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1章 金佛開口,肉身菩薩

  圓寂?

  此言一出,張九陽三人頓時面面相。

  他們才剛剛做好血戰一場的準備,戰意正酣,特別是岳翎,一身龍象筋骨才剛剛打開,長槍也才暖熱,對方突然就要圓寂?

  要知道,即便是面對他們三人的圍攻,格桑尊者可都一點沒有落在下風,盡顯西域大宗師的風采。

  「阿彌陀佛,兩位小心有詐。」

  黑衣僧人,也就是通濟神僧轉動手中的佛珠,眉心處的日輪流轉金光,

  竟似是在微微轉動,散發出一種神秘而又威嚴的氣息。

  弓得張九陽和岳翎為之側目。

  聯手對敵下,三人倒也掃去了一些芥蒂,至少他們都是九州之人,面對外敵,還是同仇敵氣的。

  「人身難得,今當念死;眾苦難逃,應當知生;若無苦來,無有彼岸。」

  格桑尊者盤膝坐下,身子緩緩降落在一處青石上,身上原本強大如高山般的氣機,迅速如冰雪般消融,那種腐朽的氣息越發濃郁。

  皮膚上的褶皺更深,仿佛一道道乾枯的年輪。

  張九陽三人都能看到,他身上的生機的確正在流逝,好似開了閘的洪水,一發不可收拾。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格桑尊者淡淡一笑,卻並無即將面對死亡的驚慌和恐懼,反而顯得十分豁達和平靜。

  他首先將視線落在了通濟神僧的身上。

  「你枯守白雲寺禁地多年,可知道那裡面究竟是什麼?」

  通濟眉頭一皺,道:「我無需知道。」

  「不,你想知道,那裡面的東西,是每一個修佛之人都想得到的,我曾經進去過一次,只可惜———-帶不走。」

  頓了頓,他深深望了一眼通濟,道:「不然你以為,為什麼白雲寺從來不會讓一個人把守禁地超過十年?」

  通濟心中一震,這一點倒是真的,那處禁地又被稱為聖地,是寺中最大的機密,裡面有什麼,只有歷代方丈才知道,連身為降魔院首座的他都不得而知。

  按照白雲寺祖祖代代傳下的規矩,把守聖地者必須要有五境以上的修為,並且絕不能超過十年。

  「因為他們怕你—··監守自盜呀。」

  通濟默然不語,倒不是不屑於反駁,而是捫心自問,在把守聖地的這些年,他的心中確實會湧現出一種莫名的衝動。

  仿佛聖地中有某種東西在召喚看,對於修佛之人來說具有極大的誘惑。

  「你是如何進入聖地的?」

  通濟突然發問,目光十分犀利,壓迫感十足。

  「老訥活了六百年,我進入那裡時,你還沒出生呢。」

  格桑尊者搖頭笑笑,而後將目光望向岳翎。

  「金剛龍象,天生明王,可惜了,若你在我密宗,就算是讓你當尊者又有何妨?」

  「蠻夷之地,黃沙遍野,誰稀罕?」

  岳翎毫不客氣,聲音中透著一絲不屑。

  她從小就以九州血脈而感到自豪,打心眼裡瞧不上那些還在茹毛飲血的地方,特別是密宗。

  什麼人皮鼓,肉蓮花,都是密宗中推崇的法器,也就是他們不怎麼行走中原,否則絕對能定義為邪教。

  格桑尊者也不生氣,繼續道:「你和通濟之間將來必有一戰,那將決定,誰才是真正的明王。」

  「你若殺了他,白雲寺會和欽天監反目,不殺他——--呵呵,這可是道統之爭,容不下絲毫慈悲。」

  通濟望向岳翎,眼神十分複雜。

  岳翎只是冷冷一笑,道:「老和尚,死之前,還要再挑撥離間嗎?」

  「是不是挑撥離間,你們心中自然清楚。」

  格桑尊者洒然一笑,最後將目光望向張九陽,眸光深邃,透著一絲疑惑。

  「玉鼎宮本不該有傳承於世,卻偏偏出了你這個異數,我算不出你的底細,但我想他露出一絲意味深長的笑容,似有深意道:「輪迴不絕,我們總會再相見的,到那時,我應該就能看清你了。」

  說罷這最後一句話,他緩緩垂上眼眸,在閉目的那一刻,身上的氣機徹底消散,好像一座枯死的火山,又仿佛一座乾涸的海洋。

  油盡燈枯,元神消散!

  張九陽和岳翎都睜開天眼,沒有放過任何一處細節,生怕其中有什麼貓膩,可看到最後,他們也不得不承認,對方好像·---確實圓寂了。

  六百年風吹雨打,盡歸於虛無。

  就連三魂七魄都消散了,仿佛承受了太多歲月的負擔,他的靈魂早就不堪重負,有著一道道裂痕,在圓寂的那一刻立地消散。

  西域密宗的一代傳奇宗師,似乎就這樣悄無聲息地死在了這個雍州邊界處的無名之地,只留下一具榭榭如生的肉身。

  「嗯?這好像是————坐缸的肉身菩薩?」

  岳翎凝視片刻,突然發現了不對。

  坐缸?肉身菩薩?

  張九陽眼中閃過一絲疑惑,還沒等他開口,通濟神僧的聲音便響了起來。

  「阿彌陀佛,岳監侯慧眼,這確實是坐缸過的肉身菩薩。」

  見張九陽不懂,他便耐心解釋了起來。

  「坐缸,是我佛門一種特殊的下葬方式,區別於火葬和土葬,而是將屍體封存於缸中,下置大缸,上扣小缸,缸中填石灰和木炭,再以桐油和石灰混合的灰漿封住缸口,一千日後開缸,若肉身不腐則成肉身菩薩。」

  「一般來說,肉身菩薩都是圓寂後的高僧,或是德行極高之人,在製成後裹上面糊和石膏,風乾後成為雕塑,便可以供養在寺廟中,能鎮壓鬼神,

  庇護一方百姓。」

  「不用說得那般光明磊落。」

  岳翎出聲打斷道:「坐缸而成的肉身菩薩,並不是都會庇護百姓,有的甚至會墮為邪靈,因為成佛是其心中的執念,就算死後只剩肉身也要修行,

  一旦香火衰落,肉身菩薩就會生出怨念,反害於人。

  0,

  在欽天監這麼多年,她沒少處理過肉身菩薩的案子,嚴格來說,這種簡單的法術確實幫到了一些偏遠地區的百姓,但也沒少招來禍端,

  後來大乾頒布法令,將供奉肉身菩薩的行為列為邪道,嚴懲不貸,這種事情才少了許多。

  即便是現在,若是去一些偏僻無人的地區,還會看到一些廢棄的寺廟,

  若剛一踏入便感到陰森和恐怖,甚至覺得不管走到哪裡,那神像都一直在盯著自己,便有可能是一位肉身菩薩。

  石塑之下,有著一具人的屍體。

  張九陽想起那個畫面,哪怕是他,心中都不由升起一絲寒意,小時候,

  他似乎就去過類似的地方,後來不知怎麼就迷路了,還是被爺爺找回來的。

  通濟坦然道:「坐缸之法,現在已經被禁用了,我禪宗高僧圓寂,只留舍利,不留肉身。」

  「這樣說,就有一處疑點了。』

  張九陽觀察著格桑尊者在圓寂後留下的肉身菩薩,道:「按照你的說法,坐缸是要圓寂之後才能煉成的,可格桑尊者之前分明是個活人,為何死後會突然變成肉身菩薩?」

  對於這個問題,岳翎和通濟也同樣不解,無法回答。

  「看來,又是和那天葬秘術有關。」

  張九陽光深邃,他絕不相信,從八境掉落下來的格桑尊者,會就這樣不明不白的圓寂。

  對方的身上籠罩著一層厚厚的迷霧,但有一點可以確定。

  他絕沒有死!

  西域,博格雪峰。

  這是西域十六國人共尊的神山,山頂常年積雪不化,純白無暇,至純至淨。

  遠遠望去,似是與天相接。

  在他們的傳說中,佛祖曾在這座雪山上修行金身,以無邊佛力鎮壓了終年不斷的風雪,才使此山變得如此溫和純澈。

  每年來此朝聖者不計其數,但鮮少有人知道,西域密宗的聖地,那爛陀寺就藏在山頂的月光中。

  月圓,一縷縷月華突然蕩漾開來,像水花一般生出漣漪,而後一座門戶悄然洞開。

  透過朦朧的月光,可以看到門戶內是一座古老而又威嚴的寺廟,富貴華麗,以白紅黑三色為主,充滿了神秘氣息,風格迥異於中原。

  一道黑影朝著門盧飛去,迅速遁入其中。

  那爛陀寺深處,一間暗無天日的密室中。

  咔一聲脆響,仿佛某種瓷器被打碎了,一雙眼晴在黑暗中緩緩睜開,

  輕輕一嘆。

  緊接著,那道身影站了起來,緩緩穿上袈裟,接著點亮了一盞佛燈。

  火光亮起,驅散黑暗,照亮了這間密室,也照亮了那人的面容。

  容顏蒼老,鬚眉皆白,透著一股腐朽的氣息,仿佛在死水中浸泡數月發霉腐壞的木頭。

  如果張九陽在這裡,一定會大吃一驚。

  因為這個老和尚竟和扶桑尊者的相貌一模一樣。

  扶桑尊者轉過身,地上有一堆瓷缸的碎片,那是他剛剛甦醒的地方,他拿起油燈,向四處望去。

  燈光照亮了一口口黑色的缸子,密密麻麻地擺放在那裡,琳琅滿目。

  他數了數缸子的數量,然後吹滅油燈,轉身離開了密室。

  黑暗迅速籠罩了這裡,一口口大缸,就仿佛一具具棺材,再次陷入了一種詭異的寂靜中。

  扶桑尊者一直走到大殿中,那雙渾濁的眼晴望向正中間供奉的巨大金佛,閃過一絲精芒。

  「尊駕是何方神聖,竟然闖入了我那爛陀寺?」

  四周寂靜無聲,仿佛只是他的自言自語。

  格桑尊者冷哼一聲,正欲出手,那金身大佛突然一陣轟鳴,口吐人言。

  「吾來自蓬萊,你應該知道,那裡意味著什麼。」

  格桑尊者眸光一凝。

  「你的天葬之術,還缺了最後一環,難道———」

  「你就不想把它補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