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1章 裴將軍,幸會(求月票)
寧夫人道:「承蒙您不棄,喚我一聲大姐,又為何如此見外?只是我這府里到底門禁重重,對您來說進出或有不便。
「我們家酒樓後院有幾個院子倒也還算寬敞,平日只有真兒他們幾個會去,也還清靜,我這便讓人去傳話,收拾出來。」
見楊奕尚要開口,她又道:「您身份特殊,住客棧多有不便,還是請不要推辭了。」
傅真至此也道:「昨日我們發現了連冗的蹤跡,先前傷我的人正是他的人,這夥人狗急跳牆不定做出什麼。無論是為了相聚,還是為了您之前的考量,都必然是住在我們自己的住處更保險。
「您方才的囑託我立即就會著手,您住在我們自己的地盤,我們回頭求見您傳達後續也更方便。」
楊奕聽聞,也就拱手應承了:「如此,就叨擾了。」
寧夫人嘆息:「說什麼叨擾?知道您還平安,我這心病也就去除了。不然的話,我將來見了家父,都不知該如何向他交代。」
楊奕感慨:「老先生一家之高義,楊奕沒齒難忘。」
前往花廳的路上,夜色染黑了他的雙眸。
隔著庭院,望著這一幕的傅真收回目光,跨出了院子。
金珠和護衛們正守在門外,傅真道:「去備飯,送去花廳。再讓張成出城給將軍傳話,就說,楊先生回京了,請他辦完手頭事後速速回來……」
……
京畿大營派駐在營盤鎮上的人挺多,火很快被熄滅。
與此同時,昨夜裡被留在村裡頭盯住那個獵戶的將領也回來了,急急地趕來稟報那個獵戶今天早上已經不知去向。
裴瞻還未來得及吩咐人去查看究竟,傅真和程持禮他們在街頭的遭遇也傳到了這裡來。
聽說傅真被馬撞倒,本來穩穩坐在大帳之中控制著局面的裴瞻當下坐不住了,派了郭頌去探聽,又打發人去追捕那三個異鄉人,直到聽說傅真他們二人另有發現,這才恢復冷靜。
事情明擺著,米鋪里的火是有人放來當煙霧的,目的不是為了搶糧,而是為了逃竄。
而此時能被逼的狗急跳牆的人還會有誰呢?
當然就是連冗!
此時此刻他無比慶幸和程持禮在一起的是傅真,有她在,他們那邊一定不會出什麼岔子。可同時他又禁不住擔心,連冗潛伏在徐胤身邊那麼久,連徐胤都沒有及時看出他的真面目,此人心計之深沉可見一斑,那麼他們會不會使出什麼詭計,實在讓人拿捏不准。
就在他打發出去把所有外鄉人召集過來的將領前來復命之時,這時程持禮身邊的護衛匆匆的過來了!
「裴將軍!京城那邊有情況,我們三爺方才追蹤一批人進入城門,疑似正是連冗和當初從徐家走掉的那批護衛!」
「那追上了嗎?」
「一共六個護衛,起先在城門之下落網了兩個,剩下四個跟著連冗跑了!但我們三爺已經鎖定了他們的範圍,並且增加了人手搜捕,不出意外的話,天亮之前可以把他們拿下!」
裴瞻寬了寬心,又問道:「那我夫人呢?他可是跟你們三爺在一起?」
「將軍夫人讓我們將軍先行,她落後了半程,但是先前城門下的將士說,將軍夫人也已經入了城!
「由於小的一直跟隨在我們三爺身側,將軍夫人這邊後續的情況就不知了!」
裴瞻揣摩著傅真進了京城之後,出現意外的可能性應該等於沒有,正要把心放踏實,門外又有人撕破夜色闖了進來,卻正是先前他打發跟隨著傅真而去的張成!
張成的聲音還沒跨入門檻就已經傳了進來:「報告將軍!少夫人那邊有大情況!」
裴瞻的一顆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出什麼事了?!」
張成看了一眼旁邊程家的護衛,把張開的嘴又合上了。
程家護衛見狀拱手道:「將軍若沒有別的示下,小的這就告退。」
說完便退出了門。
裴瞻已經等不及了,看向張成也帶著沒好氣:「到底出了何事?」
張成這才說道:「少夫人在街頭被連冗身邊兩個護衛所追殺,險些中了他們的暗算,千鈞一髮之際,有人把少夫人給救了!」
「她被追殺?」裴瞻這顆剛剛放下去的心又提了起來,「她有沒有受傷?你們怎麼不看著點?」
「將軍勿急,少夫人她沒有受傷,她打發我前來向將軍傳話,是有急要緊的事情要告訴!少夫人說——大皇子回來了!」
末尾這幾個字,張成說的又輕又緩,裴瞻望著他,隔了好一會兒才回應道:「你說什麼?」
張成便又重複了一遍:「少夫人讓屬下告訴您,皇長子殿下回來了!先前救下了少夫人的那個人,就是皇長子本人!」
裴瞻饒是見慣了風浪,聽他說完這麼一席話,腦子裡還是凌亂了!
「真的假的?你說救她的人,是消失了二十多年的皇長子?」
「正是他呀!」張成又激動又要按捺住自己的聲音,「屬下本來也不知道他的身份,這是方才少夫人親口說的!
「他讓屬下快馬加鞭的來稟報將軍!
「而且還有,昨夜將軍曾經前往山下村莊裡造訪過的那個獵戶,他就在大皇子身邊!原來他就是大皇子當年帶走的兩個護衛之一!」
裴瞻心頭又似被敲了一記,昨夜他看到那個獵戶的時候,就覺得他頗有些不對勁,如果僅僅只是個獵戶的話,他沒有道理會面對那樣陣勢的朝廷將領無動於衷,如果她是皇長子的人,那就情有可原了!
他旋即道:「眼下他們人在哪裡?」
「大皇子一露面就讓少夫人帶著去寧府見了太太,好像還說了一些很重要的事情,如今正在寧府里!」
裴瞻再也不敢耽擱了,連忙讓人把手下幾個將領都喊過來,把手頭的事物交了給他們,然後拿起馬鞭便出了門!
連冗他們的出現的確很重要,可眼下這當口楊奕的出現毫無疑問更為重要!
「除了少夫人他們之外,還有別的人知道這件事情嗎?」
翻身上馬之後他問道。
張成跟著上馬:「再沒有了。屬下臨出來之前,少夫人還再三囑咐,此事暫不要聲張。並且還囑告了屬下,回頭將軍到了寧府時,您先見過她之後再行覲見!」
裴瞻一聽這話心裡有譜,不再多說便駛上了回城的路。
寧府這邊,寧夫人不敢自作主張喊外人前來做陪,她和傅真身為婦人女子,也不便單獨陪著他同桌用飯,便喊人安排了蘇掌柜以及正好寄居在萬賓樓的馮掌柜一道過來。
席上只稱楊奕為楊先生,是寧老爺子的故交。
楊奕雖然外形冷峻,但談吐得體,沒有皇室血脈的傲慢,也沒有任何漂泊江湖染上的粗魯習氣。
他坐著不說話的時候,隱隱有幾分皇帝當年虎虎生威的氣勢,而他言談之時語聲沉穩,又不由讓人想起皇后母儀天下的風采。
聽說馮掌柜還是寧老爺子染病之後盡心幫襯的摯友,他特地敬了馮掌柜兩杯。
幾位都是閱歷豐富之人,一場飯局下來不但不曾冷場,相反氣氛融洽,其樂融融。
傅真陪著坐了一輪,算算時間裴瞻也該回來了,便藉故離席來到了門外。
前院裡徘徊凝思了片刻,恍惚間聽得街頭傳來了馬蹄之聲,待她側耳聽來,這聲音變就越發清晰起來了。
她連忙吩咐楊彤:「快把門打開!」
大門一開,門外就停下了四五匹馬,最前方的棗紅馬上,盔甲於身的裴瞻正摘下頭鍪,翻身下馬朝門口趕來。
「瞻兒!」
傅真脫口一喚,迎了上去。
裴瞻頓住腳步:「張成說的都是真的嗎?」
「是真的!」傅真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你快進來再說!」
一行人全都進了門,楊彤便飛快把門插上了。
傅真拉著裴瞻站在影壁之下:「大殿下就在花廳里,他有要緊的消息要帶給宮中,但他卻不願意進宮!」
裴瞻愣了下:「這究竟是何道理?」
傅真看了看左右,沉下氣說道:「你先聽我把來龍去脈告訴你。」
……
花廳這邊,寧夫人看到傅真許久沒來,也猜到她去做什麼了。
一看大家都已經吃的差不多,她便跟蘇掌柜說道:「楊先生是我的貴客,他要在咱們酒樓住上一段時間,蘇叔請先回去替我收拾一座僻靜小院出來,屋裡頭該備些什麼,務必請你仔細置辦。」
當初馮掌柜進京的時候,寧夫人也是這麼吩咐的,可蘇掌柜跟隨她這麼久,哪怕是同樣一席話,他又豈能聽不出來個中差異?
當下心領神會的點頭:「小的這就回去仔細打點。馮兄,不如你也隨小弟一道回程吧。」
馮掌柜從善如流,起身告辭。
寧夫人把他們送出了院子,再回來時,楊奕也已經起身了。
寧夫人讓坐到旁邊窗戶下的茶几處:「先生不忙。回頭有一個人,或許也值得您見一見。」
楊奕目光流轉:「大姐所說的可是裴家的那二小子?」
寧夫人訝道:「您怎麼猜到的?」
楊奕笑了下:「真丫頭去了那麼久,如果不是為了去迎她郎君,還能是去做什麼?」
寧夫人心內涌動:「先生慧眼。」
又道:「真兒自作主張,實在是因為先生所託之事非同尋常,事關國家,當由敏之這樣的朝中干將插手參與方為正理,還請先生勿怪。」
楊奕眼望著庭院,緩聲說道:「我若是不肯你們這麼做,又何必找上你們?先前我就已說過,就憑裴家為國損失的那幾個男兒,此事交給你們再合適不過。——他現在何處?他是大周的英雄,該我去見他才是。」
寧夫人忙道:「這倒不必。您請坐下喝茶,我先遣人去前院看看他回來不曾?」
說罷她便要喊人去前院。
話剛出口,前方院門處已經傳來了傅真的聲音:「母親不忙,將軍已經回來了!」
說完她飛快地穿過院子,來到了楊奕面前,弓著身子深施一禮:「平西將軍裴瞻,在院門外求見先生!」
他話還沒說完,楊奕已經站起來了,他走出門口站在廊下,深目遙望著院門處。
「裴將軍請進!」
裴瞻應聲跨步,幾步走到了院中,隔著兩丈遠的距離定定看了楊奕片刻,遂拜了下去:「裴瞻參見先生!」
他膝蓋才彎了彎,一直隱身在廡廊陰影處的賀昭便如同一支離弦的箭,嗖的上前架住了他的胳膊:
「裴將軍多禮。」
裴瞻抬頭望著他,目光在他的獵戶著裝上停留了片刻後,笑出了一聲:「賀護衛好本領,昨夜竟在我大營將領眼皮子底下悄無聲息地走了。」
賀昭冷漠得如同棺材板的臉上,不由得也裂開了,露出一絲赧然。
裴瞻目光越過他,又看向了前方的楊奕,舉步走了上前。
在西北鐵血陣營之中翻滾了數年的平西將軍,已經是滿朝上下首屈一指的英雄人物,可此時身著布衣站在面前的楊奕,一身氣概卻不曾輸到哪裡去。
即使從來不曾進入皇宮,二十多年的傳奇經歷也使他成為了自己這一生的王者。
裴瞻頓時生出了幾分英雄惜英雄之感,他由衷的俯身作揖:「久聞先生之名,今日得見,方知名不虛傳。」
就在他闖入眼帘的那剎那起,楊奕的目光也停駐在這個年輕魁梧的悍將身上。
這是個僅僅才二十歲的青年,數以萬計的人在他這個年齡尚且一事無成,而他卻能在大周戰局陷入艱難困境之時,力挽狂瀾,率軍直入大月皇庭,保住了大周萬里江山!
楊奕也情不自禁拱起了雙手:「裴將軍,幸會。」
「快屋裡坐吧,」寧夫人招呼道,「敏之你快進去幫忙陪客,我再去上些茶點來。」
裴瞻大步上廊,與楊奕同入了門檻。
家人們已經將飯桌收拾走了,傅真在茶几上擺開了茶盤。
二人分東西位就坐後,裴瞻猶按捺不住浮動心情:「東茲王給先生的信件,先生可否給在下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