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8章 魔鬼!從我的土地上滾出去!

  第318章 魔鬼!從我的土地上滾出去!

  儘管還沒到六月,可天氣就炎熱得仿佛是夏日了。

  千河谷處於帝國中心靠西南的位置,來自翡翠海的熱帶季風沿著伊貝河逆流而上,將炎熱的夏季提前送到。

  千河谷南部的三個郡,除了諾斯郡是高原地形吃大虧以外,卡夏郡和郎桑德郡都是春季短,夏季長。

  在酸瓜鎮外蒼黃色的平原上,一塊塊田地被籬笆與灌木所分割,燃燒的枯枝和荒草濃煙滾滾。

  茅舍、溪流和麥田都在煙霧中覆蓋了一層嗆鼻的柴火氣。

  儘管霍恩大力推行維新派的農家肥和綠肥,和對於開荒地的巨大需求來說,他們只能採取傳統派刀耕火種的煙肥。

  在輕紗般覆蓋的煙霧中,聖鋤修道院的農業僱工們穿著薄薄的麻布背心,仍然在田地上勞作著。

  一名犁把式握著輪犁的彎弓豎木扶手,烈日將他的後脖頸曬得脫了皮,露出大片粉紅色的肌肉。

  可他仿若未覺,赤著腳踩在鬆軟的泥土中,邁步向前。

  在腳印之間,犁刀破開泥浪,翻出了深色的土壤,留下了一道道壟溝。

  兩匹挽馬吐出舌頭,喘著粗氣,汗水沿著它瘦骨嶙峋的背部,從腿骨和腹部滴下。

  前面牽馬的葛瑞茲心疼地將自己的水壺遞到了挽馬的面前,挽馬立刻咴咴地叫著,爭相貪婪地舔舐著所剩不多的水。

  「別給它喝。」那中年犁把式探頭喊道,「它聰明得很,知道咱們把水喝光了,就得歇息和打水,這才耕了多少地?它在演呢。」

  葛瑞茲摸著挽馬的腦袋:「讓它喝點吧,我不渴。」

  「葛瑞茲,你得學著怎麼料理牲畜,對它不能好也不能壞,你得把他看成家裡自以為聰明的傻大哥。」中年犁把式一邊操持輪犁一邊說道,「既不能對他太寬容,他會千方百計偷懶,也不能對它太苛刻,因為它比你的親人還親。」

  「我知道了。」葛瑞茲無奈地看著他的堂叔尼古拉,「就這一次吧,一撮白和一撮灰的確是渴了。」

  「帕帕,能不能換我牽馬啊?」拿著釘耙梳土的堂弟小尼古拉生無可戀地喊道。

  尼古拉轉頭對他罵道:「你才幹了多久,汗都沒出,再說了,跟葛瑞茲搶牽馬的活,你好意思嗎?」

  「早知道我也把手砍了……」繼續掄著釘耙的少年嘟囔起來。

  「誒,你個小兔崽子,怎麼說話呢!?」尼古拉氣急敗壞地彎下腰,抓起一塊板結的土坷垃就朝自己兒子砸去,「你要有葛瑞茲一半聰明,我早就教會你怎麼操犁了,是伱自己學不會的!」

  轉過頭,看著面露尷尬的侄子,堂叔安慰道:「別聽他的,你好好學,雖然左手沒了,但有這門手藝,當勞工都比別人多賺兩個第納爾。」

  「是啊,兄弟我跟你開玩笑的。」儘管腦袋被砸出一個大包,可小尼古拉仍舊傻笑道。

  「哪兒還需要當勞工啊,冕下給咱們不都分了地了嗎?」葛瑞茲看著腳下的土地,笑著把話題給扯開去。

  「你以後自己的地也得學著用犁,你會這一手,到時候,找婆娘都好找。」老尼古拉對自己的技藝相當自豪,畢竟犁把式可是技術活。

  儘管他們現在仍在聖鋤修道院當勞工,與以往卻是不一樣了。

  以往莊園的模式下,挽馬、農具、牲畜甚至是種子都歸騎士所有。

  領主手中的莊園,本來一部分田地是作為自耕地給予農民,一部分作為公田要所有子民來勞作。

  可隨著時間發展,農民們大量私自墾荒,生活很快就富足起來。

  於是騎士們在縮減公田的同時,要求所有農民的私田也要上繳貨幣/糧食地租或實物貢賦。

  這就相當於竊取了農民墾荒的勞動成果,這也是為什麼庫什領存在大量可耕地,卻仍舊荒廢。

  因為開荒只會是白打工。

  從這個角度來看,公簿農就是領主的奴隸罷了。

  霍恩的百戶區模式則不同,在分田之後,他們幹的每一分都是自己的。

  而且在聖鋤修道院這種「公田」墾荒,居然是發糧發錢的。

  最重要的是,農具、種子、挽馬他們現在可以私有了!

  在過去,私人持有這些工具都是武裝農的特權,公簿農頂多就只能擁有一把草叉。

  在之前莊園經濟的形勢下,大量的人力和鐵礦都用在打造高附加值的武器、家具和奢侈品上了。

  救世軍在保障了武器裝備的打造後,將剩餘的鐵礦都用到了農具上。

  任何同修士都可以在百戶長那裡訂購農具、種子甚至是挽馬和牲畜,這些由領主們掌控的生產資料終於落到了平民手中。

  就算沒錢買,還能在百戶長那裡以極低的價格租賃。

  儘管不如自己購買划算,但好歹卻能把這一段饑荒給幹下去。

  望著開墾旁邊煙霧繚繞的麥田,葛瑞茲露出了微笑。

  真好啊,要是帕帕阿媽和妹妹還在就好了。

  葛瑞茲低頭看著自己空蕩蕩的左臂,就算大小尼古拉再怎麼安慰,他的眼中還是閃過一絲落寞。

  在戰後,他本來是想去當護教軍的,只可惜他失去了左臂,無法加入軍隊了。

  手臂的斷口處隱隱傳來幻痛,他好像又回到了那天。

  地面在顫抖,風在呼嘯,簡陋的柴門被撞得哐當響。

  闖入的兇惡騎士,在殺光了他的家人後,對他兜頭就是一劍。

  他能回憶起那雜亂而狠毒的馬蹄聲,就像近在耳邊……

  葛瑞茲猛地抬起頭,而他的堂弟和堂叔還在茫然地看著遠處掀起的飛塵。

  在烈日之下,那銀甲閃爍著金色的光澤。

  「是騎士,是金河鄉的伊貝騎士。」葛瑞茲感覺到全身的鮮血都涌到了頭部。

  說話間意識到不對的他,粗暴地拽下了挽馬胸口的挽具。

  「小兔崽子,過來!」

  老尼古拉立刻反應過來,他拉著兒子跑過來,雙手托腰,推著兒子的屁股扶他上了馬。

  「帕帕,你怎麼辦?」環抱住挽馬的脖子,小尼古拉朝著父親大喊道。

  「我和葛瑞茲騎另一匹馬,你往森林那邊跑!」

  狠狠一鞭子抽在挽馬的屁股上,那挽馬吃痛地叫了一聲,撒開四蹄就朝不遠處的森林奔去。

  「誒,臥槽,這老登,誒臥槽。」被顛得頭暈眼花的小尼古拉驚恐地大叫道。

  馬蹄聲已經清晰得可怕了,在不遠處的村落中燃起了熊熊的火光。

  狗吠聲和婦幼的哭喊聲夾雜在一起,麥田聳動,村民們爭先恐後地逃開。

  在他們身後,是一隊隊沖入村莊的扈從騎士。

  葛瑞茲肉眼所及,火焰與混亂席捲了一切。

  與此同時,他終於和老尼古拉一起,艱難地卸下了一撮白的挽具:「阿叔快上馬!」

  「來了。」

  葛瑞茲剛想扶住馬匹,就感覺到一股巨力從腰後傳來,眼前光影變幻,他都沒來得及說話,就被推著坐上了馬背。

  「去哨所報信!」老尼古拉一鞭子抽在馬屁股上。

  葛瑞茲抱著馬脖子扭過頭:「阿叔?阿叔!你上馬啊!我把……你怎麼把馬嚼子下了?!」

  「載不動兩個人的,快跑吧!」雙手攏在嘴邊,老尼古拉對著葛瑞茲大喊道。

  直到葛瑞茲的背影消失在田野間,這位中年犁把式才向前走了兩步,撿起了地上的耙子。

  當他抬頭時,幾個穿著鎖子甲的扈從騎士正站在田頭看著他。

  「農夫!」扈從騎士用劍尖指向他,「這些土地的主人是誰,帶我去見他。」

  「是我。」

  「啊?」那騎士掏了掏耳朵,夾著馬腹,走到近前,「大點聲,是誰?沃什麼?」

  「是我……」

  「哈哈哈哈——」騎士先是一愣,隨後捂著肚子笑起來,「你是領主嗎?別開玩笑了!到底是誰的土地。」

  他絲毫沒注意到眼前的農夫正在顫抖,就算他注意到了,都不會在意。

  「我!是我的土地!」怒吼著,老尼古拉掄起了手中的耙子。

  耙子帶起烈風,在那騎士不可置信的眼神中,扎入了戰馬的眼球里。

  「唏律律」名貴的戰馬發出了痛苦的慘嚎,差點將騎士從馬上掀翻下去。

  「屮……你……該死的!」那扈從騎士驚怒得都語無倫次了,他一腳直接把這位中年男人踹翻,「你居然敢?」

  「這是我的土地!是我的土地!」用捋到肩膀的袖子擦去鼻血,老尼古拉撐著耙子站起,瘋魔般朝著扈從騎士沖了過去。

  「魔鬼!從我的土地上滾出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