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八章 向前看

  女人是一個面人,惟妙惟肖,穿著用酥皮製成的衣服,描眉畫眼,和真人無異。

  小孩則是一個糖人,但面容卻很古怪。

  它沒有眼睛、鼻子和耳朵,整個腦袋光溜溜的,就只有在嘴巴的部位有一條縫隙。

  它坐在鞦韆上,被廖傑推著蕩來蕩去,從那處裂縫中發出咯咯的笑聲,笑個不停。

  女人微笑著站在一旁,看廖傑和小孩互動,偶爾探手在廖傑的手腕上搭一下,防止他推得太用力,讓鞦韆盪得太高。

  這畫面在費南看來頗有些詭異,但廖傑卻絲毫不覺,反倒有一種其樂融融的感覺。

  費南緩緩走到廖傑的身前,鞦韆向前盪起,直接穿過了他的身體,此刻的他就是一個虛影。

  這就是廖傑渴望的生活?費南看著他們沉思。

  該怎麼讓他做出改變?

  通過歡歡和黃威廉兩個人對心理暗示技能的不同表現,費南對於這個技能比較慎重,不想隨意濫用。

  萬一像黃威廉那樣,把廖傑逼瘋就得不償失了。

  還是得循序漸進,慢慢來……

  費南轉身來到院外,打了個響指,在外牆上輕輕敲了下,鍋巴牆觸手堅硬,發出了空洞的鑿擊聲。

  「廖師傅,好久不見。」

  他開口叫了聲。

  廖傑驀然轉向這邊,眼睛卻依舊沒有張開。

  鞦韆停了下來,糖人小孩從鞦韆上跳了下來,躲去了面人的身後。

  面人攬著他,用一雙畫出的眼睛,好奇的望著費南。

  「你是?」廖傑面對費南,遲疑詢問。

  「我是你的朋友,是一名廚師,叫我費師傅。」

  費南的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而廖傑也很快接受了他的說法,臉上浮現出了驚喜的表情:「費師傅!原來是你!好久不見!快請進!」

  他熱情的引著費南進了屋子,屋內有一張巨大的平菇,四周圍著幾個粗短的香菇。

  廖傑招呼費南坐下,轉臉沖面人囑咐:「淑君,去幫忙倒杯水啦!」

  費南靜靜的看著他,他雖然閉著眼睛,但卻和睜著眼沒有任何區別,對院內屋中的布置一清二楚。

  「費師傅,請喝茶。」

  面人端來了一朵南瓜花,花中盛滿了清水。

  費南接過,特意碰了下它的手臂,只覺觸手溫熱,和人體十分相像。

  面人沒有察覺,轉身又幫廖傑端了一杯水來。

  「謝謝你,淑君。」

  廖傑小心接過,仰頭微笑了下,沖費南介紹:「這是我妻子,門口那個是我兒子。」

  糖人躲在門外,探出腦袋沖廖傑喊:「爸爸我要出去玩!」

  「哦,小心點啊!不要摔倒了。」廖傑囑咐了句。

  「知道啦!」糖人小跑著離開,往鞦韆處跑去。

  面人沖費南笑了笑,費南拿著南瓜花,沒有回應。

  「你的眼睛怎麼了?」他盯著廖傑問。

  「我的眼睛?沒事啊?」

  廖傑有些疑惑,攤了攤手說:「我一直都是這樣啊?你不記得了嗎?」

  費南沒有回答,而是又問:「你看不到這個世界,是不能看,還是不願意看?」

  廖傑沉默了,動作也停止了。

  剛才面人給他端水的時候,費南就發現,他很注意自己的動作,小心的避開了面人身上的酥皮。

  他顯然知道這個妻子不是真的。

  「你走!這裡不歡迎你!」

  廖傑突然暴怒地站起身來,隨著他的發怒,整個夢境世界都微微的搖晃了起來,像是發生了一起地震。

  鍋巴牆壁被震開了裂紋,糖人從屋外跑了進來,撲進了廖傑的懷中:「爸爸我怕!」

  費南看著他們,重新開口說:「你兒子長得和你很像。」

  地震瞬間停止,廖傑重又開心了起來,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一般,興致勃勃的給費南介紹:「他叫廖理,今年五歲了。」

  看著他,費南再次陷入了沉思。

  廖傑不接受妻子和孩子離開自己的事實,臆造出了一個伊甸園式的夢境世界,躲在這裡,不肯出去。

  這是他的防禦機制,想要喚醒他的鬥志,就要打破這種防禦機制。

  但如果強行打破這種機制,就會導致廖傑的潛意識夢境崩潰,從而受到傷害,就像剛才那樣。

  該怎麼讓他自己走出這個夢境呢?

  那個面人忽然來到了費南的面前,拉著他的手臂,將他帶出了屋子。

  「阿傑是因為我們才失去了眼睛。」

  它開口了,是一個溫暖的女聲。

  「阿傑在笑,但他並不開心。」

  面人抓住費南的手,認真懇求:「請你帶他出去。」

  費南驚訝的看著它,這真的是廖傑的潛意識塑造出的形象嗎?

  「那樣你們會消失。」費南提醒它。

  「不會。」

  面人搖頭:「我們都是廖傑。」

  費南恍然,隨即點了點頭。

  面人重新回到了屋子裡,看著拉起它手的廖傑,費南忽然打了個響指,夢境上空便隨之出現了一個太陽。

  陽光照射,灑下光明,也落下了溫暖,空氣開始一點點熱了起來。

  廖傑開始抬手擦汗,但手中卻一片黏膩,他懷中的糖人逐漸癱軟,卻是已經開始融化了。

  「你怎麼了?」

  廖傑驚呼,想要扶糖人站起來,但糖人卻變得稀軟,連聲音也開始含糊了起來:「爸爸……」

  噗通!

  一旁的面人也摔倒在地,開始膨脹了起來。

  「淑君!」

  廖傑撲了過來,想把面人臃腫溢出的身體重新塞回酥皮里,但卻難以做到。

  「這裡太熱了!送她們上山!」

  費南出現在門口,大聲提醒。

  「對!送她們上山!」

  廖傑的身軀開始擴大,很快便比屋子更高。

  他俯身將面人和糖人捧在掌心,大步向著遠方的肉山跑去。

  費南漂浮在他身後,緊緊的跟著。

  廖傑向著肉山大步奔跑,但兩者的距離卻沒有絲毫的縮短,他就像是在原地踏步一般。

  「睜開眼吧!向前看!不然你永遠也跑不到!」費南開口大聲提醒。

  「不……不要……」廖傑滿頭大汗,卻不肯睜開眼睛。

  「阿傑,向前看吧!這樣你才能救自己。」

  他手中的面人艱難的吐出聲音。

  「爸爸!向前看!」糖人悶聲呼喊。

  「不……」

  廖傑痛苦的停下腳步,緊閉的雙眼流下了淚水,將眼睛沖開了一道縫隙。

  他緩緩睜開眼睛,那裡是兩個空空的孔洞。

  「我們幫你!」

  面人和糖人大喊。

  廖傑啜泣著抬手,將它們往眼睛處按去,等他再次放下手來,他空洞的眼睛已經重新擁有了一雙眼珠。

  「跑吧!」費南大喊:「記著向前看!」

  「向前看……」

  廖傑喃喃的重複著,邁出了一步。

  緊跟著,他小步的走了起來,繼而變成了大步奔跑。

  隨著他的奔跑,整個夢境世界再次隆隆顫抖了起來。

  廖傑越過了肉山,卻沒有停下腳步,他一直跑,一直跑,跑到了世界的邊緣,那是一面金屬的弧形牆壁。

  他蹲下身,抓住了牆壁的底部,用力向上抬起,光芒在他的腳邊出現,隨著他的抬舉向上蔓延,最終將他淹沒……

  廖傑被手指的灼痛喚回神來,他扭頭看去,卻是手中的香菸燃到了盡頭。

  「我的提議怎樣?」

  費南笑呵呵的聲音傳來。

  廖傑看著他,有些迷茫:「什麼提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