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六少爺古玉衍剛進二門,老僕錢忠忙從門房裡迎出來,「六少爺回來了,老爺吩咐,讓您過去一趟。」
古六應了一聲,轉個彎就往煙樹軒去。
「六少爺,六少爺!老爺在書房,小書房。」錢忠忙追在後面喊道。
古六腳步一頓,轉頭驚訝的看著錢忠,小書房是從前翁翁在時,靜思議事的地方,四下不靠,語不外漏……阿爹在小書房等他!
古六調個方向,直奔小書房。
古老爺坐在小書房裡,正沏茶自飲,見古六進來,示意他,「坐吧,老錢到院門口候著吧。」
古六坐到古老爺對面,仔細打量著古老爺的臉色,看臉色還好,可這屋子裡,他阿爹身上散發出來的那股子味兒,不怎麼尋常,這股子氣息,讓他的心不由自主提了起來。
「沒什麼事。」古老爺看著端直坐著,帶著絲絲緊張看著他的兒子,將剛沏好的茶,倒了一杯,推到兒子面前,「先喝杯茶。」
古六端起杯子一口喝了茶,看著垂著眼皮,慢慢抿著茶的父親。
「永寧伯府那位九娘子,指給了秦王爺。」古老爺抿完了茶,一邊沏茶,一邊緩聲道。
古六有幾分莫名的看著父親,等著父親往下說。古老爺卻不說話了,低頭沏好了茶,倒了杯推給兒子,端起杯子,又啜起了茶。
「阿爹想說什麼?」古六忍不住問道。😾♗ 🍟♟
「沒什麼,這一陣子,你都忙什麼了?好象不大見你往秦王府去了。」古老爺垂眼看著茶湯。
古六更加莫名了,「少去秦王府,這不是阿爹的交待麼?這一陣子,哪忙什麼了?臘月里天天文會花會,正月忙著吃年酒,今天聽說指婚的旨意,我剛去馬行街挑了兩樣東西,讓人送到永寧伯府了,前幾天……」
「我不是問你每天的行蹤,就是這麼一說,」古老爺打斷了兒子的話,「以後,多往秦王府走走,你和秦王爺自小的交情,太生份了不好。」
古六呃了一聲,阿爹這個彎,轉的可有點兒大,這句話之前,他可是一直囑咐他少往秦王府去,要不遠,可又不能近……
「阿爹,出什麼事了?因為指婚?這裡頭有什麼事兒?」古六不是笨人。
「沒什麼事兒,讓你去你就去,別問那麼多,你和秦王府自小的交情,跟李家那位九娘子,也算是自小相識,本來就該多走動走動。」古老爺避過了古六的問題。
「阿爹不交個底,這分寸我怎麼把握?再說,走動多了,必定有事,真有什麼事,我怎麼應?接還是不接?阿爹不先說清楚,我心裡沒有章程,那不是亂了?」古六很得他爹寵愛,他也知道,這話就不客氣了。
古老爺看了他一會兒,放下杯子,「你不用問那麼多,該走動就走動,該怎麼樣就怎麼樣,你想接就接,不想接就不接,這事隨你。🐚♠ ❻9ˢнυx.ᑕ𝕠๓ ♥😂」
古六再次呃了一聲,這叫什麼話?隨他?這事是能隨他的?
「以後多走動就是了,該怎麼樣,你自己作主。」古老爺很有幾分不負責任的甩了幾句,揮手示意古六,「行了,就這樣,你出去吧,我要靜一靜,好好喝幾杯茶。」
古六站起來,出了門,回頭看著父親,看父親這樣子,不光心事忡忡,還相當的煩惱啊。
煩惱的不光古老爺,禮部尚書鄭志遠,一肚皮煩惱的進了禮部他那間小院,迎著迎上來的袁先生,揮手屏退眾長隨小廝,一屁股坐到炕上,看著袁先生,一臉煩惱中夾雜著不知道多少無奈,「娘娘真是……」
袁先生聽到娘娘兩個字,起身坐到鄭志遠對面,「又生什麼事了?」
「讓我去打聽那位九娘子的八字,拿給太平興國寺主持和欽天監看一看,娘娘說,這位九娘子,必定是鳳命之人,你聽聽這話!」鄭志遠一張臉,煩惱的不能再煩惱了。
「娘娘太不謹慎,欽天監不是娘娘的私人,太平興國寺也不是,太后那樣的細心人,下旨意前,這八字必定是合過的,你這一拿去,人家一看,就知道是那位那九娘子的八字,再問什麼鳳命不鳳命,這不是……」袁先生搖頭苦笑。
「唉,我真不知道娘娘是怎麼回事,別的事上,都精明得很,怎麼偏偏鑽進這個牛角尖里出不來了,非得說太后要殺了後宮所有的人,讓秦王爺登臨大位,你說說,這不是說胡話麼?秦王爺是太后生的,皇上也是太后生的,有什麼分別?太后是偏疼秦王爺,可這不是人之常情麼?大孫子,小兒子,老太太的命根子,這有什麼大不了的?娘娘真真是……怎麼糊塗成這樣?」
鄭志遠一下下拍著炕幾,煩躁的簡直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這些年,太后和皇上母子不怎麼好,江娘娘在中間……」袁先生搖頭嘆息,「照我看,江娘娘一點兒也不糊塗,她心裡明白著呢,只不過,她把她和太子,說成了整個宮裡的人。
你看看現在,秦王府跟咱們,不說針鋒相對,也差不多了,宮裡,萱寧宮那邊,江娘娘連敷衍都懶得敷衍,鬧到這份上了,太后那脾氣,也不是個肯多退讓的,太后是不怕娘娘和太子,可她百年之後,秦王爺怎麼辦?唉。
憑心而論,這事真不能怪太后,江娘娘這脾氣,硬是把太后娘娘和秦王擠兌到這份上的。」
袁先生說著,也煩惱無比起來。
鄭志遠更是一聲接一聲不停的嘆氣,樹敵樹到這份上,他除了嘆氣,還是嘆氣。
「八字的事,千萬不能拿去批看,東翁就報個不是,這鳳命不鳳命的,嘿。」袁先生乾笑一聲,他是聖人門徒,對這種無稽之詞,向來不屑一顧。
「嗯。」鄭志遠應了。
「秦王府指婚李家,這是好事。」袁先生低低道:「江娘娘再怎麼,一介內宅婦人,不去理她。照我看,這趟指婚,是緩和咱們和秦王府的大好契機,有了下手處,咱們從李家這頭,多多示好……」
鄭志遠凝神聽著,緩緩點頭,他也是這麼想的,秦王府一天比一天強勢,能示好緩和,可遠比針鋒相對好太多了。
北地的春天,比京城遠得多,陽春二月,京城揚柳吐綠,北邊還是北風呼嘯,天寒地凍。
江延世那頂雙層大氈帳中,放著旺旺的火盆,楓葉掀簾進來,將一隻火漆密封的紅銅小筒奉給江延世。
江延世緊盯著紅銅小筒,呆了一瞬,急伸手拿過紅銅小筒,一把抓起裁刀,飛快的挑著火漆。
這是他留在京城,專程稟報她的大事的專線,這是頭一趟,她出什麼事了?
江延世打開紅銅小筒,抽出筒中一張薄薄的竹紙,一目十行掃過,呆了片刻,再看了一遍,手裡的紅銅小筒滑落,掉在地上,清脆有聲。
楓葉怔怔的看著臉色慘白,失魂落魄的他家公子,想蹲下撿起紅銅小筒,卻沒敢動,他家公子這樣子,太嚇人了。
江延世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他只覺得經過了無數個洪荒,繁華落盡,殘垣斷壁之中,只余了他一個人……
江延世挪了挪,往後靠著長案,手鬆開,看著那張薄薄的竹紙在火盆之上,就化成了灰燼。
江延世又挪了挪,伸手摸到長案上那支紫竹笛,慢慢舉起來,呆看了片刻,手垂下去,紫竹笛直直的掉進火盆里,火舌卷上來,噼啪聲中,化成了一段灰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