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夏出來,嚴夫人從車裡掀起帘子,先看李夏的神情,「沒耽誤多大會兒。」
「就是跟著太后娘娘去看了趟新婦,皇家坐帳的規矩也跟咱們一樣,端坐不能動,沒什麼好看的。我看著唐貴嬪氣色挺好。」李夏上了車,和嚴夫人笑道。
「是不錯。」嚴夫人順著李夏的話意,說起了唐家玉,「我到的時候,隨夫人和古大太太都在,唐貴嬪氣色心情都不錯,說皇上待她極好,太后待她也極好,娘娘也待她極好,還有蘇姐姐,姚姐姐,都待她極好。」
「蘇姐姐,姚姐姐?」李夏下意識的重複了一句。
「嗯,她就是這麼叫的,還跟在家裡時一樣,一開心就說個不停。隨夫人倒還好,人老成精,有什麼也不能讓人看出來,大太太那氣色,就有點兒不怎麼好,照理說,貴嬪這樣好,她該放心才是,不過……唉。」
嚴夫人連聲嘆氣,換了她,把阿玉換成楠姐兒,她這氣色,再怎麼強撐,大約也好不起來。
「大伯娘別想太多,如今海清河晏的,再怎麼也能太平上三年五年,三五年之後,誰知道怎麼樣。」李夏低聲勸道。
「這話是。」嚴夫人挺直了下後背,語調往上,打起精神,「別說三五年,就是明天,誰知道是個什麼樣兒?不說這個了,你也餓壞了吧?咱們趕緊回家好好吃點東西是正經。」
「什麼時辰了?」李夏掀起帘子,看了眼已經燈火通明的車外,今天是來不及了。🏆♤ ➅➈ˢ𝓱Ữ𝓧.c𝑜м ☯♗
隔天一早,李夏吩咐富貴看著秦王和陸將軍什麼時候回府,直到傍晚,富貴才回來稟報,王爺和陸將軍回去了。
李夏忙上車往秦王府去。
在二門裡下了車,就看到陸儀站在影壁後,笑著沖她拱手微微欠身,「門房說富貴過來問了好些趟了,王爺擔心你有急事,吩咐我在這裡迎一迎你。」
「沒什麼急事,就是想過來逛逛。」李夏下了車,沖陸儀曲膝笑道。
陸儀見車上只下來李夏一個人,微微有些意外,他已經習慣了她走到哪兒都帶著端硯……看來是真有要緊的事。
陸儀落後李夏一步,一路說著花如何草如何的閒話,往書房院子過去。
進了書房院門,李夏在廊下站住,看著陸儀,「聽說點了唐貴嬪進宮那天,我心裡悶,就到這園子裡逛了半天。」
陸儀不知道李夏怎麼突然提到這件事,忙凝神細聽。
「後來逛到湖邊兩棵樹下的一個小亭子裡,那裡居高臨下,看湖裡的荷花荷葉,特別好,陸將軍知道這個地方嗎?」李夏看著陸儀問道。
「是照晚亭。」陸儀答的快而確定,她那天什麼時辰來,去了哪些地方,在哪些地方歇腳,他都知道,這間王府的後園,幾乎是空關的,極少有人逛到湖邊。✌😳 ➅➈ѕ𝓱𝔲乂.𝔠𝓞𝐦 ☟🐠
「嗯,我和端硯在照晚亭坐著看景說閒話,說到君臣之別,唐貴嬪進了宮,往後她和我們,就是一君一臣了。」李夏頓了頓,「昨天在皇太子宮裡,江娘娘說,我和唐貴嬪從前是要好的姐妹,可現在,唐貴嬪是君,我是臣,一君一臣,天地之別。」
陸儀臉色變了,張嘴想說什麼,李夏直視著他,「不是多疑,這府里從宮裡挑了那麼多人,人太多了,好在這些話都是在照晚亭說的,能聽到的沒幾個人,查起來容易,試探幾次也就知道了。」
「是。」李夏話沒說完,陸儀神情已經恢復如常,微微欠身答應。
垂花門裡,秦王轉出來,李夏迎著秦王,急步過去。
…………
過了平江府,李文山和秦先生商量了半天,傍晚,船靠進一個小碼頭,秦先生帶著四五個長隨,悄悄上岸,買了馬匹,星夜兼程,從陸路直奔江寧府。
他要在李文山到江寧府之前,把唐家的莊子,田地,和在農人中的風評,打聽清楚。
…………
夜半,唐承益唐尚書和夫人隨氏的上房沒點燈,唐尚書和隨夫人一左一右坐在南窗下的榻上,窗戶半開,清亮的月光灑進來,照的屋裡清亮而靜謐。
「我想,明天就遞摺子。」唐尚書打破靜謐,低低道。
隨夫人眼淚奪眶而出,「玉姐兒……」
「這也是為了玉姐兒。」唐尚書聲音沉緩,「那是個傻孩子,我退下來,她沒了支撐,一來,她的脾氣能收一收,能小心些,二來,也斷了那些不該有的心思。」
「江寧府二爺的船,說是快到長垣碼頭了。」隨夫人深吸了口氣,聲音微哽。
「李家五哥兒走後沒幾天,郭勝就過來找我,把江寧府老宅那些惡臭齷齪事兒,說了不少,那些事兒,認真查處起來,唐氏一族,不說滅頂之災,去半條命是足夠的,那些東西,郭勝知道,卻不在郭勝手裡。」
唐尚書聲音低低,隨夫人聽的呆了,「上次瑞姐兒回來來說的那些事兒,還不止?還有別的事兒?」
「嗯,那只是冰山一角,郭勝知道的,不知道是不是全部,就不是全部,也足夠了。」唐尚書長長嘆氣。
「那東西呢?在……」隨夫人直瞪著唐尚書,後面的話卡住了,在誰手裡,還用問嗎?郭勝一直在秦王府參贊。
「咱們跟秦王府一向親近,玉姐兒真要是能生個皇子,往後,請李家五哥兒,六哥兒也成,做個先生,事秦王如父……」沉默良久,隨夫人低低道。
「唉。」唐尚書長嘆一聲,苦笑出聲,「你這婆娘,也是個傻的。就算秦王信得過我,信得過咱們,可唐家呢?你看看,江寧老宅這人,一來就是幾船,你我,誰能約束得了?玉姐兒真要生了皇子,太后真要有這個打算,事成之後,頭一件事,就是連根撥掉唐家。」
「唐家也不差,這連根……」隨夫人話裡帶著不以為然。
「玉姐兒太笨了。」唐尚書幾乎是說一句嘆一聲,「她連自己都護不住,皇上……」唐尚書一聲乾笑,「是指不上的,皇上指不上這事,玉姐兒都不一定能明白,真要有了小皇子,玉姐兒和小皇子,就得全賴太后一力維護,為了這個一力維護,咱們唐家,就得任由秦王府驅使,小皇子出生長大,要十幾年,這十幾年,唐家在秦王府手裡,還能餘下什麼?唐家是比古家更深厚遠久的詩書大家,古家都不犯著爭這擁立的功勞,唐家,更犯不著。」
「我糊塗了。」隨夫人眼淚又下來,「玉姐兒是我眼看著長大的,我這心裡……」隨夫人抓著胸口,一想到玉姐兒,她這心裡,刀絞一般。
「你別多想,你常進宮看玉姐兒,不是說她很好?傻有傻的好處,她覺得好,就好了。我以病乞退,對她只有好處。我還有點名聲,唐家在太后面前,好歹還有幾分薄面,有這點名聲,這份薄面,只要她不傻到亂爭亂鬥,一條命總能保得住,別的,哪還有別的?」
「你是為了唐家。」隨夫人聲音哽咽。
「唉。」好半天,唐尚書一聲長嘆,「我是為了唐家,可沒有唐家,玉姐兒哪有活路?這一而二,二而一的事兒。」
隨夫人老淚縱橫,唐尚書伸手過去,按在她手上,慢慢握住,隨夫人靠在唐尚書肩上,哭出了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