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九章 尊師

  王路很滿意,他的一番胡說八道終於見效了。

  什麼進化的第三條道路--根本就是瞎扯蛋!

  什麼智屍的智商和生前的學歷、工作經驗、性格的對比,說白了就是三個字--搞腦子。

  王路的目的就是在一連串似是而非的信息中,讓智屍們徹底迷失進化和覺醒的方向。

  王路小時候讀書考試時最怕什麼--多項選擇題,因為可供選擇的答案組合太多,那麼選中正確答案的機率也就越小。

  智屍們的生前與變異後的進化覺醒有沒有關係?當然有,就算真正成為一個死人,一個人的生前還影響著他死後的待遇,有人能上八寶山,警車開道,訃告滿媒體都是,而有的人沒錢交火化費,你說這關係大不大?

  智屍又是不憑空而來的,它們進化覺醒程度越高,恢復的記憶越多,生前過往的經歷對它們的影響也就越大,這原本就是很淺顯的道理,只是平時沒人去關注而已。

  在活人眼中,智屍是怪物,而在智屍心中,過往的一切已經形同煙雲,與它們現在的生存狀態毫無關係,也同樣不會深入思考其中的內在意義。

  這就叫燈下黑。

  王路只不過讓眾智屍排了幾次隊,就讓他們看到了第三條進化道路的希望,潘靜峰、譚櫻、田凌互相用腦電波交流了一陣,田凌推了推譚櫻,譚櫻走到王路面前,認認真真鞠了一躬:「黃使者,你是我們的導師,從今往後,你讓我們做什麼,我們就做什麼。」

  這話--當然不能當真。既然智屍繼承了身為活人時的一切,那麼人的劣根性早晚會在它們身上體現出來,知識越多越反動。智屍越聰明,越不會容忍他人的奴役。當面握手叫著兄弟哥們,背後捅刀子的事,活人會做,智屍肯定也會做。

  但王路面上卻露出極歡喜的神色,急走幾步,扶住了譚櫻的身子:「不敢當,不敢當。共同進步,同共進步。」

  譚櫻回身對眾智屍道:「大伙兒該怎麼辦,還要我說嗎?」

  眾智屍齊齊鞠躬:「黃導師。」--還導師呢,這又不是中國好聲音。

  王路點頭示意:「好好好。只是叫導師太誇張了,叫老師好了。」

  王路沉吟了一下:「既然大伙兒叫我老師,那我這裡有個小小的要求,當然,這並不是強迫,而是希望大家好好考慮一下。這個要求就是,大伙兒今後不要再吃人肉了。」

  這個要求有點古怪,卻並不難辦,因為在場的智屍中吃過人肉的不過三個。當下眾智屍亂糟糟的答應了,有本份的智屍心想,反正這窮山溝里難得看到活人,原本就難以吃到,乾脆答應著就是,也有聰明智屍想,我今後就是吃了人肉。你也不知道,空口白話,先應付了再說。

  王路坦率地道:「我知道這個要求看起來有點過份,因為吃人,乃至吃世間萬物,是我們身為智屍的權利。就像我生前,絕不會阻止別人吃狗肉一樣,再可愛的狗。也只不過是只狗,身為食物鏈頂端的人,想吃就能吃,在狗身上額外的加上人類的價值觀道德觀,是件很可笑的事。」

  「但我還是希望你們不要吃人。這不僅僅是因為我們剛才的分析已經證明,吃人。並不是進化的唯一途徑,更重要的是,人,尤其是倖存的活人,是我們使者的未來希望所在。」

  「是的,活人是我們未來的希望。」

  「我不明白這樣明顯的一個道理為什麼沒有使者關注?我們來自哪裡?所有的使者,全都來自活人。活人少一個,未來的使者也就少一個。我們吃人,屠殺他們,其實就是在消滅我們未來的自己。倖存者很少,而使者更少,如果我們想擴大自己的種群,就必須停止吃人的行為。我們沒有生育能力,使者的未來都寄托在殘存的活人身上。」

  「倖存的活人如今對我們使者並沒有多大的威脅,他們躲藏在為數並不多的定居點裡,至今還忙於搜集食物、飲水、醫療用品,對使者甚至選民的主動進攻極為罕見。我們甚至不需要主動向他們下手,時間,只要給予足夠的時間,生化病毒本身就會讓他們產生變異。」

  王路這就有點睜著眼睛說瞎話了,城市裡的倖存者其實一直在逐步擠壓市區喪屍和智屍的生存空間,但是在農村和山區,卻因為倖存者數量太少以及山區物資太過貧瘠,所以沒有興趣擴張。

  但他話中有一點卻擊中了智屍們的軟肋,那就是生育能力。

  至今,從來沒聽說過喪屍或智屍有自然懷孕生育的能力。

  就算是智屍永生不死,可總免不了種種意外的死亡,沒能生育能力的種族,是絕對沒有未來的。

  而活人潛在的變異成智屍的可能性,卻在一定程度上彌補了上這一致命的缺陷。倖存者生育的嬰兒,就是智屍們的後備軍。

  譚櫻身為女人,天然的母性本能更讓她關切生育下一代,她高聲道:「黃老師說得對,我在此立誓,終此一生,絕對不以人為食。」

  「我立誓。」「我也立誓。」潘靜峰、田凌一個個站了出來,更多的智屍也高聲附和。

  但也有個別智屍,尤其是覺醒程度較低的智屍並沒有發誓,其中一隻智屍結結巴巴問道:「不、不發誓,教、教不教第三條道路?」

  王路心平氣和地道:「不管你們立不立誓,我都會盡力找出第三條道路並教給你們。說真的,我是從來不相信誓言這種東西的,當真是比屁都不如,屁都好歹聞個臭味咧。當然,我這樣說並沒有不尊重幾位發誓的兄弟姐妹的意思。我只是想告訴大家,天下熙熙皆為利來,我們使者也並不例外。如果說,吃人肉真能促進進化和覺醒,那我強行要求大家發誓不吃人肉就是逆天而行,這樣犯眾怒的事,我是做不來的。可如果就像我剛才分析所證明。吃人肉毫無益處,那大家又何苦為了聖餐論那並不能驗證的理論,而冒著生命危險與倖存者定居點死磕呢?所以吃不吃人肉,決定權全在各位自己,我絕不會勉強,你們更不用發誓。如果說,大家對我這個老師還有一點尊重的話,我只希望在你們下決心吃人肉前。好好地想一想,是不是真有這個必要。」

  底下眾智屍亂糟糟地嚷道:「黃老師說得在理,這話中聽。」

  王路鬆了口氣,好吧。不吃人肉的觀念多少是種在智屍們的心中了,至於成效如何,那真是天知道了,但是,種子既然播下,總有發芽的那一天。

  王路明白,對自己的忽悠大業來說,這只是開始,接下來。總得給這些智屍們一點希望,一點進化和覺醒的希望,只不過,這有點難辦,總得弄點乾貨出來啊,要不然就是空口無憑。自己剛才的這通忽悠,已經成功點燃的智屍們的希望。但同時也將自己架上了秧子,如果不能給智屍們一點甜頭,自己可不好下台啊。

  王路眼珠子骨碌碌打著轉,自己是假智屍,哪裡懂得什麼第三條進化道路,總不能告訴他們,吃了老子的血,能變得很聰明。那老子就等著變人干吧。不過,潘靜峰、譚櫻智屍夫妻的確是自己見過的,僅次於鄭佳希、奚加朝、王橋等覺醒程度較高的智屍。這樣說來,還得把他們給繞進去。所謂旁觀者清,這群智屍中,最有頭腦的就是這對智屍夫妻。可要是他們自己也進入了局中,那就變成當局者謎了,而自己趁機可以上下其手,大吹法螺,一碗碗羅剎**湯灌下去,不愁這些智屍不中招。他媽媽的,活死人想和老子大活人搞腦子,看誰搞得過誰。

  王路態度和藹地道:「我剛才已經分析了使者們過往的不同,現在再來看看變異後的不同。」

  潘靜峰、譚櫻、田凌等智屍互相打量著,變異後的不同--這很好辨認,智屍們只要通過腦電波就能分辨高下強弱。

  然而,王路卻道:「我知道各位來小路下村時隨身帶了一些夥伴--一些選民,想來它們跟隨你們也有一段時間了,麻煩各位挑選三名自己下屬的選民--分別按照最強壯、普通以及最弱的標準挑選,帶到這個曬穀場上。」

  這個要求有點四六不著調,但王路剛才已經發布了一連串古怪的命令了,最後卻證明自有玄機,眾智屍並沒有猶豫,各自轉身去挑選符合王路要求的喪屍。

  曬穀場上一時變得鬧哄哄的,當然,缺少不了喪屍身上特有的腐臭味,智屍們沒有感覺自然不在乎,王路卻被熏得悄悄退後了幾步。

  田凌上前問道:「黃老師,選民們都已經帶到了,請問該怎麼排隊?」

  王路道:「就讓它們站在各自的主人前面吧。」

  20多隻智屍,所統領的喪屍也有60多隻,曬穀場一下子變得擁擠起來,王路也不多話,讓智屍們一一離開隊伍,到前面觀察一下整支喪屍隊伍。

  末了,王路背著手問道:「大伙兒看到了什麼,自己說說,暢所欲言嘛。」

  田凌舉了舉手,王路心中一笑,不愧是教育部門出來的,他道:「田老師,來,你說說。」

  田凌難得再次被人稱為老師,忙道:「不敢當不敢當,黃老師面前不敢稱這老師兩字。」

  王路笑道:「不用客氣,你在學校里經常和成群結隊的孩子打交道,眼力不同一般,來,說說,有什麼觀察心得。」

  田凌越眾而出,再次打量了喪屍隊伍一遍:「黃老師,我覺得,進化程度高的使者,帶領的選民相應就--就體面得多。」

  這是一目了然的,喪屍隊伍中,最「體面」的當屬潘靜峰、譚櫻夫妻的喪屍了,個個「穿」著衣物,腳上還趿著鞋子,而大多數別的喪屍多是光著腳,不少喪屍還光著身,身上更是布滿糜爛的傷口。

  王路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還有沒有區別?」

  田凌道:「從腦電波上可以分辨,進化程度高的使者帶領的選民營養狀況也好得多。」

  但他頓了頓道:「不過黃老師,我看不出下屬強壯與否,和使者的覺醒有什麼關係。我承認。潘靜峰和譚櫻把他們的鄉親照顧得很好,其他的使者們,包括我在內,很少會去顧及這些小細節。只是,這山溝溝里到處是流浪的選民,我們就算是下屬有所折損,隨便一招喚,就能招來大批喪屍。所以並不需要對它們格外的關照。」

  王路並沒有多說什麼,他四下打量了一下,很快找到了他所要的東西--甬港市的農村文體設施建設較好,王路以前曾經報導過。早在2011年,90%的農村就建了健身設施。小路下村也不例外,曬穀場兩端有籃球架,不作農用時,就是籃球場,同時,在曬穀場旁的綠地上,擺放了三人轉腰、伸背架、雙人坐蹬訓練器、上肢牽引器、單柱騎馬機、雲梯、跑步機等戶外常見的健身器材。和任何一處農村健身場地一樣,這些器具有著誇張的色彩。因為長期暴力使用,不是七倒八歪就是缺少零件,只能勉強使用。

  王路一揮手:「所有使者,依次帶領屬下的選民,將這些健身器材一一用一遍。」

  接下來的場景,就是一場笑話,智屍們帶領喪屍尋食時。多半是些極粗陋的命令,諸如快跑、站住、抓住、撕咬等,能夠命令喪屍做攀爬動作的智屍已經算是極了不得了。而這些需要相當四肢協調力的健身器材,對喪屍們來說,根本就是在耍猴戲,最搞笑的是在跑步機上,滾輪一轉動起來,喪屍們就從上面滾地葫蘆一樣摔下來。嚴重地甚至重重摔在地上連胳膊都摔折了,掉幾顆牙那是小事。

  只有一個例外,那就是潘靜峰和譚櫻的小老鄉--喪屍小余軍。

  小余軍剛剛上跑步機時,腳才一動,也立刻摔了下來,只是它個子矮。並沒有摔壞。譚櫻忙小跑過來,將小余軍從地上扶了起來,又彎腰撿起了小余軍脫落的鞋子,幫它穿好。

  喪屍小余軍轉過身,蹣跚著再次向跑步機走去,譚櫻扭頭對潘靜峰道:「別讓孩子上跑步機了,摔壞了怎麼辦。」

  潘靜峰搖了搖頭:「我沒有指揮他。」

  譚櫻道:「是小余軍自己想上跑步機嗎?」

  潘靜峰道:「可能吧,這孩子以前就很喜歡玩這些健身器材。」

  王路看著那喪屍小余軍,在心底嘆了口氣,甬港雖然經濟發達,但山區裡的鄉民生活依然還是很單調,記得以前跟著一支電影放映隊下鄉,銀幕一支起來,左近鄉村的村民騎著摩托車,駕著拖拉機呼朋喚友來看電影,當真比過年還熱鬧,雖然說如今家家戶戶都有電視機,不少人家還有能上網的電腦,但那種集體文體活動的熱鬧勁兒,卻不是自己關起門在家裡自娛自樂能相比的,這個喪屍小余軍正是最愛玩鬧的年齡,相來當初他和夥伴們沒少在曬穀場上打鬧,沒準兒這些健身器材上的缺損,有他的一份功勞。

  王路擺了擺手:「它喜歡玩就讓它玩吧。」

  喪屍小余軍再次踩上跑步機--立刻摔了個大馬趴。它很快自己站了起來,再次向跑步機走去。

  譚櫻突然走了過去:「余軍,來,聽阿姨的話……」譚櫻嘴裡說著聽自己的話,自己卻閉上了嘴,直是拿眼盯著喪屍小余軍。

  王路知道,這是她正在用腦電波指揮--語言的速度遠遠比不上腦電波。

  在譚櫻的指揮下,喪屍小余軍再次踩上了跑步機,咕吱一聲響,有點生鏽的滾輪動了一下,找書苑haosyn.co小余軍一個踉蹌--它突然伸出了雙臂,左右搖擺了幾下,穩住了身形。然後它再次抬腿,向前挪去,咕吱咕吱,滾輪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音。喪屍小余軍的雙臂一直張著,不時上下擺動幾下,藉此穩住了身形。

  不知何時,旁邊正在指揮喪屍逐一操縱健身器材的智屍們都圍了過來,齊齊盯著喪屍小余軍在跑步機上的動作。

  喪屍小余軍已經站在跑步機中央,兩腳成八字形,穩穩站著。

  譚櫻無聲地發布了命令:「跑。」

  喪屍小余軍抬起了左腳,右腳踩著的滾輪咕吱咕吱響著滾動起來,左右的平衡被打破了--喪屍小余軍雙臂像游泳一樣在空中抓挖著,左腳順勢踩了下去,重新建立了平衡,右腳抬起,再放下,緊接著又是左腳……

  喪屍小余軍的腳步越來越快,也越來越穩,跑步機的滾輪已經發出了暢快的骨碌骨碌連續滾動的聲音,小余軍的腳步偶爾有些踉蹌,但毫無疑問,它在跑,它真的在跑。它的雙臂不再揮舞著保持平衡,而是自然地垂在身側,上下擺動著,如同任何一個正常的人跑動一樣。

  0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