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黃金眾神癲狂夾帶著笑聲的歌聲,馬維陷入了沉默。
自從來到亞特蘭蒂斯,他就隱隱感覺黃金眾神的精神狀態堪憂,現在看來,祂們早已在萬年沉寂中陷入了癲狂。
這種看似正常實則反常的狀態才是最可怕的。
亞特蘭蒂斯,沒有他所找尋的答案。
黃金主神克萊拉是唯一一個沒有參與進狂歡的神明,祂始終端坐在王座上,注視著馬維,空洞的眼眶中突然騰起一縷金色火焰。
「如果你想以我們為榜樣,那我勸你放棄。」
克萊拉的聲音,讓其他幾位黃金眾神安靜了下來,祂們不約而同的看向馬維。
「我們是失敗者。」
「我們沒能參悟鍊金術的奧秘,達到造物主的領域。」
「那是一條飛升之路,如果能越過那道門檻,我們就不會滅亡。」
「我們失敗了。」
「我們選擇的路,不可能成功,從一開始就註定了。」
「造物主的領域,唯有全知全能,那是真正的神。」
馬維越聽越糊塗:「你們在說什麼?越過那道門檻,就能達到造物主的領域?什麼意思?」
克萊拉語氣嚴肅的說:「古神時代,阿希絲登上了陸地,戰勝了貝利爾與阿拉比,自己也受傷沉睡,留下了一顆鍊金神樹的種子,這是輪迴的開始。」
「神樹時代,古神歸來,人類盜取鍊金神樹的果實,製造出了第一位信仰神,開闢了第二條成神途徑,真實之神巴吉因無法戰勝古神,喚醒了阿希絲,這是輪迴的第二階段。」
「信仰神的誕生,並非偶然。」
在馬維震驚的目光中,克萊拉說出了祂所知曉的真相:「為了製造出信仰神,開闢第二條成神途徑,阿希絲獻祭了自己的肉身,用自己的身軀,創造了鍊金神樹。」
「鍊金神樹的果實,就是阿希絲身為至高古神的靈性,也是阿希絲蠱惑人類摘下果實,創造了巴吉,打開了信仰神途徑。」
「巴吉喚醒的,不過是阿希絲的靈魂,祂說自己將阿希絲送入了無盡幽暗,可實際上,這一切都是阿希絲的陰謀,祂用肉身為祭祀,將自己變成了信仰神,也是唯二的,變成信仰神的古神。」
另一個是命運女神。
阿希絲與天啟之神內蕾伊達是同一存在的情況,馬維早就知道了。
但他不知道克萊拉說出的秘辛。
「為什麼.」
「為什麼巴吉不知道,對嗎?」
克萊拉輕笑一聲:「是啊,祂是真實之神,知曉一切過往發生的事,怎麼會不知道阿希絲獻祭肉身創造鍊金神樹的事情呢?」
「你不要忘記,巴吉是如何誕生的。」
「你是說」馬維咽了口唾沫:「巴吉其實是阿希絲的分身?祂被阿希絲操控了?」
「那倒不是。」克萊拉說:「巴吉雖然是從鍊金神樹果實中誕生的,但祂是獨立的個體,不受阿希絲的控制,只是祂明白阿希絲這樣做的原因」
頓了頓,克萊拉若有所思的問道:「你去過巴吉的神國,如果我沒猜錯的話,祂應該很想回歸,對嗎?」
「是的,和你們一樣。」
「我們和祂不同。」
克萊拉笑了,其他的黃金眾神也笑了:「我們想回歸,是因為我們走上了一條錯誤的道路,我們沒能帶領人類飛升,也沒能阻止阿希絲的陰謀,所以要糾正這個錯誤。」
「巴吉想回歸,是因為祂必須回歸,祂和阿希絲之間必有一戰,如果祂不能戰勝阿希絲,就會被阿希絲吞噬,祂很著急,比我們更急。」
阿希絲想要吞噬巴吉?
馬維心頭一顫,想到了一個極其可怕的可能。
造物主,最顯著的特徵是什麼?
全知全能!
巴吉是真實之神,知曉過去。
內蕾伊達是天啟之神,知曉未來。
在已知內蕾伊達是阿希絲的情況下,吞噬巴吉,是否能融合巴吉的神格、靈性,達到全知的境界?
如果全知
是否可以知曉事先全能的方法?
「你要明白,這世上本沒有神,因為造物主創造了人類,人類才將造物主稱為神。」
克萊拉說:「造物主的力量,分給了三位至高古神,而祂的靈性,則被人類繼承,這也是人類能夠開闢信仰成神途徑的根本原因。」
「既然造物主的靈性在人類身上,為何古神不吞噬人類呢?」
「靈性難以捕捉,它不是神格,是通過我們思維運轉才會出現的寶物。」克萊拉緩緩搖頭:「你見過奧丁,應該知道祂少了一顆眼睛和一側的聽覺。」
「福金和霧尼。」馬維說:「眼睛和聽覺化作了兩隻烏鴉。」
「是的,福金代表思維,霧尼代表記憶,你想沒想過,為何奧丁要抽出自己的思維呢?」
「因為靈性。」
「沒錯,因為靈性。」
克萊拉微笑著揮動手臂,大殿內的牆壁立刻發生偏轉,隨著頭頂的太陽圓盤,一下子回到了幾萬年前的亞特蘭蒂斯。
一縷金色的陽光照進大殿,馬維循著光走去,看到了乘坐小型飛艇在太陽圓盤間穿梭的人類,他們穿著奇異的服飾,在城市、天際間穿梭,清澈的水在街道的凹槽間流動,又從雕像的口中噴出,天空蔚藍如洗,遠處的祭台上,一顆綠意盎然的金屬巨樹隨風搖曳,樹葉發出好似風鈴般的輕響。
或許,這才是亞特蘭蒂斯原本的樣子。
馬維還驚奇的發現,有無數道顏色不一的光芒朝著大殿匯聚,飛入黃金眾神的體內,就像尤妮亞接收新信徒時那樣。
「這就是靈性,我將其具象化了。」克萊拉說:「人類的靈性,會通過信仰傳遞,傳遞過程多少會有消散,散落各地,於是奧丁派出了福金和霧尼,全世界收集靈性,這是信仰神力量的源泉。」
思索中,馬維問出了心中疑惑:「如何成為造物主?」
這個問題,或許不該問一個神,但也只有神能給他答案。
「以前,我們想通過鍊金術帶領人類飛升,最終失敗了。」
「也是從那一刻,我意識到只有造物主的出現,才能解決所有的麻煩。」
「想要成為造物主,就要繼承上一位造物主的遺產,簡單來講,就是吞噬其他古神,然後成為全人類共同信仰的神明,集力量與信仰於一身,超脫飛升。」
馬維沉吟道:「吞噬其他古神,指的是那三位至高古神嗎?」
「就是祂們,阿希絲費盡心思,就是為了突破造物主的桎梏。」克萊拉說:「造物主死亡的原因誰也不知道,那段歷史早已遺失,只有成為真正的造物主才能知道緣由,在阿希絲眼中,人類與古神沒什麼區別,祂甚至會為了成為造物主而扮成人類眼中的『救世神』。」
或許克萊拉是黃金眾神之中最清醒的,也或許祂隱藏了什麼,比如那一句祂對人類無怨無悔就是馬維絕對不相信的。
如果黃金眾神有這樣的胸襟,又怎會淪落到今天這步田地,變成這種不人不鬼的怪物?
但祂們提供的信息,確實有效。
馬維知道了許多不知道的事情。
「你應該提防巴吉。」克萊拉又說道:「巴吉被自己的同伴背叛,一直心存怨念,再加上阿希絲的威脅,祂早就變了,不再是以前那個為了人類心甘情願放下武器的信仰神了。」
「那我該相信誰?」
馬維看了看周圍的黃金眾神,問道:「相信你們嗎?你們變成如今這副模樣,實在是很難讓人相信。」
克萊拉動了一下,似乎是想站起來,但沒能起身就坐了回去,因為體型龐大,祂的小動作馬維看的十分清楚,克萊拉的神座下,有無數根管子,深深插進祂的體內,不斷汲取著什麼。
「我們變成這副模樣,是因為亞特蘭蒂斯,而不是因為我們痛恨人類。」克萊拉聲音很平靜:「亞特蘭蒂斯的運轉需要耗費巨大的能量,這些能量是人類難以提供的,正因此,我的信徒們才製造了這座囚籠,將我們關押在此,日復一日的,吸取魔力。」
信仰神不會死去,在被吞噬前,祂們是不死不滅的。
不死不滅聽起來強大,可在面對囚禁時,又變成了無盡的折磨。
虛偽的信徒,將神明當成了無盡的魔力製造機,貪婪的汲取著魔力。
「原來你們沒有達到那一步。」馬維恍然大悟。
「哪一步?」
「物質極大富裕。」
「如果只是食物,黃金時代的人類已經實現富裕了,但人類還會有新的欲望,食物不過是最低級的需求,就像爬山,只不過欲望這座山,永遠沒有盡頭。」
克萊拉抬起手臂,太陽圓盤停止轉動,外面的世界再度恢復死寂:「你的時間到了。」
話音剛落,馬維就感到大腦開始暈眩,這是他靈魂到達極限的徵兆,他即將離開亞特蘭蒂斯。
在離開前,他聽見克萊拉說:「記住,不要相信巴吉,也不要相信奧丁,比起祂們,古神反而更可靠。」
「古神是敵人!」
「祂們是信仰神的敵人,但不是你的敵人。」
「為什麼?」
「你還沒發現嗎?」克萊拉嘴角揚起一抹笑意:「你的靈魂,沾滿了古神的味道,那是至高古神才擁有的,還不止一位。」
另外幾位黃金眾神跟著笑了起來:「我嗅到了貝利爾的味道。」
「還有阿拉比的。」
「真是一鍋大雜燴。」
「奧丁口中的諸神黃昏也差不多到時候了」
馬維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躺在草坪上,一輪滿月遙掛天邊,簌簌寒風中,尤妮亞站在一旁看著他。
「你見到祂們了嗎?」
「見到了」
馬維捂著幾乎要裂開的腦袋坐起,臉色蒼白,大口喘著粗氣。
靈魂力量透支的感覺很不好,就像要炸開一樣。
黃金眾神最後幾句話引起了他的注意。
什麼叫他的靈魂沾滿了至高古神的氣息?
出現在他身邊的至高古神不是只有阿希絲一位嗎?
難道貝利爾和阿拉比也在他身邊?
黃金眾神的提醒,著實嚇了馬維一跳,沒什麼比敵人就在你身邊更可怕的了。
「你得到答案了嗎?」尤妮亞追問道。
「沒有。」
緩了一會兒,馬維搖了搖頭:「黃金眾神與我想像的不同,祂們其實並沒有達到我所設想的境界,我沒能得到答案。」
半晌沒有聽到回答,馬維抬起頭,發現尤妮亞直勾勾的盯著他,臉上寫滿了不相信。
「.我沒有騙你。」
「可你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黃金眾神說我靈魂沾滿了三位至高古神的氣息,可我身邊只有萊文和阿希絲有關,貝利爾和阿拉比從哪兒來的?」
周圍沒有別人,馬維也沒有避諱,坦然說道。
聽到馬維這樣說,尤妮亞反而鬆了口氣:「先回去吧,你靈魂消耗太嚴重,需要休息。」
「不,咱們去伊頓公學。」
「去那裡幹嘛?」
「找丹尼爾。」
見尤妮亞不解,馬維解釋道:「盧卡是我們目前最好的選擇。」
吟遊神、自由神盧卡有許多個稱呼,在自己的神國之中怡然自得,也是馬維接觸的第二個信仰神。
奧丁、巴吉都心懷鬼胎,馬維不會尋求他們的幫助,梅林和黃金眾神還沒有走出陰影,無法提供幫助,相比之下,盧卡是最優解了。
神格尤妮亞對盧卡的了解不多,近乎沒有,即便如此,還是在馬維的堅持下發動了泥影魔法,趕到了伊頓公學。
到達伊頓公學已是深夜,可丹尼爾還沒睡,盤腿坐在床上數錢。
一邊數,還一邊舔拇指潤滑,絲毫看不出第一王儲的樣子。
「我靠!」
丹尼爾被突然出現在身後的馬維和尤妮亞嚇了一跳,發現是熟人後才鬆了口氣:「你們來能不能打聲招呼!」
「你幹嘛呢?」
「數錢啊!」丹尼爾哼哼道:「我現在可是伊頓公學第一魔藥商,賺大錢了!一天能收入一兩百金鎊呢!」
出息呢?
你身為第一王儲的傲氣呢?
一兩百金鎊就把你折服了?!
嘴唇微微蠕動,馬維忍住罵人的衝動,深吸口氣:
「把海姆尤克借我用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