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傷

  聽說王有實的手術順利結束後,于歸忍不住原地蹦了起來與郝仁傑擊掌慶賀。

  「太好了,陸老師好厲害!陸老師……」她興奮地推開值班室的門,卻發現空無一人,狹窄的小屋裡單人架子床上空蕩蕩的,只有小電視還開著。

  「現在插播一條本市快訊,據警方稱,先前在甘肅、寧夏、安徽等多地流竄作案多起的入室搶劫殺人犯吳某某近已逃入我市,提醒廣大市民朋友們出入鎖好門窗,多加防範,如發現線索請及時與警方聯繫」

  「咦?沒人嗎?」于歸四下搜尋了一圈,巴掌大的屋子實在沒什麼地方可以藏人的,只好又默默關上了門。

  王有實的手術雖然順利完成了,但還需要提防術後併發症以及抗感染等等,於是又轉入了ICU重症監護室。

  她的老婆聽說是陸青時與院長一起完成的手術,特意來感謝她,當然也有聽聞了消息蜂擁而至前來採訪的媒體,醫務處長在維持秩序。

  「這是一例高難度的胸腔鏡下主動脈夾層動脈瘤人工血管置換術與開放式肝門部膽管癌切除術的合併手術,諸位請稍安勿躁,稍安勿躁,稍後會召開新聞發布會及公布部分手術視頻」

  而本應站在鎂光燈下的人此刻在箭道館裡活動著身體,她旁邊的賽道上也站了一個年輕女人。

  「好巧啊,陸醫生」

  陸青時熱身完畢,直起身:「是很巧啊,顧隊長」

  在消防隊外的地方被人當眾叫了職務,顧衍之一時還有些回不過神來,撓了撓頭髮:「其實吧……我不是隊長……」

  陸青時抬手一箭正中靶心:「那不重要」

  「誒?」她疑惑的眼神望過去。

  陸青時的目光落到她的複合弓上:「比比?」

  「好啊」顧衍之唇角露出一絲笑意,也抬手一箭正中紅心。

  「五十支箭,比速度和環數,怎麼樣?」論體力的話,陸青時根本不是她的對手,可不知道為什麼她不想看見她輸,就像那天在急救現場一樣,明明看見她靠著救護車也難過的不行,就是不肯哭出來,堅硬蚌殼下往往藏著更柔軟的內心。

  陸青時的眼神瞬間冷了下來,抬手狠狠一箭,深深扎進了靶紙里:「不需要你讓,我要堂堂正正贏你」

  顧衍之嘁了一聲:「比速度和環數你也有可能會輸哦~」

  陸青時不再說話了,飛快張弓搭箭,速度幾乎讓人眼花繚亂。

  最後十支箭,面前的靶紙幾乎全是窟窿了,陸青時聚精會神瞄準的時候,對方卻突然停了下來,她一個恍神,準星偏了一寸,九環。

  顧衍之拿牙齒咬掉手套,從兜里翻出手機來:「餵?好,我知道了」

  「臨時有任務,下次再約吧」陸青時也停了下來,顧衍之拿著手機沖她揮了揮手。

  「那麼再見啦,陸醫生」

  陸青時沖她點頭致意:「再見」

  雖然兩個人是鄰居,但同樣都是作息並不規律早出晚歸的職業,下次再見就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吧,所以她把這句話單純地當成了一句客套話,卻不知道再次相見會來的那麼快。

  陸青時抬手又是一箭,十環。

  趕在小區門口的便利店即將關門的時候,陸青時提了滿滿一袋子水果蔬菜速食產品出來,作為明天的儲備糧,她一隻手上搭著外套,另一隻手從兜里掏著門禁卡。

  門衛見她不方便趕緊幫忙開了門:「又回來這麼晚啊陸醫生」

  「嗯啊」陸青時隨便應了一聲:「謝謝,你們也快下班了吧」

  她說著話有人從她身旁快速擠了過去,是個穿著黑色衛衣戴帽子的男人。

  陸青時怕打開的門禁又關上了,也趕緊抬腳跟上。

  走到熟悉的樓道前,烏漆嘛黑一片,她跺了跺腳,聲控燈沒亮,搖了搖頭,估計又壞了,明天還是找物業來修一下吧。

  借著手機微弱的光芒摸黑上了樓,陸青時從兜里翻找著鑰匙,剛把鑰匙插進鎖孔里,一個冰冷尖銳的物體就杵上了自己的腰際。

  她咽了咽口水,想要回頭,對方壓低了聲音,掐住了她的脖子:「別亂動,開門」

  陸青時從善如流打開了門,隨後就被扔到了沙發上,男人戴著黑色口罩帽子,穿一件灰撲撲的黑色衛衣,牛仔褲,她猛然瞪大了眼睛,莫名覺得有點眼熟。

  「你看什麼看!再看剜了你的眼睛!」男人把刀比上了她的臉,又拿膠帶把她的嘴封上了,接下來是四肢。

  手法乾淨利落專業老道,是真真正正的亡命之徒。

  陸青時看著他手裡的那把斬骨刀,只需要刺入身體裡三寸深就會血流不止,微微喘著粗氣,思索著有什麼脫身之法。

  所幸男人只是拿刀嚇唬嚇唬她,見她沒有什麼反抗之力隨即就在家裡翻箱倒櫃起來。

  從茶几到床頭櫃再到衣櫥,幾乎翻了個底朝天,一邊翻一邊惡狠狠地看她:「小娘們家底不錯啊,五萬塊現金,一台蘋果電腦,兩個IPAD,一個三星手機,可以啊,今天這票不虧」

  他一邊說著一邊飛快把搶來的東西裝進背包里。

  「唔!」陸青時激動起來,IPAD里儲存了很多珍貴的病例以及醫學影像資料。

  「你他媽的給我別動!」男人見她掙扎,走過來狠狠甩了她一巴掌。

  陸青時被打偏過頭,唇角溢出血絲,臉上青紫了一大塊,頓時有些狼狽,只是眼神依舊是清醒的,亮麗的,冷靜的。

  她支支吾吾地示意自己有話要說,男人被這眼神震了一下,撕開她嘴上的膠帶:「有話快說,今天讓你死個痛快!」

  「銀行卡里還有錢,你要多少都可以,把IPAD給我留下……」她喘著氣,胸口上下起伏著。

  「那裡面有很多病例和資料,你拿著沒有用,也賣不了多少錢!」

  男人拿刀拍著她的臉,渾濁無光的眼睛裡滿是血絲,離的近了竟然呈現出了一種詭異的淡粉色,提起了她的衣領怒吼:「醫生啊,老子最恨的就是你們醫生!老子變成今天這個樣子都是你們醫生害的!」

  因為劇烈的動作,男人頭頂的衛衣帽子鬆了下來,露出滿頭的白髮,配上他那張還算年輕的臉,加上分外蒼白的皮膚,以及皮膚下隱約可見的毛細血管,在黑暗裡分外猙獰,猶如從地獄裡來索命的惡鬼。

  陸青時打了個寒顫,可該死的職業本能還是瞬間讓她就確診了病例:白化病。

  她試圖去勸服他:「你這個病不難治,我們醫院可以……」

  「你給老子閉嘴!」男人歇斯底里怒吼起來,一把揪住了她的頭髮,來回晃動著,把刀抵上了她的脖子:「老子殺了你!」

  「等下!我的銀行卡里有五十萬!都給你!別殺我……別殺我……」求生本能讓她緊緊閉上了眼,劇烈喘息著,反剪背在身後的手全是冷汗,幾乎捏不住手機。

  「汪汪!汪汪!」樓道里響起狗叫,顧衍之蹲下身一把捏住愛犬的狗嘴。

  「都說了別叫,別叫!一會隔壁的醫生又要出來罵人了!」她小聲罵著,從兜里掏鑰匙開門。

  體型碩大的牧羊犬在她面前乖巧地像一隻大貓咪,舔了舔她的手背後,又開始狂吠。

  「我的祖宗喲!我求你了!別叫了!」偏偏鎖芯里好像又卡了什麼東西,半天打不開,顧衍之急的蹦跳。

  刀尖在離自己的頸動脈還有一公分的地方停住了,陸青時不敢動,那個男人用手掐住了她的脖子,示意她最好不要說話。

  而狗叫還在繼續,顧衍之終於打開了門,一把將自己的愛犬推了進去,她緊接著也鎖上了門,可漢堡還是衝著門外叫個不停。

  顧衍之把鑰匙扔在了桌上,揉了揉自家愛犬的狗臉:「嘿我說你今天怎麼回事,咋滴,看上隔壁的醫生小姐姐了?」

  漢堡汪汪了兩聲。

  顧衍之笑:「你想得美,沒門兒」

  她欲換鞋往臥室走,漢堡卻突然咬住了她的褲腿,這個時候她才覺得有些不對勁起來,指了指門外。

  「醫生姐姐?」

  漢堡汪汪了兩聲。

  顧衍之思索著,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打開了門,走到陸青時家門口,貼著耳朵聽了一會兒,毫無動靜,她想了想,清了清嗓子輕輕敲了兩下門。

  「陸醫生,你在嗎?找你借個聽診器,我家狗好像生病了」

  男人把刀尖比上了她的脖子:「回答她,讓她明天來」

  陸青時咽了咽口水:「我這沒有,明天給你從醫院拿吧」

  顧衍之收回手:「好,我知道了,謝謝你」

  放下手的那一瞬間她的神色就冷峻了下來,摸了摸防盜門的厚度,還是選擇回到了自己家裡。

  漢堡不安地在客廳跑來跑去,顧衍之安撫了一下它,從臥室里拿出來甩棍,然後打開了陽台門。

  凜冽的夜風呼嘯而來,她深吸了一口氣,站上了狹窄的窗台,底下是結實的水泥路,一個不留神摔下去就是一攤肉泥,而陸青時家洗手間的窗戶離她家的陽台大概二米遠。

  老天保佑,陸醫生洗完澡之後有通風換氣這個好習慣。

  顧衍之估算了一下距離,往掌心裡啐了兩口唾沫,然後足跟用力,猛地起跳,長臂一展甩上了陽台上的金屬晾衣杆,借著空中晃蕩的后座力,以一個以前在特戰隊訓練時的標準破窗姿勢滾進了陸青時家的洗手間裡。

  她的動作已經儘量放的很輕了,還是發出了一陣不大不小的悶響。

  男人聽見洗手間裡的動靜,瞳孔猛地一縮,放下正在裝錢的背包,抄起斬骨刀就朝陸青時沖了過去。

  「唔!」眼睜睜看著刀尖就離自己的胸口還有半寸的時候,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情勢緊急,顧衍之只來得及抱著她就勢一滾,順勢掀翻沙發,擋住了致命的一擊。

  她柔軟的髮絲拂到了她臉上,陸青時驚魂未定看著她,瞳孔里倒映出她的影子。

  「沒事吧,陸醫生?」

  直到耳邊傳來她低沉富有磁性的聲音才回過神來,搖了搖頭。

  顧衍之替她扯下捂嘴的膠帶,把人扶了起來:「你先休息下」

  「你小心一點!」抱著試試看的念頭髮出了那句隱晦的求救信號,沒想到她真的讀懂了,更沒想到的是她會只身前來救她。

  顧衍之鬆了松筋骨,亮出甩棍:「放心,這種垃圾來一個我收拾一個,來兩個我收拾一雙!」

  二對一,對手還是個女人,可是不知道為什麼,白化病男人有些猶豫了,也許是她在暗夜裡猶如鷹隼般的目光,躍躍欲試,充滿了嗜血的興奮,常在刀尖舔血的人幾乎瞬間就覺得身上發毛,大腦神經元傳遞出危險的信號。

  顧衍之主動撲了上去,動作敏捷有如獵豹,男人的那幾下花架子對付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女性還行,在她面前看都不夠看的,一拳砸在臉上,鼻血四濺,她出手也狠,緊接著一甩棍抽在頭上,男人立馬如一攤爛泥般躺在了地上呻吟著,顧衍之一躍而下一個漂亮的肘擊砸在了柔軟的腰際,男人發出痛苦的哀嚎。

  顧衍之的神情很冷,褪去平素掛在臉上的溫暖笑容後,整個人猶如一柄出鞘的利劍。

  搏擊,制敵,取人性命,這是印在骨子裡的東西,她緩緩把手放上了他的後頸,只需要微微一用力,這個亡命之徒的人生就會在她手裡終結了。

  「不要!」陸青時覺得她的神色有異,喊了一聲,果不其然,顧衍之一下撒了手,自己也悄悄鬆了一口氣,找到膠帶把人綁了個結結實實。

  「你沒事吧」她放下甩棍過來攙扶她,用斬骨刀把她四肢綁著的膠帶小心翼翼挑開。

  陸青時搖了搖頭,從沙發上站起來,鼻尖卻忽然聞到了一絲熟悉的血腥味,她啪地一下按亮了落地檯燈,這才發現她的右肩直到背後有一條深可見骨的口子,不斷流出的鮮血幾乎快將整個白T染透了。

  陸青時大驚失色,趕緊隨手扯了一條毛巾先替她捂了上去:「按著不要動!」

  顧衍之隨意向後瞥了一眼肩膀上的傷口,甚至還拿手指沾了一點嘗嘗:「不礙事,可能是剛剛撲倒的時候劃到的」

  陸青時噔噔噔跑進臥室里拿了醫藥箱出來,蹲下身替她清理傷口:「這麼大的口子你自己一點感覺都沒有嗎?」

  言語之中竟然有一絲責備關心,被罵的人不甚在意地彎起了唇角:「還好啦,靜脈血而已,死不了的,以前……」

  陸青時拿鑷子夾了蘸滿碘伏的紗布輕輕替她消著毒:「我管你以前怎麼樣,現在你得跟我去趟醫院」

  顧衍之回頭看了一眼,只瞧見她半個好看的眉眼,眉毛修的很乾淨,瞳孔在昏黃的燈光下反射出了一種琉璃色,眼角有些細紋,但無疑為她增添了一些成熟女人的氣質。

  她的手戴著透明手套,骨節分明,沒有留指甲,也沒有塗指甲油,看起來乾淨又清爽,以一種讓人覺得舒服的力道輕輕搭在了她的肩頭。

  不知道為什麼,顧衍之悄悄屏住了呼吸,大氣也不敢喘一下,生怕打擾了這份安靜。

  直到,陸青時從她背後的傷口裡抬起頭來:「那個……我要解一下你的內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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