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他該知道的,能對西嶽皇后動手的,除了西嶽皇還有誰。
十多年,他的好父皇竟然十多年前就對母后下手,他到底是怎麼做得出來,他憑什麼對母后動手,憑什麼。
「母后,我不會讓你死的,我會救你的,我一定會救你的。我若是連自己的母后都救不了,我學這麼多年的醫術是做什麼的!」岳爭焦急地想要抱起西嶽皇后,此刻的他心裡只有一個念頭,他要救自己的母親,他一定要救自己的母親。
西嶽皇后握緊岳爭的胳膊,「沒用的。母后的大限已經到了。十三年前,若不是你師父出手救了母后,那時候母后就死了。你師父那時候也告訴母后,十三年後,母后的大限就到了,哪怕是金仙下凡,也無能為力。
人終究是不能勝天的,人的壽命到了頭,哪裡是能改的。」
「能改的!一定能改的!我去求師傅,我去求師傅!」一向堅強的岳爭這一刻流下了晶瑩的淚水。直到此刻,他才知道,他有多愛自己的母后,他有多不想失去自己的母后。
西嶽皇后顫巍巍地伸手幫岳爭擦乾了眼淚,「不許哭。母后的爭兒是最堅強的男子漢,不許哭。」
「爭兒不堅強,爭兒不想失去母后。」岳爭再也忍不住,放聲大哭,就跟一個孩子似的。
「其實母后已經多活了十三年,當年若非你師父出手,母后怕是當時就死了。
母后感謝老天爺都給了母后十三年的生命,讓母后有機會把自己想做的一起都做完。讓母后可以為爭兒打造一個乾乾淨淨的西嶽。
爭兒,帝王路是孤獨的,兄弟不能信任,就連枕邊人你也得防範。可是本宮給你找了個好兄弟,南宮燁,你這一生都不需要防備他,一個永遠上不了西嶽皇室族譜的兄弟,對你沒有任何的威脅。還有你未來的妻子,杜玉婷,這次本宮沒有要了她父親大司馬的命,但是本宮直接廢了大司馬,一再也不能打仗的大司馬,永遠對你造成不了威脅,但大司馬在軍中的勢力,又全都能為你所用。咳咳——咳咳咳——」
「母后,你不要說了,兒臣不要了,帝王大業兒臣都不要了,兒臣只要您好好的,只要您好好的。」岳爭緊緊抱著西嶽皇后,他覺得自己母后的身子好冷,真的好冷,他想用自己的身子將母后的身子溫暖起來,可是似乎半點用處都沒有。
西嶽皇后的眼神逐漸渙散,喃喃地開口,「怎麼能不說呢。本宮籌謀這麼多年,都是為了你,都是為了你能登上皇位,讓你能成為一代帝王,本宮怎麼能不說呢。」
「母后。」岳爭緊緊抱著西嶽皇后,一行清淚再次落下,現在他是更加清楚地直到他有多混蛋,他真的是太混蛋了。
「最後一件事,爭兒你要記得。」
「母后您說。爭兒聽著。」
「母后死後,不要入西嶽皇陵,更不要在那個男人身邊。母后這輩子就是被那個男人給毀了,不想自己下輩子繼續跟這個男人有什麼牽扯。若有來世,只希望能和他永遠不見。
還有母后死後,你將母后火化——」
「母后!」岳爭打斷西嶽皇后的話。
容凰知曉原因,古代對死後的屍體是及其看重的,講究的就是屍身完好,入土為安,西嶽皇后的要求不就是要死無全屍,不僅僅是死無全屍,簡直是灰飛煙滅,岳爭能同意才怪了。
岳爭還在那裡掙扎,他真的不知道他到底該怎麼同意西嶽皇后的話,身為人子,竟然要將自己母后的屍體火化再將骨灰拋灑,他做不出來,真的做不出來。
「答應她吧。」
就在岳爭心裡天人交戰之時,容凰的聲音忽然想起,岳爭抱著西嶽皇后的身子一僵,抬頭不可置信地看著容凰,「你說什麼?」
「我說答應你的母親。她渴望自由她渴望平靜,可是她嫁給了一個根本不該嫁的男人,她的自由她的平靜她渴望的一切就此離她而去。她死後唯一的心愿就是能重新得到自由平靜,為什麼不答應他呢。
我知道你心裡是怎麼想的,不就是死後屍體火化,再將骨灰拋灑是死無全屍,灰飛煙滅的象徵?其實你可以換一個角度去想,你的幕後死後骨灰隨風飄揚,每當清風吹拂你的臉頰,不正是你的母后在陪伴你?」
西嶽皇后感激地看了一眼容凰,「本宮就知道,你一定會理解本宮。」也不枉她今日邀請容凰了。
岳爭悲愴艱難地閉上眼睛,嘴巴都被自己咬出了血,但他還是一點都沒有察覺到,「好。母后,兒臣答應你。」
「乖。母后就知道爭兒是最孝順,最孝順的。爭兒,周家到底支持母后多年,你在東楚能平安,周家也是耗費了巨大的心力。你二舅舅是個沒本事的,榮華富貴,金銀珠寶這些都是身外物,他若要,你別吝惜,母后和你能給周家的補償也只有這些東西了。你懂嗎?」
「母后,我懂。我知道。」
「那就好,你懂就好。母后好累,真的好累,從你被那個男人送到東楚,母后就沒有好好睡過一次覺,這一次,母后可以好好睡一覺了。」
岳爭眼底的淚水流的更加洶湧,如綿延不懼的雨絲,成串成串地落下,「母后。你好好睡,兒臣會在這裡陪著你。」
最終,西嶽皇后就在岳爭的懷裡永遠閉上了自己的眼睛,再也睜不開。
容凰和龍騰早就見過不少生離死別,可是對西嶽皇后的死,也不能不說一句,的確是讓人感慨動容。
容凰、龍騰還有南宮燁都沒有繼續留著,現在的時間是屬於岳爭的,他們都悄悄離開。
「怎麼了,因為西嶽皇后的死,心裡不舒服難受?」龍騰坐到容凰身旁,伸手輕撫著容凰如雲的秀髮,就像是在愛撫小貓小狗似的。
容凰趴在桌上,斜睨了一眼龍騰,「你別告訴我,你今日什麼感觸都沒有?」
「有。西嶽皇后的確是值得人敬重。你可還記得我跟你說過的,我此生最佩服的人里,唯一一個女人就是西嶽皇后。她的死讓本世子覺得可惜,一代女梟雄就此隕落。不過,本世子也羨慕岳爭。」
「羨慕岳爭?羨慕什麼?」容凰下意識地開口問道。問出口後,容凰就恨不得咬斷自己的舌頭,她這是傻了,問的都是什麼鬼話,還能羨慕什麼,不就是因為岳爭有一個全心全意為他的母親,而龍騰的母親龍王妃就——
錯了,將西嶽皇后和龍王妃放在一起比較,那真的都是侮辱了西嶽皇后,而且是深深的侮辱了,兩者根本就沒有任何可比性。
「我今日的感觸也很深。說真的,我自認為看人是有一套的,再怎麼心機深沉的人,我也能看出一二來。可是對西嶽皇后,我是真的一點都看不懂。
第一次見西嶽皇后,她就高高坐在那鳳椅上,風華絕代,雍容華貴,母儀天下的氣勢一覽無餘。
荷花宴上的皇后,演戲演的爐火純青,手段毒辣,親手殺死自己的丈夫女兒後,從她的眼底竟然看不到一絲的難過動容,仿佛殺得人和她一點關係都沒有,就是兩個陌生人,不對,還不是陌生人,根本就是兩隻螞蟻,死了就死了,掀不起她心裡半絲的漣漪。
我曾以為,西嶽皇后是那種心裡只有權勢的女人,為了權勢,她可以手段毒辣,六親不認。
可是在你跟我說,西嶽皇后毒殺的人里還有她的同胞親哥哥,那時候我又迷惘了,她好像不是那種為了權勢可以不擇手段的人。
最後就是今日,西嶽皇后還是那麼的冷靜,只有面對岳爭時,她才像是一個母親,展露她所有的母愛。甚至她做的一切也都是為了岳爭這個兒子,殺了自己的丈夫,殺了自己的親生女兒,殺了她的親哥哥,全都是為了岳爭這個兒子。她是一個好母親,真的是一個好母親。
無私母愛,在西嶽皇后的身上表現的淋漓盡致。只是她的母愛全都給了岳爭,而另外一個卻什麼都沒有得到。」
容凰感慨道,西嶽皇后真的是一個很複雜的人,複雜到容凰都找不到話來形容她了。但是對西嶽皇后的殺伐果斷,布局籌謀,隱忍反擊,還有她對岳爭的一片慈母之心,這都不能不讓容凰動容,她真的是一個極好極好的母親。
岳爭有這樣一個母親值得人羨慕,容凰也想起了她在現代的親生母親,曾經用她那瘦削的背為她擋下了致命一刀的母親。
容凰連忙點頭,她想,她是真的很想。
不說對西嶽皇后的感官如何,她的確是個值得人敬重欽佩的,容凰也的確想送西嶽皇后最後一遭。
而龍騰想送西嶽皇后最後一遭,怕是因為打心眼裡敬重西嶽皇后這個對手。
「鎮魂石的事情你怎麼不跟我說?」容凰忽然想起來道。
「沒什麼好說的,本世子只需要知道這對你有用,再幫你拿過來就行。」
簡簡單單霸氣十足的一句話,卻讓容凰有落淚的衝動,這個男人說情話從來不是那種你儂我儂,讓人心裡化成水的,可龍騰說的每一句話都是情話,因為他從來不在意那些空的,他一般都是先將事情做好,然後都是容凰提起,他才會說出來。
有的男人喜歡把話說的有多好聽就多好聽,可實際上呢?光說不練假把式,這種男人最讓容凰看不上。
西嶽皇和西嶽皇后一前一後死了,西嶽同時進行了兩場國喪。
岳爭特意將兩場喪禮分開,有很多人不理解岳爭的做法,但是容凰心裡清楚,岳爭是知道西嶽皇后的想法,她今生最不願意的就是和西嶽皇摻和在一起,就是死了,也不願意。
西嶽皇的喪禮,容凰和龍騰隨意露了個面就離開了。而西嶽皇后的喪禮,容凰和龍騰鄭重出面,誠心恭敬地給西嶽皇后上了三炷香,就連龍騰這麼高傲的人也彎腰給西嶽皇后鞠躬。
容凰詫異地看向龍騰,龍騰淡淡一笑,「西嶽皇后是個值得人敬重的。她值得。」
值得兩個字就已經說明了一切,容凰點頭表示理解。
西嶽皇后的喪禮過後,容凰和龍騰就啟程回東楚了,之所以他們還繼續留在西嶽,就是為了參加西嶽皇后的喪禮。
在要離開的前一晚,容凰對龍騰道,「我看林家的人真的是在哪裡都能爬起來。」
容凰忽然想起如月公主和梁王的事情,「梁王和如月公主的事情不會也是西嶽皇后做的吧。」
「她沒這麼無聊,這麼點小事她還不會特意放在心上。是林子寒自己做的。」這是龍騰後來知道的,知道後只是隨意笑了笑就放下了,畢竟這對他來說真的不是什麼大事。
容凰睜大了眸子看著龍騰,「林子寒的膽子夠大啊。」同時也很看得清形勢,他怕是看出西嶽皇后根本就沒把如月公主這個女兒放在心上,所以才大膽行事吧。
林子寒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抱住西嶽皇后的大腿,反正林子寒「功臣」的身份已經確定了,西嶽損失了許多官員,急需替補,這時候林子寒就出頭了。
岳爭倒是也大方,一給就給了林子寒從四品的官職,別小看這從四品的官職,其實已經很大了,要知道林子寒之前身上沒有官職,是個白丁,而且他還是東楚人,更是東楚罪臣,這這個做官速度只能用一句話來形容了,簡直就是火箭般的速度上升。
「你若是不想放過林子寒,我可以——」
容凰擺了擺手,「不用。林子寒今生就只能局限於西嶽。他不可能有什麼大動作。況且在林子寒心裡,最恨的人是東楚先帝,那才是害了他全家的人。現在仇人死了,他怕是也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好好振興林家。林子寒現在忙著在西嶽干出一番事業都難,哪裡有功夫干其他的。
要是以前,我還指不定會要了林子寒的命,可如今,我倒是也放下了,可能是西嶽皇后的死給了我觸動。饒了林子寒一條命吧,有岳爭在,林子寒掀不起什麼風浪的,憑他是東楚人,就註定了他在西嶽的路會很難走。」
「你的心是越來越軟了。」龍騰嘆息道。
「有一點吧。」容凰也同樣嘆息道。
西嶽一行,容凰看盡了人生百態,尤其是對皇室的骯髒齷齪更是有了鮮明的認識。
不願再提及這話題,容凰翻身上馬,龍騰見狀從後抱住容凰,一揚馬鞭,塵土飛揚,容凰和龍騰兩人相伴離去。
容凰和龍騰不知道的是,遠處有一人站在山坡上,一直看著他們離去,直到再也看不到他們的身影,都沒有移開自己的視線。
「皇上,您為何不去送送龍世子和容小姐呢?」
岳爭登基了,此時他身邊正跟著他的貼身太監。貼身太監其實更想說是,去送送容凰,龍騰還只是順帶的。
「沒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