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七章 我們是朋友

  四月末,幽州城外。

  傅烈帶領著大齊軍隊直逼幽州城下。

  站在城牆上的鮮卑大將步六孤押著一個一身素衣的女人站在城頭。

  形如彎月的尖刀扣著女人的脖子,她卻神情坦然,望著軍隊最前面的傅烈大喊道:「傅將軍,小女子三生有幸,能幫到傅將軍死而無憾,只希望多年以後,將軍還能記得小女子!」

  望著那個大義凜然,準備赴死的女人,傅烈心裡很是震撼。

  除了溫清竹意外,他從未另眼相看別的女人。

  但眼前的這個女人,卻讓他肅然起敬。

  為了大齊疆土,甘願深入敵營,以身犯險探取情報。

  要不是因為她,傅烈不可能這麼順利攻到幽州城門前。

  城樓上的步六孤早已經學會中原話,他又是敬佩又是痛恨手裡的女人。

  朝著刀下的女人痛罵了一句:「你給老子閉嘴!」

  這個女人不是別人,正是白素素。

  她嗤笑一聲,斜眼望著步六孤,眼神哀怨的道:「將軍是個好人,只可惜你們胡人占據了幽州多年,妾身已經侍奉過人的奴了,根本不值得將軍為了已經髒了的妾身如此這般,希望妾身死後,將軍還能記得妾身。」

  聽到她的話,步六孤氣得渾身發顫,怒喝出聲:「你們中原的狗屁規矩!什麼侍奉過人了,我們鮮卑那裡,不喜歡丈夫了,和離再嫁的比比皆是,何況你還是被未婚夫賣掉的,身不由己,要是讓老子遇到了你那未婚夫,定然把他大卸八塊!」

  見步六孤在這個時候還護著她,白素素跑去國讎家恨,心裡還是很感動的。

  張軻為了他的前程賣了他換取銀子,可步六孤卻為了她,丟掉了前鮮卑王打下來的幽州。

  經過這麼久的接觸了解,白素素知道,步六孤回去很可能只有以死謝罪。

  想到這裡,白素素低下頭來:「對不起,步六孤,你殺了我吧。」

  說完這話,白素素一心尋死,閉上眼睛,把脖子往步六孤的彎刀上抹!

  「素履!」步六孤根本沒想到這女人居然一心求死,急忙收回了刀。

  站在城門下的傅烈看準機會,搭弓拉弦,放弦射箭,勢如破竹。

  箭之所指,目標正是步六孤慌張之下露出來的心臟。

  白素素側眼看到了飛箭過來,心裡突然後悔,忍不住的側身一推。

  步六孤身體一歪,躲過了傅烈的箭矢。

  可白素素卻手臂被劃傷,鮮血飛濺,讓步六孤大驚失色。

  與此同時,傅烈舉起手裡的長劍,一聲令下:「攻城!」

  千軍萬馬同時動身,陣陣的鐵蹄聲,伴隨著大齊朝將士的怒吼,如同潮水一般的湧向幽州城門。

  而城門之上,步六孤趕緊去扶住白素素,步六孤身後的將士卻跪了下來:「將軍,請走吧!中原有一句話說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還望將軍不要一意孤行!」

  步六孤抱起受傷的白素素要走,結果白素素拉住步六孤的衣領,惡狠狠的道:「將軍!我是中原人!我死也不會去你們鮮卑的土地!將軍走吧!為了我,也請好好活下來!」

  白素素突然聚集起一股力氣,從步六孤的懷抱里掙脫開來。

  步六孤望著滾落在地上的白素素,很像去抱她起來。

  可腦海里又迴蕩著白素素剛才的話,他只能咬牙起身,說了一句:「素履!你記住!你和本將軍成婚了!你就是本將軍的妻子!除非你寫下和離書!否則本將軍永遠不會放棄你的!」

  說完這話,步六孤轉身離開了。

  只是他剛下城牆,城門就破了。

  大齊朝的士兵涌了進來,步六孤身後的下屬,立刻擋在了步六孤跟前:「將軍先走!屬下來拖延時間!」

  步六孤卻轉頭拉著下屬一起跑:「老子不是中原的膽小老兒,絕不會放下你們任何一個人!」

  一個時辰後,幽州收復,傅烈親自把大齊軍旗插到了城牆上。

  他極目遠望著茫茫的草原,遠處隱隱約約的浮現了步六孤倉皇逃竄的背影。

  「傅將軍。」白素素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傅烈回頭一看,發現白素素被東子攙扶著過來了,臉色蒼白如紙,看起來風一吹就能倒了一樣。

  「白姑娘,你怎麼過來了?你應該好好養傷的。」傅烈走上前去,看了眼東子。

  扶著白素素的東子,也是滿心無奈,苦笑了一聲:「主子,我要是不扶她過來,她自己就是爬也要爬過來啊。」

  傅烈轉眼看向白素素,認認真真的行了一個大禮:「多謝白姑娘大義,這份功勞我會稟報上去的!」

  白素素卻失聲笑了起來,臉上是極盡的悲涼。

  現在的張軻想必已經打點了好了吧,今年他就能中了舉人。

  到時候飛黃騰達,她在幽州這邊的事情要是傳到了京城。

  在他張大人的眼裡,擁有一個侍奉過鮮卑胡人的前未婚妻,只怕比擁有一個侍奉過商人的未婚妻,更加令他恥辱吧。

  白素素看著步六孤倉皇逃離的方向,低聲說道:「多謝傅將軍網開一面。」

  傅烈卻搖頭:「步六孤將軍是人中豪傑,除非辛重過來,不然誰也抓不住他。」

  這話是實話,白素素心裡也清楚。

  但步六孤能這麼順利的逃離,想必也是傅烈放了水的。

  「聽說白姑娘還有個未婚夫?」傅烈斟酌著問了一句。

  關於白素素的底細,他只知道大概。

  可前幾天,范宇查到了更多的消息。

  白素素是蒙城人士,她識文斷字,琴棋書畫皆有涉獵,曾經也是一位小富家庭嬌養著的女兒。

  後來被未婚夫賣了換取銀子準備科考。

  白素素心裡有了決定,衝著傅烈屈膝道:「傅大人,奴家只是一個商人的賤妾,跟著前老爺行商到了北邊,卻不想遇到了盜匪,先老爺身亡才被迫流落到幽州,若不是傅將軍仗義相救,只怕現在生死難料。

  能幫助傅將軍收復幽州,是奴家對將軍的回報,奴家既然已經改名為素履,從此以後只是素履,前塵舊事,和素履一改不相干,希望將軍能幫奴家隱瞞在幽州的事情。」

  說著,素履鄭重的跪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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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烈心頭跳動,她不清楚白素素為什麼選擇做素履,而不是白素素。

  但她既然選擇,傅烈尊重她。

  親自扶了素履起身後,傅烈問她:「那你接下來打算怎麼辦?」

  素履心裡其實還想著步六孤最後留下的話。

  可她又知道這種事情,根本不可能。

  她愛張軻,也恨張軻。

  初見張軻,在蒙城街上。

  她的冪蘺被人故意掀開,見到她的男人都被她的美色所驚嘆。

  唯獨站在她身前的張軻,神情毫無變化的替她撿起冪蘺。

  這一眼,她愛上了張軻。

  如果沒有愛上張軻,興許家人不會留下,也就不會出事。

  自己也不會被賣,好不容易以為餘生就這樣了。

  卻又遇到了劫匪,貪戀她美色的丈夫死了,她不難過是假,但真難過也不是真。

  本以為自己會死在土匪窩,結果幾經輾轉到了幽州附近。

  被傅烈所救,為了報答他,潛伏進入幽州,苦心謀算,步步為營,卻意外找到了一個全心全意愛她的人。

  她也心動了,可他們註定沒有結果。

  所以她恨張軻!

  「隨波逐流吧,奴家不打算回江南。」

  傅烈又問:「我過不了多久要回京城,不如你跟我一起回去京城,我會好好安頓你的,讓你改名換姓,重新來過。」

  可這個提議,被素履再一次毫不留情的拒絕了:「京城,奴家更不會去,永遠不會去!」

  她知道張軻並非池中之物,將來的京城,必有一席之地。

  她要是去了京城,豈不是自取其辱。

  素履望著傅烈,很感激他的好意。

  但心裡卻無比的悲涼,沒想到中原大地,竟然沒幾個她的容身之所。

  兩人沉默了片刻,背後傳來了范宇的聲音。

  「傅烈,你怎麼還在這裡磨蹭,還有好事情需要你主持大局呢!」

  東子趕緊衝過去,攔下了范宇,不讓他靠近,笑眯眯的道:「還請范大人先回去,我們主子稍後就來。」

  范宇卻是盯著那頭的傅烈和素履,神情忽然一副『我懂我懂』的表情:「傅將軍這是感激美人捨身報恩,要帶回去金屋藏嬌了,可你們傅大人不是喜歡那溫七小姐麼……」

  話說到了一半,范宇突然反應過來,拍手懊悔道:「哦!我忘了,溫七小姐現在生死未卜,傅將軍也不好只守著一個美人不是。」

  見范宇越說越離譜,東子趕忙推著他離開:「范大人,你還是先過去幫主子鎮住場面吧,萬一亂了起來,你和主子可就白替人做了嫁衣裳。」

  周圍安靜下來,素履準備退下。

  傅烈又想到了一個地方:「你覺得定安如何?」

  素履怔了怔:「你指的是有鎮國將軍府的定安?」

  轉頭望著北方,傅烈解釋道:「我有一個朋友和長輩和鎮國將軍府陸家,同出一脈,雖然定安在西北,而且城門之外就是羌族胡人,但是那邊很安全,你不會遇到故人的。」

  見傅烈這麼用心的替她考慮,素履的眼睛紅了,再次深深的行了一禮:「奴家能遇到將軍,是奴家三生有幸。」

  傅烈卻轉過頭來,認真的望著她:「素履姑娘,在我的眼裡,我們是朋友,你雖然是賤籍,但清清告訴過我,這世上的人本沒有尊卑貴賤,它只是當權者為了鞏固自己地位的一種手段,而對於女人,他們只會更加苛刻。」

  素履已經多次從傅烈的話里,聽到了清清這個名字。

  每一次聽到,傅烈的話都能讓她滿心震撼。

  這到底是怎樣的一個奇女子,擁有著這樣超脫的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