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要弄清楚,可是越想,越感覺頭疼欲裂,他靠在床邊,伸手扶住了額頭,因為頭部一陣一陣襲來的劇痛而發出一聲低吼。
「呃——!」
就在這時,床上那昏迷的女子,又有了動靜。
她好像在昏睡當中,也聽到了自己的低呼,感覺到了自己的痛苦,那隻原本一直揪著他衣襟的手微微的用力。
祝烽猝不及防,竟然被她拉了下去。
害怕自己壓著她,他急忙伸手,兩隻手撐在了她的身體兩側,整個人就這樣虛覆在了她的身上。
兩個人,臉正對著臉。
幾乎,分毫的距離。
他的鼻尖,已經擦到了她的鼻尖上,這個時候猛地深吸了一口氣,就感覺到她呼出的一口氣,輕輕的吹拂在臉上。
淡淡的,帶著一點說不出的,有熟悉感的氣息。
那種氣息,像是一陣涼風,忽的一下掠過他業火燃燒,勢如燎原的內心,竟然一下子,將那陣業火給吹熄了。
頭上的劇痛,竟也慢慢的消退。
他有些愕然的看著她,卻見她眉心微蹙,即使在昏睡當中,似乎也有什麼擔心的事發生,讓她難以安然,朱唇輕啟,發出了一陣纖弱的低喃。
「啊……」
她的聲音,又細又弱,好像小貓的呢喃。
在這樣近的距離,讓人有一種心尖被輕輕撓動的感覺。
雖然她說不出話,可是祝烽看著她的唇瓣,大概也能分辨出她在說什麼——
「不要……」
「不要走……」
祝烽的心微微的一動,低頭看著她。
抓在自己胸前的那隻手,更用力了一些,雖然對他而言,只是一伸手,就能擺脫的。
可是,他卻有些動不了手。
只是低頭看著她臉上染上了淡淡的愁容,說不出話,眉宇間更添了幾分委屈。
他從她的唇瓣上,清清楚楚的讀出了那幾個字。
「不要丟下我……」
「……」
祝烽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在她的夢裡,夢到了誰呢?
是誰的離開,讓她這樣的不安,即使在昏迷的時候,都不忘乞求,恐怕也是在清醒的時候,說不出來的話,才會在昏迷無助,也無法自持的時候,才會說出來吧。
不知為什麼,他的心裡突然有一點不舒服。
雖然,這個女人跟自己素味平生,自己救她,離開她,再回來救她,都只在自己的一念之間,跟她沒有關係。
她的過去,和她的乞求,自己也管不著。
可是,一想到她的心裡可能存在著一個人,讓她這樣哀哀的懇求,期望對方能夠停下腳步,留在她的身邊,他的心裡就有點——
說不出的滋味。
如果再仔細的想一想,其實他也明白,只是不想承認。
他不高興。
不想承認,是因為真的有些莫名其妙,對一個陌生的女子產生這種奇怪的感覺,已經很莫名其妙了,所以,他選擇離開;可是離開了之後又回來,就更莫名其妙。
偏偏現在,知曉她心中似乎還有一個牽掛的,即使在昏迷的時候也不忘的人,自己竟然有一種近似於吃醋的感覺。
還能比這更莫名其妙嗎?
祝烽有點生自己的氣。
這樣一來,他的手也就用了點力,終於將自己的衣襟從那隻纖細無力的手中抽了出來。
卻見這個女子,眉頭皺得更緊。
喉嚨里發出痛苦的呻吟。
「啊——」
他沉沉的出了一口氣,最終,還是俯下身去,也不管她聽不聽得到,更不管這句話在這個時候是不是合時宜,沉聲說道:「安心,我在這裡。」
「……」
奇怪。
她竟然真的安靜了下來。
原本皺成一團的眉頭慢慢的舒展開,那只有些不知所措的手,也放在胸前,輕輕的軟了下去。
只是,他擔心她著涼,拿著那隻手,又重新放回到被子裡。
一轉眼,外面的天色暗了下來。
門口傳來了老船工顫顫巍巍的聲音——
「貴人啊……」
祝烽出了一口氣,起身走過去。
腳下,還躺著那些人的屍體,走到門口,就看見那老兩口還驚魂未定,外面的大門雖然關上了,可是,能清楚的聽到那些村民在外面嘈雜的聲音。
顯然,大家都知道這裡出事了。
祝烽看著他們兩,說道:「你們,快走吧。」
那老兩口一聽這話,臉上更是露出了一絲絕望的神情:「走?我們——」
祝烽道:「我殺了寧王府的人,要不了多久,他們就會找上來。」
「……」
「為了不連累你們,你們最好現在就離開這裡。」
「……」
「去海上躲一陣子也好,或者,去別的地方。」
說著,他隨手從袖子裡拿出了幾張銀票,遞到那老船工手裡,老船工比起看到這一地的屍體更加恐慌,畢竟,這麼多錢,是他一輩子都賺不來的。
祝烽說道:「想要避禍活命,就趕緊走。」
「……」
「晚了,就沒有人保得住你們了。」
那老船工也知道事態嚴重,畢竟是殺了人,跟別的事情不一樣,而且,他多少也看出來,這位貴人的身份不一般,聽他的話應該沒錯。
這種事,不是他們這些小民能管得了的。
於是,他急忙跟自己的老妻收拾了東西,帶著他們病剛剛好一些的兒子準備離開,但在走之前,他又不放心,回頭過來,輕聲問道:「貴人,那你和這位姑娘——」
「我還要留在這裡。」
祝烽說著,低頭看了一眼床上那張蒼白的面孔。
等她醒來。
雖然現在發生的事,看上去有些混亂。
但,他已經明白了一點。
寧王府的人,在找一個三十多歲,身材高大,非常貴氣的男人,換句話說,他們在找自己。
寧王要找自己,正常應該去迎接聖駕,可他卻派了這麼多手持兇器的人來找自己,背後,只怕還有一些見不得人的心思。
祝烽原本想要找自己的兄弟的心情,在這個時候淡了下去。
他對那老船工說道:「你們走吧。」
那老船工只能拜別,趁著夜色帶著家人離開了。
祝烽慢慢的回過頭去,又重新走回到了床邊,低頭看著床上的人。
這個房間裡,只剩下他們兩人,和桌上一盞微微閃爍的燭光,將他的影子投照在牆上,亦在微微閃動,仿佛此刻的心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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