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芷萱過來跪下請示:「祖父,孫女不孝,實在覺得今天這件事情來得蹊蹺。」
她的臉上表情認真又嚴肅,裴煜卻若有所指的輕斥道:「這件事情太子已經不打算追究了,你還想怎麼樣?」
坐在下首位的溫清竹眼底划過一絲瞭然,這話是說給她聽的。
裴芷萱是聰明人,早不來玩不來,偏偏在這個時候過來。
心裡到底有什麼打算,其實也不是很難猜。
不過她並打算插話。
屋子裡面又一瞬間的靜默,裴芷萱腦子轉得很快。
溫清竹沒直接插話,裴芷萱馬上再次跪下來:「芷萱是裴家人,又幸得祖父看重,妹妹是我領進宮去的,出了問題我自然是逃脫不了責任,妹妹不會下毒,太子可看在裴家的面子算了,但我們不可以!」
裴煜沒說話,袖籠下的拇指和食指輕輕的摩挲著。
他在等,等溫清竹開口。
又是一瞬間的寂靜,溫清竹垂著眉眼,手裡端著茶,仿佛並未聽到裴芷萱的這些話。
終於裴芷萱轉了方向,衝著溫清竹正要跪下去。
到了這裡,溫清竹也不能完全裝聾作啞,趕緊放下茶盞,起身過去把裴芷萱扶起來。
「裴小姐乃千金之軀,只裴相的掌上明珠,你又沒有犯什麼事情,怎麼能行如此大禮!?」
裴芷萱順勢起來,用不緊不松的力氣抓住溫清竹的手腕,臉上是恰到好處的悲憤和自責:「妹妹是剛從京外接回來的,一直養在深閨,對京城的事情都不熟悉,怎麼可能會對太子下毒!這件事情肯定有人故意誣陷我們的!」
「是,太子也知道你們裴家是無辜的,這才沒有任何責罰。」溫清竹擺出一臉我都知道的樣子,扶著裴芷萱坐下。
長嘆一聲後才慢慢道來:「我這次也是因為這件事情來的。」
裴家祖孫當即不經意的對視一眼,果然來了!
裴芷萱慢慢的鎮定下來:「夫人覺得這件事情該怎麼辦?」
她這麼問話,顯然是想讓溫清竹在前面擋著。
溫清竹可不會落入她的陷阱,把問題又拋了回去:「如果我不來,你們打算怎麼辦呢?」
這麼默默擔著罪名,或者自己派人去調查?
裴芷萱斂目起來:「這件事情是太子信任我們,太子可以不查,我們裴家卻是定要查清楚的。」
「那好,我可以幫你們!」溫清竹終於說出了自己的來意。
坐在中間主位上的裴煜,終於忍不住的插話問:「夫人是來幫我們的?」
溫清竹抬眼看他,點頭道:「正是,裴相是國之棟樑,卻被奸人如此陷害,必須要抓住主謀才行!」
裴煜和裴芷萱都明白了她的意思,但誰都沒接話。
他們不說,溫清竹卻是要問的:「說起來府上的裴公子如今也在御史台,最近京城出了件不大不小的事情,或許太子中毒和這件事情有關呢。」
「是最近京城孕婦幾乎全部難產的事?」裴芷萱略有耳聞。
溫清竹面色愈發凝重:「沒錯!這件事情非同小可!孩子是大齊的未來,幾個孕婦難產或許沒問題,但若是情況擴大,以後都難有孩子活下來呢!
短時間來說會引起恐慌,長時間來說,可是事關江山社稷!太子能保住裴家一次,難道能每次都保住裴家嗎?」
裴煜是丞相,處理民生政務,自然很清楚這裡面的利弊。
如果沒出太子中毒這件事情,裴煜大可以高高掛起。
可現在裴家也被牽連進來,倒不是他不想查清楚太子中毒一案,而是京城最近起的流言,他多少知道一些內幕消息。
太子中毒和京城孕婦難產絕無關聯。
現在溫清竹強行把兩件事情扯在一起,還說得合情合理,上升到國家大事面上去。
這份口才,這才隨機應變的能力簡直讓人羨慕。
若溫清竹是男兒,裴煜不擇手段也要她成為自己孫女婿!
正當裴煜在心中權衡利弊之時,裴芷萱忽然出聲,堅定的贊同溫清竹的觀點。
「夫人說得是!我一介女兒家不懂江山社稷,比不了夫人,但跟著祖父耳濡目染,還是多少了解一些的!夫人放心,裴家會全力配合的!」
聽她這麼說,裴煜微微皺眉,臉上露出不悅來:「芷萱,你既知道自己不懂,又為何要答應平國侯夫人?」
裴芷萱轉身站起來,望著裴煜道:「祖父!我知道自己不該逾矩替您做決定!可是君心難測!為了裴家的將來,好希望祖父務必要把這件事情查清楚!還裴家一個清白!」
她望著裴煜,眼神堅定而執著。
兩人對視了片刻,裴煜終於還是答應了。
裴芷萱再次轉過身來,對溫清竹說道:「我是女兒家,不如就讓兄長代替裴家幫忙調查這件事,夫人意下如何?」
「再好不過。」溫清竹也站了起來,意味深長的望著裴芷萱的眼睛。
片刻之後,溫清竹告辭離開。
屋內沒了外人,裴芷萱立刻跪在了裴煜的面前,恭順的道:「請祖父責罰!」
裴煜側身,單手支著下巴,若有所思的問:「你這麼肯定她是衝著裴奕來的?」
聽他的語氣並未生氣,反而充滿了好奇,裴芷萱這才放心下來,抬起頭回答:「是!」
「說。」裴煜鬆了手,靠在椅背上。
裴芷萱直起身板,開始解釋:「溫清竹是半路掉頭過來的,那麼就是她臨時起意,裴家的確想要阻止她不插手朝政,但我們有大義在面前,不是更好用?為何要用那種陰私的手段去對付她?」
「所以你想表明裴家的態度?她遇到的事情和我們無關?」裴煜是個自負的人,除了當年的政敵,他還沒對哪個人這麼放低身段過。
所以他明知道這是最好的選擇,臉上依然不喜。
裴芷萱很清楚自己祖父的鬱結所在:「主要是謀害太子一事對我們裴家太不利,將來一旦被抓住把柄,必然萬劫不復!到時候祖父一生的心血不久白費了?祖父不是時常教導我,小不忍則亂大謀嗎?今天這件事情我們裴家必須忍!」
「可你不怕裴奕和溫清竹到了一起,會聯合起來對付裴家嗎?」裴煜恨不得捏死裴奕,但卻從未成功過。
這是他一輩子的恥辱!
裴芷萱走到裴煜身邊,替他捶著肩膀,聲音愈發的低沉:「不會的!我和她接觸過很多次,她對裴奕的忌憚,遠不比我們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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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裡,暖風微涼。
溫清竹站在窗前,回想著剛才在裴家的情形。
對現在這個結果,她是滿意的,但還是有些遺憾。
她沒能徹底利用到裴煜的自負,反而被裴芷萱看穿了自己的目的。
雖說是雙方合作共贏,但裴芷萱真是越來越難對付了。
「小姐,田管事回來了。」綠陶到了門口,輕輕敲了一下們。
溫清竹回過神來,轉頭坐到了屋內的主位上。
田衝進來躬身行禮,溫清竹擺了擺手,他這才拿出了一包藥送到了溫清竹的面前放好。
「這就是先些日子那個江湖術士出售的一舉得男藥。」
溫清竹打開紙包,裡面是一團磨得稀碎的粉末,拿起來一聞,傳來一股熟悉的味道。
她又用食指捻起一點,在指尖摩挲了一會。
嘴角忍不住笑道:「倒是很精明,居然是蒸乾的湯藥粉,不過能必定造成難產的藥也就那麼幾種。」
放下了藥包,綠陶拿了濕帕子過來。
溫清竹擦拭乾淨手,轉頭吩咐田沖:「你去調查一下,最近京城,洛城還有康城那邊,所有藥店附子的出貨記錄!特別是超過十斤的量,無比查到所有購買的人!」
等田沖領命一走,綠陶就過來,看著桌面上的藥包問:「那錢婆子始終查不到在哪,萬一明天沒能先查出來抓住人,又出一例反咬小姐一口呢?」
溫清竹望著門外的庭院,眼神有些渺遠:「要是他們動作真這麼迅速,倒也方便我看看是誰在背後搞事,畢竟能有這般行動力的人,可沒幾個呢!」
綠陶思考了一下,能把這件事情做得這般周密,沒有任何破綻的人,裴家算一個,另外沒有誰了啊。
長夜將盡,天光到來。
溫清竹早早的醒來,穿衣洗漱,坐在堂屋用飯。
用到一半,外頭的喜兒過來稟報:「小姐,裴大人求見。」
溫清竹嘴角一翹,手裡的動作並未停下,而是回道:「你去回復,說我還沒起來,讓他等著。」
喜兒應聲去了前堂那邊,一踏進屋子,就看到裴奕站了起來。
她把溫清竹的話,改了個主語複述了一遍。
裴奕看了眼主院的方向,但終究還是什麼話都沒說。
只對喜兒拱手道:「多謝姑娘稟報,我就在這裡等著。」
雖然是讓想晾一晾裴煜,但溫清竹也沒讓他等太久,約莫半個時辰後就過來了。
看到她來,裴奕當即起身行禮。
溫清竹笑著落座,抬手道:「裴大人客氣什麼,坐!裴相爺昨夜應該都和你說了吧?」
「說了。」裴奕點頭,但並未落座。
溫清竹望著他笑道:「怎麼?裴大人是嫌棄侯府招待不周,竟然都不想坐下?」
見她散漫的打趣,裴奕心裡越發的不安,再次拱手問道:「夫人真要調查京城孕婦難產之事,我自當全力配合,只是太子中毒一事,我實在不好插手。」
溫清竹臉上的笑容加深:「怎麼不好插手呢?你是裴家的子孫,裴家的榮耀就是你的榮耀,調查清楚了,對你也是有好處的。」
她這般回話,裴奕的心徹底沉下來,溫清竹果然是衝著他來的!
溫清竹和裴煜這一招,不僅把他從御史台調走,而且還要幫裴家做事,關鍵太子中毒分明是太子自己一手安排的,他又如何去調查?
若真執意要調查,太子不喜,不敢動裴煜,那只能動他了!
這種兩面不討好,還被溫清竹掐在手裡的感覺,實在太不利了。
「夫人,太子中毒一事,我略有耳聞,只是蘇大人和黑大人都沒能查出來的事情,我去調查也未必能查出來吧。」
裴奕試圖勸一勸。
溫清竹的眼神越發的深邃起來,對上裴奕的眸子,語氣幽幽的道:「裴大人真以為我不知道太子中毒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