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程程有些驚魂未定,將歡歡交還給費南,就和祥叔匆匆告辭離開了。
費南原本打算搭車去找馮敬堯談些事,但見馮程程的表現,他知道自己出手有些狠辣,嚇到了她,也就沒開口。
帶著歡歡,找了家書店,買了些白紙和筆墨,回到了匯中飯店,費南便窩在了房間裡,一連待了三天。
這三天裡,他除了吃飯,基本上沒有出門。
三天後,劉一剪的徒弟上門,將他訂做的衣服送了過來。
劉一剪的手藝不錯,衣服十分合身。
費南手頭的活也忙完了,就換上新衣服,梳洗一番,帶著歡歡下了樓。
出門叫了個黃包車,費南便直奔閘北而去。
閘北,新民圖書館內,鄭正秋正在忙著校刊,為明日份的《藥風月刊》和《解放畫報》做準備。
忽然,門房阿婆上樓來敲了敲門,沖他喊:「小鄭呀!有人找的哇!」
鄭正秋扶了扶眼鏡,疑惑向門口看去,卻見有一個年輕男人,牽著個小囡囡走了進來。
男人身形高大,穿著考究,身上的西裝價格不菲,一看就是個有錢人。
男人正是費南,他也打量著眼前這個書生氣十足的中年男人,面帶微笑。
「你好,您找我呀?」
鄭正秋從書桌後繞了出來,伸手想要和費南握一下,但看到手指上沾染的油墨,又縮回了手去,侷促笑道:「手上髒……您貴姓呀?」
「免貴姓費。」
「哦,費先生,幸會幸會,請坐!」
鄭正秋伸手邀請,將費南讓到一旁的小桌旁,沖阿婆喊:「阿婆,麻煩打壺熱水上來呀!」
「不必麻煩了,我不渴。」
費南搖了搖頭,正色說:「鄭先生,咱們就開門見山好了,我這次來,是有事要請你幫忙。」
「這……」
鄭正秋有些遲疑:「費先生,我不是個小氣的人,但是我們素昧平生,你一上來就要我幫忙……我只是個小編輯,恐怕幫不上什麼忙……」
「鄭先生,我不是那個意思。」
費南笑著說:「其實,我對鄭先生你,是早有耳聞。我看過你拍攝的難夫難妻,非常專業。」
鄭正秋一愣,隨即才明白,原來費南是因為他當年在亞細亞影戲公司做編劇和導演時拍攝的影片找上門來的。
「哎呀!慚愧慚愧!」
鄭正秋臉上多出了一絲侷促的笑容,緊張的搓著手,笑著說:「那只是一些拙笨的嘗試,萬萬談不上專業,費先生謬讚了。」
費南笑了笑,從一旁的包中拿出了一疊寫滿了文字的白紙來,遞到了鄭正秋面前:「鄭先生,你先看看這個。」
看到他拿出的是紙張和文字,鄭正秋放心了不少,舞文弄墨是他的老本行,自然沒什麼好怕的。
接過紙張來,他快速掃了一遍,卻不由得咦了一聲。
神色變得認真了許多,他將紙張拿得近了些,逐字逐句的讀了起來。
看了兩頁,他的神色變得有些激動,坐立難安。
忽然,他將手蓋在了紙面上,強迫自己移開眼神,呼了口氣,才看向費南,遲疑問:「費先生,您這是一份……劇本?」
「沒錯。」
費南笑問:「你覺得怎麼樣?」
「精彩絕倫!」
鄭正秋激動的攥起了拳頭,急切的看著他問:「你是打算將這劇本拍成電影嗎?」
費南點點頭:「是的,我打算把它交給你來拍,你願意嗎?」
「這個……」
鄭正秋漲紅了臉:「不好意思,費先生,我恐怕幫不了你。」
「你別擔心,我會付你薪水的。」
費南解釋。
「不是這個原因。」
鄭正秋搖頭。
「那是你不喜歡這個劇本?看不上這個故事?」
「不不不!」
鄭正秋急忙解釋:「故事是個好故事,只是……只是有好多地方,我看不懂!」
「哪裡看不懂?」
「這裡!」
鄭正秋迫不及待的問:「我看到您為故事畫了不少插圖漫畫,是為什麼?」
「這是分鏡頭腳本,是作為拍攝時的參照和依據使用的模板。」費南簡單解釋了句。
「原來如此!那這副畫……」
鄭正秋學習著費南的語言,又問:「那這個鏡頭,為什麼剛剛打完,就跳到了拳師的臉部特寫?」
「這是一種剪輯技巧,目的是為了凸顯主角內心的憤怒,讓觀眾更加感同身受。」
「剪輯?」
「就是蒙太奇?」
「呃……什麼是蒙太奇?」
「……」
鄭正秋的問題很直接,也很幼稚,但這並不怪他。
眼下雖然已經有了電影,但還處於非常早期的階段,包括在歐洲和好萊塢,也都處於摸索階段,很多技術都還沒被發明和琢磨出來,鄭正秋不知道也很正常。
聽著費南的解釋,鄭正秋如饑似渴的學習著這些知識點,還跑去桌上拿了紙筆來,打算將費南的話都記下來。
費南關於拍攝的知識也都是來源自屬性值帶來的附加記憶,雖然零散了些,但對於眼下的電影人來說,他已經可以算作領先了一個時代的大師了。
「費先生,你為什麼讓人物說這麼多話?難道你要為每個鏡頭都單獨配一個文字畫面嗎?那得多少膠片呀?」
「這叫台詞,我沒打算把它變成畫面,我要讓演員說出來。」
「說出來?怎麼說出來?」
「鄭導演,沒人規定電影不允許有聲音呀?我們可以把聲音配到電影裡呀!讓演員在畫面里說話,觀眾也能聽得到聲音,這樣不好嗎?」
鄭正秋只覺天靈蓋轟隆一聲,頓時醍醐灌頂,猛地一拍大腿:「是呀!要是能讓電影裡的人說話,那可太厲害了!」
「可是……」
他很快又想到了問題:「可是怎麼才能把聲音配到電影裡?哪有這樣的膠片呀?」
「不用膠片。」
費南問:「你聽過留聲機吧?」
鄭正秋點了點頭,神色已經開始隱約激動了起來,他抓到了一絲模糊的靈感。
「我們可以在拍攝的時候,在現場安放留聲機,把聲音記錄在膠片上,和攝像機同步運行,分別記錄影像和聲音,然後在播放的時候同步進行……」
費南耐心的向鄭正秋解釋著,眼下愛迪生還沒發明出有聲電影機,想要拍攝有聲電影,就只能用這種笨辦法。
雖然是笨辦法,但也極大的開拓了鄭正秋的思路,打破了他的固有認知。
他仿佛看到,一個新世界的大門正在他的面前徐徐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