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府華燈初上,秦憐高坐主位。
「本尊不日將動身前往極北之地,有意讓你同行。你自小在那處成長,想必知道,去了那處短時間內不會回來,你意下如何?」
程謹聞言起身向秦憐作揖,「謹自知才疏學淺,有負爺的厚望,謹深感慚愧。然,謹愿隨爺前赴極北之地,磨練心性。」
秦憐輕輕頷首,似早料到如此。
九嬰則跟沒見過世面的小孩子一樣,嘰嘰喳喳插話道:「啊啊啊,秦小魚你真是命好!身邊一個個恨不得為你去死,我怎麼就沒有這樣忠誠的朋友呢?」
秦憐翻了個白眼,「你有朋友嗎?還有,秦小魚又是什麼鬼稱呼?」
九嬰得意的昂起頭,「這是我給你起的愛稱啊,取自你的姓和字,魚與雨同音,聽起來多親切呀!」
秦憐瞥了它一眼,對九嬰的胡鬧已然習以為常。在她轉身之際,程謹突然出聲叫住了她,「爺,謹想見母親。」
秦憐聞言腳步一頓,轉身坐了回去。「珍珠,去宮裡請賢妃,順道把程郇帶來。」
珍珠領命,即刻出去。
程謹見此,跪下重重磕頭,「爺的大恩,謹無以為報。」
「既無以為報,便拿出你絕對的忠誠。」秦憐道。
不多時,珍珠便帶著精神恍惚的程郇和賢妃來到郡主府。
秦憐抬手,珍珠會意,將程郇帶去地牢。
旁人看來,屋內僅有賢妃和秦憐二人。屋內的陳設簡潔大方,四周紗幔輕垂,秦憐斜靠在主位上,神態悠然。
賢妃警惕的打量高坐主位漫不經心品茶的秦憐,道:「本宮同郡主素無交集,今日也不知是哪陣風不對,郡主竟有興致請本宮飲茶。」
秦憐低笑出聲,聲音如銀鈴般悅耳,卻帶著幾分譏誚:「許久不見鄭娘娘,娘娘的性子還是一點沒變。」
賢妃冷哼一聲不回應,眼神中閃過不屑。
秦憐不以為意的「嘖」了聲,似是覺得無趣,忽道:「謹不是想見母親嗎,本尊大費周章將人給你請來,你又何故不敢露面。」
賢妃聞言情緒激動起來,臉色由白轉紅,聲音略帶顫抖:「郡主此言何意?」
秦憐同樣不理賢妃,就像賢妃方才沒接她話那般。目光看向進側廳的小門,不耐煩道:「若是再不出來,以後便別見了。」
正當賢妃困惑之際,側廳的小門緩緩開啟,程謹這才慢吞吞走出。他衣袂翩翩,面容清秀,雙眼噙淚,複雜的望向賢妃。
母子二人雙眼對視,賢妃渾身顫抖,淚如斷線的珠子,止不住下落。
程謹見賢妃哭得傷心,心裡也很不舒服。一直以來他都盼望與母親相認,但今時今日卻不知從何說起,只能傻傻看向秦憐求助。
秦憐並未有所動作,毫無情緒起伏的看著賢妃掉眼淚。
賢妃哭夠了,這才緩緩上前,雙手微顫,輕輕撫摸程謹的臉,轉頭問秦憐:「郡主殿下...這可是...…可是我那二十多年前丟失的兒?」
她的聲音透著難以置信和激動,字裡行間多了不少對秦憐的敬重,不再如之前那樣盛氣凌人。
她的語氣十分篤定,都說外甥肖舅,此刻雖未得秦憐開口證實,卻憑藉眼前少年與她兄長七八分相似的面龐確定。
秦憐起身走出去,她才不想理會這個眼高於頂的東陵長公主。
.
熟悉的地牢,熟悉的味道,就不過多描述了。遠處傳來幾聲孤單的滴水聲,猶如時間的滴答聲,慢慢拉長了空間的寂靜。
秦憐斜靠在一把古木椅上,手指輕輕敲擊著扶手,眼底情緒晦暗不明。目光冷冷的鎖定程郇,程郇披頭散髮,衣衫不整,目光空洞,偶爾發出一兩聲嘶啞的低笑。
「爺不在北夏時,皇帝曾將他送去相府,卻被關菲以爺看到此人會噁心為由送回皇宮。」 珍珠站在秦憐身側,用一種耐心卻略帶冷漠的口吻敘述這些陳舊的事實。
她稍稍停頓,繼續道:「皇帝見爺不收,便把他關進大牢。大夫說,他是受了太大打擊而刺激的瘋癲之症。」
秦憐聽著珍珠的講述,嘴角一揚,從寬大的袖中拋出一個白色瓷瓶,落在珍珠手中。
「瘋了好,我也是個瘋子。」
程郇受不了打擊精神渙散?這話,秦憐死都不信。
珍珠接過瓶子,打開瓶塞輕嗅一下,透過柵欄,將瓶中的液體灑在程郇身上。
程郇慢慢感到全世界都在與他作對,劇痛如潮水般一浪蓋過一浪,瞬間淹沒了他的意識。皮肉燒焦的味道隱隱繚繞,每一根神經都被這該死的疼痛折磨得撕心裂肺。
他在地上翻滾,嘗試緩解痛楚,但一切都無濟於事。他能感覺到自己的意志幾近崩潰,程郇忍著劇痛,雙手抓住牢房的鐵柵欄,指甲幾乎嵌入金屬之中,血流如注。
他怒吼道:「秦明雨!有種你就殺了我啊!你這樣算什麼英雄好漢,分明是個卑鄙小人!你設計陷害我與白貴嬪通:奸,讓我身敗名裂,你還想怎樣?」
秦憐聞言輕輕揚了揚眉,接過珍珠遞來的茶盞,輕抿一口,慢條斯理說道:「瞧瞧,果真是落毛鳳凰不如雞。」
「你依舊認為是我讓你落得這般下場?這十幾年算你白活。種什麼因,得什麼果。當年你若不曾加入冥狗陣營,淪為他的走狗,憑什麼覺得本尊會多看你這廢物一眼。」
秦憐的話像鋒利的刀子,一刀刀直插程郇的心臟,但她並沒有結束,「這就受不了了?給本尊下貞愉散之時你就沒有想過,東窗事發你會有怎樣的下場麼?」
「尊貴的九皇子,好好受著吧,這都是你應得的。」
「此藥是本尊閒來無事琢磨的,名字還沒取,但毒性倒是挺強的。只需沾染一點,便會讓全身血管躁動,表面看起來就好像有蟲子在蠕動。」
她抬手放在耳旁,聽著屋裡微妙而詭異的聲音,說:「聽啊,你皮膚之下發出的聲音多麼動聽。想必過不了多久,你就會感覺又熱又痛,血管『砰』的一聲在你體內爆裂,雖說過程僅需三個時辰,但定會精彩萬分。」
秦憐每一個字都像尖刀一樣,扎在程郇的心上。話裡帶上一句「尊貴的九皇子」,這無情的嘲諷讓程郇更加清晰的意識到,自己已被最在乎的北夏皇氏徹底踢出了局。
這句話比劇毒更強烈的痛擊了他的心,讓他苦不堪言,苦澀難捱。
程郇最看重的,無疑是他的皇子身份。為早日開府,他不擇手段的想讓北夏皇看見自己。然,北夏皇眼中只有曲懷笙,即使曲懷笙去世了,還有一個程灝擋在他前頭。
在一系列的打擊下,程郇的心志逐漸被摧殘得片甲不留,面對即將到來的死亡,他選擇破罐子破摔。
「秦明雨,你說本皇子淪為那人的走狗,我認,可給你下貞愉散,我不認!」程郇眼睛泛紅,情緒激動的衝著秦憐吼道。
秦憐靜靜看著他,仿佛在看一場無聊的鬧劇。
程郇狂笑著,聲音在空曠的廳堂中迴蕩:「想知道是誰嗎?哈哈哈,我就不告訴你,你就一輩子留著這個疑惑度過餘生吧。百年後,你我地獄再見,本皇子等著你。」
秦憐嗤笑出聲,用九嬰的話術輕輕吐出兩個字:「傻逼。」
這點小伎倆,也想擾她心緒?
接下來的三個時辰里,程郇咒罵不斷,他試圖用言語刺痛秦憐,然而她臉上始終掛著那淡然的笑容。
珍珠小心翼翼的走到閉目假寐的秦憐身旁,低聲道:「爺,人沒了。」
秦憐睜開眼,目光投向地上血肉模糊的屍體。「沒了便拿化屍水處理掉,免得日後想起還要辛苦你將他挖出鞭屍。」
「事後再去相府好好伺候劉氏,千萬莫要讓我親愛的姨娘日子過的太滋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