的,對吧?」
「……」
「不想讓別人知道,我是倓國的塔娜公主的女兒,也不想讓人知道,我南明縣主的身份,對不對。」
祝烽的目光微微的閃爍了一下。
但是,他也並沒有太意外。
這個小女子,從來就是玲瓏心肝,說是笨,但只是在自己的事情上笨,很多時候,她也通透得很。
點了點頭:「嗯。」
南煙輕輕的吁了口氣。
果然。
剛剛,她看到阿日斯蘭送來的那幾口箱子的箱蓋上,刻了倓國皇族才能用的花紋,再回想起阿日斯蘭送這幾口箱子裡的東西的時候說的那些話,就有點明白過來了。
這些東西,他說不是禮物,
的確,不是禮物。
這些全都是南明縣主的俸祿!
他是在用這個東西,暗示自己的這個身份!
如果當時,祝烽不接受鳳姝這個女人,他就可能將南明縣主的身份說出來,到時候,所欲的炎國大臣就都知道了。
想到這裡,南煙又皺了一下眉頭。
之前,她跟祝烽其實也擔心過這件事,南明縣主的身份,恐怕是避免不了要泄露的,畢竟,蒙克親自冊封了一個縣主,在倓國是大事,必然是要宣布的。
但是,他們等了那麼久,一直沒有任何消息傳出來。
也就是說,蒙克他們自己,都將這件事保密了。
所以,沒有人知道。
可是這樣一來——南煙的眉頭微微蹙起,說道:「皇上,我們這樣,算不算被阿日斯蘭抓住了軟肋?」
「……」
她的話一出口,祝烽的眉頭就擰了起來。
南煙立刻咬住了下唇。
祝烽這樣的脾氣,要讓他承認自己被人威脅,可能比殺了他更讓他難受。
雖然,今天,他們的確被阿日斯蘭威脅了。
阿日斯蘭也的確抓住了這個軟肋,否則,祝烽今天也就不會收下那個叫鳳姝的女人了。
可是,為什麼?
南煙可以明白,祝烽都會往倓國派出眼線,那麼倓國的人,又怎麼不會往炎國派出眼線呢?
況且,是一個這麼美的女人。
但南煙不明白的是,為什麼主要被人抓住這個軟肋?
公布了自己南明縣主的身份,又如何?
南煙輕聲道:「皇上,被人知道了我是倓國的南明縣主,有什麼影響嗎?」
祝烽看了她一眼,然後說道:「對你,沒什麼影響。」
「……」
「朕早就已經說過了,就算你是倓國人,你也一樣是朕的貴妃。」
「那——」
祝烽不等她再開口,已經伸手,輕輕的撫向了她的肚子。
「但是,會對他有影響。」
「……」
南煙深吸了一口氣。
明白過來。
她輕聲道:「皇上,是為了我們的孩子。」
「嗯。」
祝烽沉沉的,在她的耳邊說道:「這個孩子,朕寄予厚望,希望可以將朕的江山,交給他。」
南煙只覺得自己的心,劇烈的跳了起來。
肚子裡的這個孩子,且不說到底是男是女,現在連生都還沒有生出來,祝烽竟然就已經想了那麼遠了。
如果,自己真的生下一個皇子,他就要冊立為太子。..
她輕聲道:「皇上為什麼……一定要這樣做呢?」
「為什麼不呢?」
祝烽平靜的說道:「朕想要把自己的一切,交給自己喜歡的女人生下的兒子,有問題嗎?」
南煙抬頭望著他。
明明說的是那麼嚴肅的事,可她心裡,卻好像被人強行的灌了蜜糖一般。
甜得她想哭。
看著她漸漸發紅的眼睛,祝烽輕嘆了一聲,低頭在她滾燙的眼皮上一吻。
南煙吸了吸鼻子,說道:「所以,皇上不想讓人知道我的身份,因為這個孩子的身體裡,也是流淌著倓國人,還是倓國皇族的血液的。」
「沒錯,」祝烽沉聲道:「這,會成為那些大臣們反對的焦點。」
「……」
「恐怕,會比之前的營建北平,遷都,甚至——」
「甚至什麼?」
「甚至,比朕靖難奪位,要更難。」
南煙深吸了一口氣。
的確。
祝烽靖難奪位,到底還是祝家人之間的爭奪,可是,如果被大臣們知道,自己是倓國皇族,那麼,他們是絕對不可能允許,一個身體裡流淌著倓國皇族血液的皇子,登上炎國皇帝的寶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