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0章 靈官像下收鬼母
甘泉山,靈官廟。
經過幾天的收拾,這裡已經不再是一片狼藉,並且或許是因為王靈官曾在此顯靈的緣故,這間廟宇無形之中多了某種神異。
明明只是早春時節,別的地方甚至還有積雪尚未開化,但靈官廟中卻暖洋洋的,哪怕是普通人都能感受到。
周圍的草木綠植,也遠比其他地方更加茂盛,似是有種旺盛的生命力。
特別是主殿中供奉的那座靈官神像。
這座神像曾經碎於瘋老頭之手,後來張九陽請神後,以神力將其復原,並通過神像來溝通陽間。
雖然只是短暫的顯聖,但經受過神力的洗禮,這尊神像也發生了神奇的變化。
不僅面貌更加栩栩如生,威武莊嚴,就連材質也仿佛從瓷器轉變成為了金鐵,堅如精鋼。
若是有修出法眼的修士,就會看到這神像周身流轉著赤金色的光澤,好似火焰一般。
一看到神像,就會覺得莫名心安。
此時此刻,神像腳底下的蒲團上,正跪坐著一個奇怪的女嬰,明明是嗷嗷待哺的年紀,她卻仿佛生有宿慧,手結蓮花印,垂下頭顱,好似皈依。
一種無形的波動向四周瀰漫開來。
女嬰的眼神還有些懵懂,全是靠著某種冥冥之中的本能在行動。
張九陽在請神後,雖然以天眼強行喚醒了沉淪於胎中之迷的鬼母,但隨著神力消散,鬼母的意識也重新陷入混沌。
現在的她,和一位新生的嬰兒沒有多少區別,只是有著天生的本領,冥冥之中能察覺到自己的宿命。
女嬰的眼前看到了一副畫面。
一個孕婦正躺在床上,面色慘白,大汗淋漓,髮絲都濕漉漉地貼在臉上,最恐怖的是,下身的床褥都被鮮血給浸透了。
難產,胎位不正,大出血。
產婆和大夫嘗試了各種辦法,但都無濟於事,只能眼睜睜看著孕婦和胎兒一點點步入鬼門關。
屋外的丈夫心急如焚。
女嬰感受到了一種莫名的悲傷,靈魂深處似乎有著某種神聖的力量在推動著她。
她伸出手,對著孕婦的肚子輕輕一撥。
下一刻,奇蹟發生了。
產婆和大夫試了許多辦法都無法調整的胎位,突然就正了,就仿佛胎兒無意間翻了個身,讓一切都回到了正軌。
噗通一聲,瓜熟蒂落。
隨著一道嘹亮的啼哭聲響起,一個新生命降臨人間。
孕婦出血太多,已是虛弱至極,憑著對孩子的愛,她一直咬牙堅持,此刻心神驟松,眼前越來越黑。
恍惚之中,她看到了一個手結蓮花印的女嬰,赤著雙足,虛立於空中,對著她輕輕一拍。
孕婦只覺心神一振,好似有股熱流注入了體內,眼前的景象瞬間清晰了起來。
「太好了,夫人撐過來了!」
「奇蹟,真是奇蹟呀!」
她聽到了大夫的聲音只是環顧四周,卻再也看不到什么女嬰了。
……
「張道長,您回來了!」
靈官廟外,廟祝看到了張九陽的身影,眼中滿是驚喜。
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他已經對張道長欽佩地五體投地,並且發自內心的認為,張道長一定是靈官爺的弟子!
他們靈官一脈,當以張道長為尊。
嗯,他已經把自己歸入靈官一脈了,即便目前暫時只有兩人,但他依然堅信,早晚有一天,靈官一脈會在道教中大放異彩。
聽到廟祝的話,兩道身影急忙跑來。
正是鬼母的父母,他們一人提著水桶,一人拿著掃帚,顯然是在靈官廟中安頓了下來。
「祁紹宗(白紅鳳),拜見張道長,感謝道長的救命之恩!」
張九陽對他們點點頭,沒有說什麼,眉心天眼洞開,靜靜凝視著靈官廟中跪拜的女嬰。
他已經站在這裡看了好一會兒,靈官天眼下,女嬰的所作所為都盡收眼底。
有趣的是,剛剛被她接生降世的孩子,和女嬰還有著某種淵源。
在那個孩子出世後,女嬰魂魄內的業力便少了一分。
這種情況很不尋常,須知功德是功德,業力是業力,當罪孽上升到了業力的程度,就不是做善事便能抵消的了。
畢竟能成為業力的,可不是什么小偷小摸,往往都和人命相關。
你做再多的善事,那些死去的人,難道就能復活嗎?
可女嬰身上的業力卻減少了。
張九陽想到了一種可能,那剛剛降生的孩子,難不成就是曾被鬼母害死的那七百四十九條人命中的一個?
生命因其而終,也因其而生。
天道循環,妙不可言。
冥冥之中,似乎有著某種奇妙的規則,以現在的張九陽都琢磨不透。
「給她取名字了嗎?」
張九陽突然問道。
白紅鳳聞言連忙道:「取了,叫佑生!」
「佑生……」
張九陽念著這個名字,而後轉身和岳翎對視了一眼。
岳翎瞬間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凝聲道:「無論你做出什麼選擇,我都支持你。」
張九陽點點頭,而後對著三寶小和尚講出了前因後果,指了指廟中的女嬰,道:「此女便是鬼母的投胎之身,也是她害死了你師父。」
「正所謂,冤有頭債有主,你為師報仇,天經地義,我絕不會阻攔,靈官廟,也不會成為包庇邪祟的地方。」
說著張九陽手指一點,從衣衫中飛出一把淡金色的匕首,宛若一根倒豎的龍鱗,落在了小和尚的手上。
龍鱗匕首。
接著他手捏靈官訣,調動了女嬰體內潛藏在靈魂深處的靈官神力。
赤金色的神力如火焰般升騰,好似一個個金箍,將她的手腳全部縛住,任由她如何掙扎都不為所動。
「三寶,她現在雖是女嬰,但靈魂深處卻仍是邪祟,因此殺她不算違背佛法,你也不必有負擔,去吧,我已制住了她的法力,這柄匕首,足以輕鬆要了她的性命。」
「當然,如果你下不了手,我可以代勞。」
張九陽神色坦蕩,聲音真誠。
他是真心想要成全對方,也成全公道。
都說成大事者要不拘小節,但人命,從來都不是小節,張九陽並沒有資格替誰去原諒。
就算此次三寶不動手,以後如果還有其他人來尋仇,他也一定不會阻攔。
佑生的父母聽到這些話,頓時露出急色,想要解釋什麼卻直接被張九陽用法力定住了身形,封閉了六識。
其他幾個靈台郎聽到這番話,不禁有些詫異。
鬼母投胎,又經受神力洗禮,已經生出了向善之心,這種際遇實在是太難得了。
這樣的人才,即便是太平觀或者白雲寺恐怕都會放下身段主動來收徒吧。
特別是白雲寺,專門喜歡度一些邪修與惡人,以此來彰顯佛法精湛和普度天下之心。
其中一個靈台郎甚至想出聲建議,實在不行,就讓欽天監把這孩子收了。
但他話還沒說出就被岳翎冷眸掃過,渾身頓時宛如刀割,寒毛聳立,再也不敢多說。
「不勞煩張大哥,我親自動手。」
三寶握住龍鱗匕首,目光凝視著主殿中的那個女嬰,一步步向其走去。
他有一個與生俱來的本領,就是能感受到人身上的善意和惡意,以及對邪祟的氣息極為敏感。
張大哥並沒有說謊,這個女嬰身上確實有著那個邪祟的氣息,特別是在看到他手持匕首走來時,那女嬰原本清澈的眼中,竟然浮現出一絲惡毒和怨念。
前世的邪惡和凶戾,哪有可能如此迅速地被磨滅,隨著生命受到威脅,邪氣再次壓過了善念,占據了上風。
三寶已經走進了主殿,對著咆哮猙獰的佑生,一點點舉起了匕首。
張九陽輕嘆一聲,拂袖關上了門。
三寶的選擇並沒有讓他意外,這個小和尚慧根極高,自然能感受到鬼母的可怕。
他雖然心善,卻並非愚善。
佛經中亦有降妖除魔之教義。
阿梨似是不願看到那殘忍的一幕,默默捂住了敖芽的眼睛,自己卻瞪大雙眼,聚精會神。
敖芽對這個不感興趣她伸出舌頭,將四周飛舞的蠅蟲全都捲入了口中,腮幫子高高鼓起,嘎嘣脆。
氣的阿梨不斷數落她,說她是條龍,不是只蛤蟆。
慶忌忍不住捧腹大笑卻被敖芽不小心給卷進了嘴巴里,嚇得阿梨連忙掐住敖芽的脖子,不讓其吞咽。
就在這時,門突然打開了。
三寶走了出來,匕首上流淌著鮮血,一滴滴落在地上。
他的臉上露出一絲輕快的笑容,仿佛終於大仇得報了。
然而讓眾人意外的是,大殿中,女嬰佑生正躺在蒲團上,似乎是累到了,此刻睡得很香甜。
她毫髮無傷。
受傷的是三寶的手臂。
張九陽看出,那傷口並非女嬰留下,而是三寶自己用龍鱗匕首劃傷了手臂,傷口上有著咒力,鮮血很難止住。
他屈指一點,以純陽法力幫其祛除咒力,皺眉道:「三寶,你這是做什麼?」
三寶雙手合十,笑容輕鬆了許多。
「張大哥,我已經試驗過了,她確實和邪祟不一樣。」
張九陽一愣。
「但凡邪祟,都對人的血肉精氣垂涎三尺,而我體質特異,對邪祟的吸引力更勝於常人,但剛剛我將受傷的手臂放在她嘴邊……」
「可她非但沒有咬我,還想幫我止血,以至於累到昏睡。」
三寶露出一種發自內心的笑容。
「張大哥,如果師父還活著,他老人家也一定會很開心,殺一人和度一人,家師一定會選擇後者。」
「至於師兄們還俗,寺廟分裂,則是師叔師伯們貪心作祟,放不下心中的欲望,是他們自己的因果,怪不得旁人。」
張九陽望著這個小和尚,眼中閃過一絲異色。
他對三寶再度高看了一眼。
這個小和尚剛剛心中確實起了殺意,有了恨意,這些他的劍心都能感受到痕跡。
但三寶卻能不為仇恨所控,也不是一味的愚善寬容,而是選擇了另一種方式。
他用自己的辦法來確認是殺還是度。
如果女嬰經受不住血肉的誘惑,想要吃他,那三寶就會毫不猶豫地用龍鱗匕首刺穿她的心臟。
既有變通,又有決斷,還能在仇恨中保持冷靜和清醒,這份心性,讓張九陽很難相信,對方只是個十四歲的小沙彌。
此子將來若不出意外,恐怕會有一番建樹。
「張大哥,劍還伱。」
三寶遞上龍鱗匕首,張九陽卻拒絕了。
「此劍便暫時由你保管,佑生雖然生出了善心,但終究是鬼母所變,未來如何難以判斷,你若願意,便由你來做她的持戒人。」
「以後若她故態復萌,做奸犯惡,你便持此劍將其誅殺,也算是為我靈官廟清理門戶了,如何?」
三寶一愣,剛想說話,就被張九陽打斷了。
「我知道你現在已經沒地方去了,不如就先在靈官廟住上一段時間,剛好我還想繼續和你討論佛法呢。」
三寶垂下眼眸,心中有著一絲動容。
張大哥是知道我已經無依無靠,擔心我流落街頭,所以才故意找了個持戒人的名頭,想給我一片安身之地。
兩人明明只是萍水相逢,張大哥卻真心相待,實在是讓他感動。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張九陽心中卻是另一番念頭。
這小和尚當真是一塊渾然天成的璞玉,未經雕琢就有如此心性,要是以後好好教導一番,豈不是能大放異彩?
什麼?
他是一個和尚?
張九陽表示完全不介意,甚至還打算將他度入道門,為靈官廟添磚加瓦。
此次請神之後,他心中隱隱有了一個計劃。
以各路神明的廟宇為藍圖,培養出自己的勢力。
人才,自然要多多引進。
……
(本章完)