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岳翎的問題,張九陽默然片刻,道:「我不太想用玉鼎玄功,只是在具體選擇哪一部真經上,還沒有下定決心。」
岳翎微微有些驚訝。
玉鼎玄功號稱道門第一玄功,張九陽又修成了純陽龍虎金丹,按理來說,用它是最合適的。
可聽他話中的意思,隱隱竟然有些看不上玉鼎玄功。
「對了,要說點經,在你昏迷的這段時間,倒是有人送來了這部真經。」
說著她將手一伸,之前在燭火下看的那本古籍自動飛來,遞給張九陽。
他接過一看,眉毛一挑。
太平經。
前世地球上也有《太平經》,又名《太平清領書》,相傳是由神人授予方士于吉的東漢道教太平道典籍,被視為傳達天命的讖書,構成道經「三洞四輔」中的太平部,輯入歷代道藏。
但這本書明顯不是前世地球上的那本《太平經》,因為落款的姓名是四個字。
太平觀主!
是當今道門的第一高手,疑似七境的大能親手所書。
「在你昏迷的這段時間,欽天監在冀州的分部派人給我送來了這部經書,說是陛下直接下旨,令他們八百里加急送到的。」
皇帝賜經?
張九陽有些詫異道:「這應該是太平觀的經書吧,為什麼皇帝會賜你這本經書?」
「是呀,陛下為什麼會賜我此經……恐怕這經書不是陛下賜的,而是那位太平觀主給的。」
「而且,太平觀主也不是要給我,而是給你。」
岳翎望著張九陽,意味深長道。
「給我?他為什麼——」
張九陽聲音一頓,想到了一種可能,再次看了看手中的太平經,目光有些複雜道:「難道是因為他算到了我即將點經?」
岳翎點點頭,道:「也只有這個解釋了,之前我怎麼也想不明白陛下賜經的意思,直到咱們談到點經,我才恍然大悟。」
她望著那本太平經,凝聲道:「這本經書我已經認真看過幾遍了,其中並沒有什麼問題,是一本非常高深的道門經書,玄妙深奧,似是蘊含諸天星斗之秘。」
「這種經書,雖然不涉修行,卻能給人高屋建瓴的頓悟,若是用在點經上,亦是妙用無窮。」
「那位太平觀主不是曾經想收你為徒嗎?雖然你當時拒絕了,但現在看來,他並沒有完全放棄。」
「你若是用了這本《太平經》,即便不拜師,也算是太平觀的弟子了,當世玄門第一人,能為你做到這個地步,也算是難得了。」
岳翎望著張九陽,有些複雜道:「究竟怎麼選,還是看你自己。」
打心底,她並不喜歡那位太平觀主,欽天監和太平觀也不對付,欽天監中甚至有不少人都私下裡稱其為妖道。
陛下對其日益看重,甚至有意讓其擔任國師,只是因為欽天監上下的強烈反對才作罷。
身為欽天監的監侯,監正看重的接班人,她非常不願意讓張九陽成為太平觀的人。
然而她同樣堅定的是,不能因為自己的好惡,而影響到張九陽的前程。
從修行上來說,這本《太平經》的品階極高,縱然她位高權重,也很難找出比之更厲害的經書供張九陽修行了。
而從現實層面來看,太平觀主是當今道門第一高手,太平觀亦是道門魁首,頗得陛下器重,張九陽若是成了太平觀的親傳弟子,絕對是一飛沖天。
甚至權力不會低於她這個欽天監監侯。
張九陽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將這本《太平經》從頭翻閱了一遍,不斷點頭。
確實是一部非常厲害的經文,如參天星斗一般博大精深,氣象萬千。
張九陽緩緩閉上雙眼。
玉鼎玄功、太平經,還有前世的那些道門經典在腦海中一一浮現。
玉鼎玄功最為穩妥,但收益也最小。
太平經不錯,卻要欠人情。
至於前世的那些道門經典,張九陽又隱隱有種擔心,自己的金丹會不會承受不住真經之力?
而且當不屬於這個世界的道門經典現於世間時,天道會不會有所感應降下懲罰?
或許有大收穫,卻也有大風險。
他猶豫片刻後,將心神沉入丹田,看到了黃庭處的那顆純陽龍虎金丹。
金丹呀金丹,你喜歡哪一個選擇?
或許察覺到了張九陽心中的猶疑,金丹瞬間綻放出萬道金光,將整個丹田幾乎都照成了璀璨的金色。
丹中響起龍吟虎嘯之聲,霸氣側漏,傲氣無雙。
張九陽微微一笑,心中終於不再猶豫,做出了決斷。
怕個鳥!
觀想圖在身,龍虎丹在手,如此還瞻前顧後不敢放手一搏,那還修什麼仙,成什麼道?
此心一通,百念皆淨。
張九陽猛地睜開雙眼,眸光堅定,仿佛出鞘之利劍。
「岳翎,替我護道吧,我要點經了。」
頓了頓,他又叮囑道:「布個遮掩的陣法,等會兒可能會有些動靜,我不想打擾到別人。」
岳翎微微一笑,她雖然不知道張九陽做出的是什麼選擇,但這一刻,她感受到了一種難以言喻的豪情和勇氣。
對方的心境似乎發生了某種變化。
「好。」
只有短短一個字,卻讓張九陽格外安心。
有岳翎在,他放心。
在她布好陣法後,張九陽便立刻盤膝閉目,摒棄雜念,元神沉入黃庭,來到了金丹前。
這一次,他沒有變為人形,而是讓元神變做一把刀,一把刻刀。
隨著刀尖在金丹上划動,點經,正式開始了!
……
京城,太平觀。
太平觀主罕見地沒有下棋,而是披著一件大氅,站在茫茫星空下,抬頭看得非常入神。
他雪白的雙鬢上透著歲月的滄桑氣息,但其餘髮絲卻烏黑如墨,肌膚白皙如玉,還透著一絲紅潤。
整個人就像是一個矛盾體,前一眼望上去像一個飽經滄桑的老人,後一眼看上去又像一個風華正茂的青年。
「師父,東西已經送到了。」
一道身影悄然出現,仿佛是從陰影中走出,五官都朦朦朧朧,看不真切,仿佛籠罩著一層無形的面紗。
「鬼陣,辛苦你了。」
太平觀主並未轉身,卻仿佛身後長了第三隻眼,喊出了來人的名字。
名為鬼陣的男人猶豫片刻,還是忍不住問道:「師父,那張九陽已經拒絕過您一次了,以您的性格,為什麼還要給他第二次機會?」
在他心裡,能成為師父的弟子,那是無上的造化和光榮,他們幾個師兄弟,哪一個不是歷經了千辛萬苦,經受了重重考驗才成功拜師。
可那張九陽倒好,拒絕一次後,師父竟然還主動給了他第二次機會。
「你不懂,那不是第二次機會,以那小子的心性,一定會拒絕我的太平經。」
鬼陣心中十分無語,良久,低聲道:「師父,張九陽該不會……是您的私生子吧?」
太平觀主都愣了一下,而後大笑道:「知道我為什麼能活這麼久嗎?」
「就是因為我從來都不碰女人。」
「色是刮骨之鋼刀,損壽之毒藥,為師要是碰了女人,恐怕現在墳前耄草都三尺高了。」
「那您為什麼對那個張九陽如此關注?」
「因為……」
太平觀主聲音一滯,而後笑道:「原因其實很簡單,為師怕將來被他打死,提前先結個善緣。」
鬼陣:「???」
「最新消息,他在冀州擊敗了玄清那個小傢伙,嘖嘖,後生可畏呀,一個個的都這麼威猛,和吃了藥一樣。」
太平觀主笑著感慨道。
鬼陣冷笑一聲,道:「師父若是不放心,我這就去冀州暗殺了他!」
嘶!
太平觀主瞬間倒吸一口冷氣,仿佛看到了取死之道。
「孽徒,你是看上了為師的位子,生怕我活得太長嗎?」
「你這一去,必然殺不死他,被其逃走,懷恨在心,說不定他還能因禍得福有所奇遇,實力精進。」
「你感受到了威脅,就會找你師兄幫忙,你二人聯手,又是讓他大難不死,有所奇遇,仇恨加劇……」
「為師本來不願出手,可因為你們幾個徒兒一個個死在他手中,也不得不出手,然後又讓他大難不死,有所奇遇……」
鬼陣無奈打斷道:「師父,您怎麼……怎麼這麼……」
他欲言又止。
「這麼慫是嗎?」
太平觀主洒然一笑,道:「慫字何解,從心耳,修道之人,不從心,難道從腎?」
鬼陣表面一副受教的樣子,心中卻是嘆氣。
他實在想不明白,師父明明神通廣大,修為天下第一,為什麼就是這麼……瞻前顧後?
想了想,他又問道:「師父,若是那張九陽選擇用《太平經》來點經了呢?」
嘶!
太平觀主再次倒吸一口冷氣,道:「那麻煩可就大了,這傢伙簡直就是一個惹禍精,走到哪都要死一大片,府君都沒他威猛,我要是當他師父,豈不是麻煩就不斷了?」
想到此,他來回徘徊,坐立不安,連忙吩咐道:「快,去觀中的福祿殿裡給我上柱香,求福祿仙翁保佑,讓那小子別選太平經。」
「阿這……有必要嗎?」
「嗯……聽說隔壁的臥佛寺很靈驗,你喬裝打扮一下,也幫我去上柱香。」
鬼陣:「……」
師父,那可是佛寺,是佛寺呀!!!
你一個道門第一高手,讓弟子去佛寺上香?
簡直比喬裝上青樓都羞恥……
但師父的命令,他又不得不遵從,只能轉身去做,但腳步卻磨磨蹭蹭,著實是心不甘情不願。
就在他磨蹭到門口時,卻突然聽到了一道鐘聲。
鐺!
鐺!
鐺!
鐘聲雄渾厚重,久久不絕,而且似有連綿一片之勢。
「這是……我太平觀的道鍾?」
鬼陣心頭一怒,道:「誰人如此大膽,竟然敢在晚上擅動道鍾?」
道鍾在觀里地位尊崇,有著崇高的意義,輕易不得敲動,一旦響起,聽到的弟子無論做什麼,都要立刻放下手頭的事情,趕回道觀。
「不僅是咱們太平觀的道鍾,你聽。」
太平觀主閉上眼睛仔細聆聽,天地之間鐘聲此起彼伏,連成一片,太平觀、乾星觀、黃龍洞、真陽宮……
京城中大大小小的道觀,其鐘聲都在響徹。
或許不僅是京城。
太平觀主的臉上露出一絲罕見的凝重,他的耳垂自動變長,而後輕輕顫動,似是將八方之音皆收入耳中。
他聽到了一片十分遙遠的鐘聲。
徐州的飛仙洞、青州的紫雲觀、揚州的靈官廟、雍州的八寶山……
這些分布在九州各地的大小道觀,在同一時間全都敲響了道鍾,鐘聲如燎原之火,迴蕩於天地之間。
這一刻,天下大大小小,所有修道的人,心中都為之一緊,湧現出一種沒來由的悸動。
說不清道不明。
星海之中,一縷縷紫氣悄然浮現,燦若煙霞。
這種動靜,難道是有人要成仙了?
是地府的苗神客?
太平觀主立刻開始掐指推算天機,指尖蕩漾起一縷縷玄妙的華光,仿佛運轉著諸天星斗之玄機。
見到這一幕,鬼陣連忙屏住呼吸,大氣都不敢喘一下,生怕打擾到了師父。
他跟著師父近百年,師父從來都是玩世不恭的模樣,還是第一次露出如此嚴肅的神情。
良久,太平觀主停下手指的動作,目光有些失神。
「竟然是他……」
「這小子,究竟點了什麼真經?」
……
黃庭內景,龍虎金丹。
張九陽以元神為刀,緩慢而又堅定地刻下了三個字。
「道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